宣政殿。
景祐帝听他这么一说, 顿时就皱紧了眉头, “爱卿有何异议？”
这时群臣当中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也瞬间消失了，大家都静静地看着那位列左侧之首的男子。
顾禹同垂了垂眼眸，顿了片刻才沉声道, “陛下，臣以为如今应当止战议和。”
止战议和……
此言一出, 宣政殿中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首辅怕是疯了吧？议和？！鞑靼如此欺人太甚还要咱们与他议和？真是脑子瓦特了！
而龙椅之上的景祐帝闻言，更是神色骤变, 他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
顾禹同！朕要不是谅在你是内阁首臣, 顾氏先祖从龙有功, 你府中还有块御赐的丹书铁券，朕现在真想直接把你拖出去斩了！
你在这放的什么屁？！
议和？呵，亏你也说的出口, 这讲的是人话吗？！国难当头, 你身为一朝宰辅居然主和？简直闻所未闻……
景祐帝其实已经开始在心里骂娘了，但身为帝王，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于是稍事平静后，他强压着怒火道, “何出此言？”
殿中的大臣们一听皇上这语气，便知道大事不妙。今日搞不好怕是要出血案啊……
他们互相交换了眼色后，都十分默契地往后退了一步，打算与刚刚点火之人时刻保持安全距离，然后齐齐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此时的宣政殿静悄悄的, 一丁点声响也没有。
而顾禹同仿佛早就料到皇帝的雷霆之怒般，在场脸色丝毫没变的也唯独只有他一人。他并没有理会身后众臣的动作，反而高举笏板，躬身一拜道，“陛下，臣主和，原因有三。”
“其一，隆冬时节，不宜行军。眼下已是腊月，天气严寒，当阳和颖阳二郡更是接连多日降有暴雪。如此情境不仅前线难以支撑，后续驰援也必定放缓。天寒地冻，长途跋涉，十万将士在路上的折损恐将倍增。”
“再者兵马劳顿，只能苦战。大军到达武阳、归化之后，马上便是橫枪跃马，沙场浴血。战士们即使有心迎敌，也难免体力不支，实难奋战。”
“其二，北元筹谋已久，准备充分。鞑靼此次蓄谋多时，如此处心积虑，他们肯定会拼尽全力，背水一战。眼前的五千轻骑并不可怕，但最难料想的却是狼山之下所埋伏的兵力。”
“况且鞑靼本就在马背上为生，他们又常居塞北。对于北国的骑兵来说，在冰天雪地之中交战乃是最寻常不过，然而我大周将士多为关内之人，鲜少有在极寒之下作战的经验。如此便是一场恶战，胜算难测。”
“其三，《周史纪事本末》云，河套之地，土肥饶，可耕桑，水草丰美。然如今却连年大旱，庄稼锐减，粮食不丰。先前地方吏治不明，刳脂剔膏，剥肤椎髓，当阳百姓饱受鱼肉之苦，怨声载道，人言啧啧。”
“战事一起，少则数月，多则经年。如此势必要向周边郡县征粮，然边疆百姓本就生活困苦，难以糊口。弹尽粮绝，又当如何襄助？此外，而今已近新春。每逢佳节倍思亲，年关将至本是阖家团圆之时，值此之际若使将士北征，远其故乡，别其亲友。他们思归情切，难免会士气低下，消极怠战。”
“此时若是议和，那大周仍然保有……”其实这些话，顾禹同早在得知天家有意增兵时便打算进谏。但陛下屡次驳了自己的觐见，他只能在今日的朝会上直言了。
但他还未说完，便立马被景祐帝打断，御座上的帝王正怒不可竭地猛着拍龙椅道，“够了！”
只见下首之人仍旧面不改色，他朝天子拜了拜，然后屈膝跪地道，“臣请陛下三思。”
此时的顾禹同固执得就好像一块山石，任凭风吹雨打，始终岿然不动。
自己为官近二十载，皇帝的脾气又怎会不知？但此战不仅关系北疆数十万名军民的性命，大周的国力和气运也将饱受消损。
现下提出止战议和并非懦弱退缩之举，而是暂时的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忍一时风平浪静，若是和谈能为大周换来十年的太平，那么朝廷便有足够的时间整顿内外，增进民生，殷富国库，重塑一支虎狼之师。
自中宗一朝起，大周虽然表面歌舞升平，海晏河清，但实际乃是饮鸩止渴，四面楚歌。官家不仅数次兴师动众，出巡南下，还在西京、骊山、洛阳、扬州等地大兴土木，修建行宫别院。
原本塞北至武阳一段的边垣早该修葺，肃州布政使及工部有司前年秋天便已上奏，请求拨银重建潼关长城，但圣上一直压着此事不批。倒是早已竣工的帝陵隆恩殿在年初时却由皇上下旨，准备推倒扩建。
再有今年立春时天家巡幸江南，光是一艘游船就耗费了国库四万万钱。如此窘境之下，倘若再征调兵役钱粮，举国应战，那恐怕不等鞑靼破城，关内便会大乱……
此时的宣政殿悄寂无声，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群臣们虽然依旧低垂着脑袋，但经首辅大人这么一说，许多朝臣也逐渐意识到此番战事之艰难。
一来皇上并不想让顾将军领兵，二来目前北疆的形势又十分严峻。如此到时候要真是打输了再去和谈，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啊。
诸臣子的心里都开始打起了小九九，而现下站在一侧的沈太师却来不及思考这些。只见他先是悄悄地往上抬了一眼，然后马上垂下了眸子，又朝三尺之外的顾禹同瞥去。
呵，顾禹同啊顾禹同，没想到你也有今天！真是恭喜太傅了，不仅成功惹怒了圣上，还同时得罪了一票同僚。
原本沈太师今日想的是要在景祐帝面前告他一状来着，毕竟自己最近可是累坏了。嘿……这下倒好，压根不用自己出马，姓顾的就栽了。
