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小浪蹄子

    “大人, 属下其实一直有一事不明。”此时一直隐卫在一旁的齐铎也现身了。

    他前两日才办完北边的差事, 昨个刚回到京城。原本顾禹同是给他放了一个大假,嘱他好生休息些时日的。可他却说自己无父无母,自小被大人收养, 即使休假了也无地方可去,倘若不能跟在大人身边护卫, 自己便无法安心。

    于是才跑死了六匹快马,飞奔回京的齐侍卫, 很快就在第二日又开始公干了。

    “太师向来与大人不和, 甚至屡次出言不逊, 直言冲撞您。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属下不知大人为何要……”齐铎其实早在去年陪着大人暗访如意阁时就想问了。

    当时那两名藏匿在铺子中的贼党虽然伤势严重,但并非如同奏折中所说, 发现时即已暴毙, 而是……

    那日当晚,大人连夜提审三人,之后三名贼子全都招供沈家二公子乃是他们的共犯。

    而那两个受伤颇重的叛党则是在画押之后才被自己结果了,剩下的那名贼首也被用了药, 只要算准圣上提审的时辰,他便是再想吐露什么也没机会了。所以此事其实是大人在暗中……

    只是大人为何要放过沈家?如此大好时机,为何不借机一举铲除了沈伦?左右他们犯的也是死罪。

    顾禹同笑了笑,遂问道,“一人之命与千万人之命,孰轻孰重?”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要斩沈招慕一人其实甚是容易,只需手起刀落便可。但是若能用他一人的性命或是沈家上下几十口人命从而换得北疆万万名无辜百姓的一线生机,这岂非更加有益?

    沈家二郎年少气盛,交友不慎,他也并非有意为之,图谋良久。至于一人有罪,全族连坐则更是严苛酷刑,太师又曾出使番邦,何况他与北元的关系千丝万缕。值此时机派他前去和谈,那是再合适不过。

    此事若是能成,便能终了了这场恶战。铸剑为犁,交止干戈,臣民不再受苦,将士不再枉死。虽然此中原委暗藏私心,但能以一人救千万人于水火,也算是功德与业障相抵。

    “大人心怀天下,宽宏大量。只是此次与鞑靼议和,那想来和谈的条件必定十分苛刻,尤其是大周需要给出的银两……”齐铎转瞬便想到了眼下最是迫在眉睫的一个问题。

    如今当阳的战事,去年北方的大旱,还有圣上屡次南巡的花费,这些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再加上马上将与北元的岁币,户部又有何法子能在短时间内筹到堪比天文数字的岁贡?

    他方才听自家大人将职责全都揽在了一人身上,又不觉地担忧起来。

    依照前朝宪宗时签订的雁门之盟,鞑靼人此次定会狮子大开口。可是要知道大周的国库空虚早非一两日之事,现下不要说几百万两的白银了,就算是一口气抽调大几十万两都很是困难。

    朝廷一年的收入才多少?如此,大人肩上的担子又得有多重?

    而顾禹同自然也明白他话中之意,但他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便径直往马车那儿走去。

    “回罢。”

    --

    与此同时,在朱雀大街另一头的永成布庄内正有一名颜色俏丽的女子在一脸喜悦地挑着绢布。

    “姑娘,瞧瞧这个吧?”

    “这是本店新到的香绫纱,轻薄似蚕翼,马上就到春夏了,若是用此纱裁制中裙,那必定十分出彩。”店里的小二正向来人卖力地兜售着店内的新品。

    “姑娘花容月貌,远赛西施貂蝉。如果能穿着香绫纱做的衣裳去见心上人,那郎君一定会为您神魂颠倒,寤寐思服。”那小二见女子仍旧犹豫不决,又马上加码道。

    “如此好的料子,那……那得多少银子一尺?”于归摸了摸手中细密柔滑的绢丝,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嘿嘿……不贵,只一两二钱。”小二立马就笑着伸出了一根食指在女子的眼前晃了晃。

    啊?这一尺就要一两多银子?!

    要知道裁件衣裳至少得要七八尺布呢。如此自己要想做件石榴裙,那便是十两银子都打不住啊……

    于归听人这么一说,立刻就缩回了自己的手。

    而那个小二看见来人这副模样,便知道女子兜里并没有两个钱,马上也止住了自己一脸谄媚的笑容。

    但他又舍不得这位好不容易才上门的主顾,于是他顿了顿又说道,“要不这样?我瞧着姑娘您也面生,想来之前很少来咱们这儿裁衣,今个就权当是给新客的优惠了。”

    “一尺只要一两,您看如何?新春嘛…也给店里博个好彩头。”说着说着,小二又咧出了自己标志性的八颗大牙,笑呵呵地看着来人道。

    于归:……

    她摸着钱袋在柜前踌躇了好久,许是心里十分舍不得那件光滑轻盈的料子,终于懦懦地张口道,“那我只扯一尺……可以吗?”

    小二:……

    呵呵,一尺的布头能做个啥?也就做件肚.兜差不多……

    但有道是,来者皆是客。送上门的生意,自己又怎可能不做?虽然这也忒小气了些……

    他拧着眉想了想,然后说道,“成!”