老顾头不愧是杠精，成天和大部队唱反调……这时候提议和，当真是活腻歪了。北元甚是嚣张，皇上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并且朝中的这帮武将一个个也都是咋咋呼呼的主战派。你要是家中免死金牌太多么便送我几个，犯得着当廷作死吗？
此时的沈伦还在心里幸灾乐祸着，他轻甩了一下袖口，正打算上前一步反驳道。不过还没等他张口，景祐帝就抢先一步开怼了。
“哼……北狄来犯，疆土沦陷。朕若不派兵迎战，岂非懦弱无能之君？与之议和更是无稽之谈！朕虽不比太祖、世宗开疆辟土，但也不想被百姓唾骂为求荣之主。”盛怒之下，景祐帝立马从龙椅上跳起。什么一二三的，他才不管那么多！
鞑靼人如此挑衅，分明就是将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摩擦，而且两万兵士居然打不过北元区区五千人，这说出去简直要被笑掉大牙。所以这回管他十万，二十万人马，自己就是要扳回一局。此事关乎大周颜面，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阳之战，朕已仔细思量。都指挥同知高密封宣北将军，冀州总兵李得胜为副将，领灵、冀二军出征河套，即日开拔。”
“高爱卿一门忠烈，身先士卒，朕心甚欣慰。待尔等凯旋归来，朕必出城亲迎，犒赏三军。”说罢，景祐帝便马上退朝了。他瞧也没瞧座下的一众臣子，直接怒气冲冲地摆手出了大殿。
一门忠烈？还是陛下说话有内涵。顾禹同，你听听……这话里话外的也不知是在说谁？
毕竟兄弟两同朝为官，还都是一品大员的，这朝堂上也找不出几家。哎呀呀，别人家是忠君爱国，而你们家……真是一言难尽啊，哈哈哈……
沈伦正打算抬脚离开，但回味起圣上刚才说的那番话，临走前他又朝左侧的绯袍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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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萏居。
比起大内的刀光剑影，剑拔弩张的沉重气氛，沈府众人现下是忙得不可开交。
有道是，过了腊八就是年。而今日正好是腊月初八，府里的下人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腊祭，大家伙都进进出出地在里外忙活着。
沈娆的菡萏居今日也十分热闹。只见王管事、夏嬷嬷和秦嬷嬷三人正一并站在院子里，听候三小姐的吩咐。
“王叔啊，今年的大小年夜饭咱们还是从简些罢。毕竟北边正在打仗，爹爹和大哥又都在朝中做事，如此更不可铺张浪费，免得落人口舌。”
“嗯……若是真想热闹热闹，那便等春分之后，长嫂过门时咱们再大办一场。想来那时世道也太平了，还有这节礼单子上的……”沈娆正与王管事他们几个一道过着近来府里的大小事务。
年关将至，太师府中除了祭祀先祖，新春迎岁等年节之事，在来年开春时还有两桩嫁娶迎亲的大喜事等着操办。所以沈娆这些天是一刻也没歇着，自从如意阁的事打点完后，她就全面接过了持家的重任。
听见小姐如是说，王管事正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地应和着。
老爷果然没有选错人。经过自己与主子共事的这小半个月，他觉得三小姐甚至比大小姐更加贤惠能干。
姑娘不仅能将府里的一众事务处理地井井有条，还能真正往长远了为父兄着想。这可不是一般人呐……
且不说寻常的官家小姐很少有三姑娘的眼界，就连主持中愦，迎来送往这些当家事他们姑娘也是一顶一的好手。
只是还没等自己在心里夸完自家小姐，便听见外头的丫鬟来报说二少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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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婚后不久。
张管事：老爷，府上的事务……
顾大人：都听夫人的。
没过两个月…
顾大人（看着桌上的稀饭、小咸菜）：这是？
张管事：老爷，府里没钱了。
顾大人：？？？
张管事：这个月夫人光是做衣裳买首饰就花了五万两，另外……
顾大人：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张管事：老爷，夫人已经反省三个月了。
顾大人：所以她肯认错了？
张管事：肯了，她说骚凹瑞，老公你再多赚点。府里的钱已经全都拿给沈太师养老了。
沈太师（一边点着银票，一边乐开了花）：还是女儿孝顺，真是爹爹贴心的小棉袄。王管事说的没错，娆儿不是一般人啊，一直懂得从长远了为父亲着想。
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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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art】北鼻的地雷和【陈子芥】小仙女的营养液！！！作者绝不弃坑，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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