    “这可是才从扬州过来的好料子,真没赚您一文钱。您也是赶巧了……”那小二一边絮叨着想让女子再多看些其他的布样,一边麻利地将布头包好。

    于归一脸欣喜地从那人手中接过了料子,她想的便是用这轻纱为自己做件小衣。

    十多两银子一件的衣裳她真真是穿不起,但这香绫纱的的确确很是好看。何况她一个丫鬟若是穿得过于显眼,也容易受人指摘。

    而小衣就不同了,左右是贴身穿,又不会有人看见,特别是自己还想着……

    这种衣裳,那自然不是自己平常用来随便穿穿的,只有为了取悦男.子时,才会特地换上……

    这种料子又如此薄透,当女子脱yi.时,身.子便会若隐若现,那岂非更是别有一番滋味?而大人要是与自己……

    她想着想着,便情不自禁地脸颊绯红,一边还偷偷地捂着嘴在暗笑些什么。

    可是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人拦在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哟……这不是春桃嘛?一年多不见,小脸愈发水灵了。”来人不仅言语上甚是轻佻,还直接用扇柄勾了勾女子的下颌。

    “你干什么?什……什么春桃?”女子马上就吓得退后了一步,然后攥紧了自己手中的钱袋道。

    “呦嚯,可以啊。没想到一进了顾府,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何春桃?”那人也紧跟着上前一步道。

    “你……你是谁?我根本就不识得你!”

    “你识不识得我又有什么干系,我识得你就行了。何春桃,白府的事你还记得吗?”只见女子面前那人依旧步步紧逼。

    “白……白府?”

    “怎么,你全忘了?那些个风.流事儿,你这yin.妇也能忘?看来是新得了不少滋润啊……”

    “行,那我便帮你回忆回忆。”

    “壬戌年秋月,是谁爬了四少爷的床,然后被夫人揪到院子里狠狠地打了一顿?又是谁在柴房里装可怜,企图勾.引老爷逃避罪罚?”

    “还有谁,即使被发配去了偏院也心有不甘,假借自己有了身孕,硬要少爷纳她做姨娘?”

    “又或是谁,觉得自己区区一个通房丫头的身份满足不了她天大的野心,所以还想方设法地要勾.搭上赴京赶考的表少爷?”

    “啧啧啧……何春桃,你在白府的事迹,那可都是出了名儿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便是说上半天都讲不完!想不到你前脚刚踏进太傅府的大门,立马就将故人忘得一干二净,这当真是狠心呐!”

    “别……你别说了!你……你想怎样?”春桃看了眼巷子的四周,然后马上止住来人的话头道。

    “想怎样?呦呦……看看这张小脸给吓得唷。”

    “放心……我可没有想借此要挟你,你这小浪蹄子运气还真不赖,没想到傍得都是个顶个的贵人。”那人见她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不禁嗤笑了一声。

    “怎么?想要成为首辅大人的女人吗?只要你想,我便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他顿了片刻,然后正色道。

    “助我?”女子依旧十分疑惑地瞧着来人道。

    “当然。你这狐媚子原先两次三番地爬四少爷的床,想来整日都骚.浪的不行。那首辅大人的床,难道你不想试一试?”那人一语就点中了她心中所想。

    “我……你别胡说!”

    “我胡说?哼……sao.货!瞧瞧你那脸饥不可耐的模样,还消得我说?猫儿只要偷过了腥,就会一直馋着……”

    “你又能如何帮我?”于归低头想了想。她见那人并不是要拆穿她自己,让她被赶出顾府,于是便很快上去搭话道。

    --

    沈府。

    今晚,月色皎洁,一轮圆月当空。

    而沈娆眼下在菡萏居内却仍未睡下,此刻她正与两个姐姐肩并肩地,并排躺在宽大的暖榻上。

    自从小可爱来到府里之后,三姊妹便时常聚在一起聊天解闷。而且再过两个月,沈妩也将出嫁,许是日后三个人见面的机会已经不多了,所以大家这时便很是珍惜还同在闺阁里的日子。

    “大姐姐,宫里不比家里,也不比其他地方。你去到那儿定要万般小心。”

    “嗯,父亲与夏嬷嬷也同我说过了,我会小心的。”

    “嗯……倘若真有人欺负你,那姐姐一定要写信与我们说。就算我和二姐不能进宫,那也有爹爹呢!”

    “都说前朝后宫,想来爹爹在朝中也算是有些位置的,他肯定会为你出头,还有咱们府里的所有人也会给你撑腰!”

    “还有啊,若是在宫里……”沈娆一想到长姐即将进宫,便把心里头所有想要说的话全都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好了,好了。三妹放心,我省得。”此时沈妩正仰卧在姐妹二人中间,笑着说道。

    “三妹什么时候也如此啰嗦了?就跟和尚念经似的,哞,嘛利叭……”这时就连沈婕也跟着打趣道。

    “嘿……二姐你还笑我!人家明明就是在关心大姐姐。”沈娆作势就伸出了左脚,佯装想要踢她。

    “我可没笑你,我说的是……”沈婕见状,马上便要躲,她卷着被子很快就缩到了一边。

    可是在这一拉一拽下,三姊妹身上的锦被一下子全都被带了下来。

    “哎哟,二姐姐这是要闷死我呢!”

    “诶……二妹你别把我的被子也给卷走了啊。”

    “可冻死了,二姐现在在家中最是调皮。”

    ……

    一时间,菡萏居满是欢声笑语,屋内女子的嬉笑声,嗔骂声不断。

    但是突然不知在某刻,四周一下子就立马安静了起来。

    “嘘……你们听!怎地外头好像有人在吵架?”

    “大姐姐,你是幻听了吧?这大过年的怎么可能?况且哪有人敢半夜三更地在府里大吵大闹?”

    “不对,好像是父亲的声音。”

    “真的?”

    这时只听远处似有男子的呵斥声断断续续传来,随之还有痛骂声、摔瓷声、撞门声等各种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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