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固执地响起。
年轻的姑娘把自己反锁在家中，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那个号码，无数次确认自己没有按错——虽然她自己都知道，就算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她也不会弄错这几个数字。
电话被接通的声音。
应该高兴吗...？
可是她也知道，电话那头，一直都不是她想要找的那个人。
所有的欣喜都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褪去色彩。
可即便如此......
她闭了闭眼睛。
“请帮我叫一下——”
——即便如此，她的声音依然温柔。
然而话语却被打断。
“是我。”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的声音。带着一点犹豫，可也有些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阴郁，让人很自然地想到小说影视剧里面的鬼怪和幽灵。
——她仿佛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
“是你...啊。”
也许是因为，对于那个女孩身边的一切，都想要彻底了解吧。
伊丽丝立刻想起了这个声音属于谁，也想起了那张青涩的脸，以及他那一双明明属于非人的、却显得懵懂单纯的眼睛。
对面的男生仿佛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我们见一面吧，我有事想跟你说。”
伊丽丝笑了一声。
她已经尽力遮掩了，可还是藏不住那种讥讽的冰冷。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冰冷刀刃，恨不得顺着网线割开那个人的皮肉，“我们好像并不算熟悉，也没有一见如故，有什么私下交流的意义吗？”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说话。
可是她无法抑制住...那种名叫嫉妒的感情。
对所有出现在那个少女身边的人的嫉妒。
“相信我，你会感兴趣的。”
短暂的沉默后，记忆里那个单纯内向的男子低低地说，终于有了几分吸血鬼般的蛊惑，“是关于...她的，怎么样，你确定不愿意吗？”
“......”
“我今天晚上回去找你。”
“呵。”
怀抱着满腔恶意的女孩冷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这是默认。
她知道。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对于所有抢占那个女孩视线的敌人充满恶意，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可是他们也可以合作，哪怕只是为了多得到她一秒钟的关切。
伊丽丝静静看着挂断的话筒。
...那是我的神明。
她对自己说。
在那个夜里伸出手，将自己从黑夜中拯救出来的神明，怎么可以再次离开自己？她又怎么能放任神明抛弃自己？
她必须留在自己身边。
...无论需要自己做什么。
也无论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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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吗？
居然一点愤怒的感觉都没有。
她甚至不觉得意外...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这种事经常发生，以至于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命运，甚至可以像是讲笑话一样自嘲。
“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凑到一起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
门口处的年轻人摘下兜帽，一脸复杂地看过来，那双红色的眼眸盛着太多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情感——当然，樱谷里绘也懒得去关心。
“抱歉。”
最后，他只是轻轻地这么说。
——他的理智依然存在，可良知上的愧疚和难言的愉悦却在这一刻一起涌上来，几乎把他撕裂成两半。
茶发的少女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疼痛感一点点涌上来。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你们生气，”她的语气依然很轻柔，“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何德何能让你们做到这地步啊。”
她在笑。
唇角已经有鲜血渗出。
“！”
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的阿尔文，却在这一刻露出惊恐的眼神，幕后黑手的阴沉感瞬间从他身上褪去。
“这和我们说好的——”
他猛地向伊丽丝的方向看过去，却在看到她的神色时收声。
......
伊丽丝胆子不算大。
她不会一个人在家里看恐怖片，恐怖小说可能会让她突然尖叫出声，走夜路的时候会脑补可怕的事情，那天也被突然出现的怪物吓得魂飞天外。
可是这一刻，面对着那双透出杀意的眼睛，她居然只觉得好笑。
“你既然跟我合作，就该想到计划可能会有改动的呀。”她轻声细语地说着，眼神却冷到吓人，“不要露出这种眼神——你现在看起来真的是个合格的异种了——坦白说，你之前的计划真的是为了我们两个人吗？”
“......”
“你也知道的吧。什么把人藏匿留在我们的身边...真有趣，如果按照你的计划来做，你真的还有可能让我见到她吗？不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都是我看错了你。”
伊丽丝笑得很妩媚。
“——既然你在谈判的时候留了一手，我们彼此彼此，就谁也别说谁了吧？”
她甚至抛了个媚眼过去。
很轻松很理所当然的神态，可是眼角已经有泪水闪烁。
樱谷里绘：......
打扰一下。
这里最惨的应该是她自己吧。你们两个在这飙戏说谁是受害者，说什么计划谈判的问题，有人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你们两个纯属半斤八两！
——连跟他们多说一个字的想法都没有，她只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向门口走去。
阿尔文似乎依然处在震惊后悔的状态里。
但他还是本能地挡住她的去路。
“让开。”
“...抱歉，我不能——”
“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
茶发的美人忽然盈盈一笑。
她的笑容真的很美，如同盛开的蔷薇，写尽这个世界所有的缱绻与美好。可是她的眼神却如同树梢垂雪，轻轻触碰，便冷入骨髓。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了吗！”
伊丽丝突然在她身后开口。
一直冷静的口吻此刻却显得脆弱，连带着情绪都近乎崩溃，“难道到了这种时候你都不肯多看我一眼吗？你连恨我都不愿意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下毒就是下毒，她自认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种时候没有开口骂人已经是教养的体现了吧...
至于——恨？
......
目前还真没有人有荣幸得到这种“优待”。
——即使是她，也没有这种资格。
樱谷里绘看了她一眼。
于是伊丽丝只觉得自己全身关节僵硬。
...即便是这种时候。
即便是这种时候，她的眼神居然依旧平静淡漠。如果一定要说区别，那就是...更冷淡，冷淡到仿佛眼前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伊丽丝想到了神明。
传说中的神灵，就是这样平静怜悯地注视天下苍生，即便是被自己的造物背叛，也可以用宽容的心情原谅他们。
——因为祂根本不在乎。
你为什么不在乎？
你难道真的想成为神灵吗？
哪怕是神灵——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爱与恨，就不能多看她一眼，把那么一丝半点的感情分给她吗？
极端的爱与恨，也许真的是一体的。
伊丽丝颤声笑了起来。
她的眼泪就如同连串的琉璃，顺着下颔滚落。
“也许你当初就不应该救我。”她说出了自己都没有想象到的、最恶毒的话，“也许让我死在那里...都好过走到今天这一步。”
茶发的少女看起来并不生气。
她甚至没有吃惊的表情。
——那一刻，她的眼神真的如同宽悯的神灵。
“如果，如果真的有重来的机会，你应该离我们两个远远的。”伊丽丝的声音沙哑如同磨砂，“毕竟，要不是你的善心，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天。”
“原来你是这么觉得的啊。”
樱谷里绘听见自己的声音，温柔如同拂过指尖的春风。
“抱歉。虽然这么说很过分，但是...为什么你会觉得，重来一次，我就会躲得远远的呢？你们难道很重要吗？从头到尾，我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想法才做出的选择，因为你们就更改我做下的决定——”
这可能也是小小的报复吧？
她想。
难得在这个世界的快活时光因此终结，她就是口头过个瘾也没有什么大错吧？就是LisaLisa老师也没理由因为这个批评她的。
这么想着，少女的笑容里甚至带了几分难得的狡黠。
...狡黠到残忍。
“你们未免把自己的地位想得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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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我知道。】
【真的好痛苦...毒这种东西，明明在小说里写得喝了就死掉，为什么现实里这么痛苦？服毒自杀的人在这个过程里后悔了可怎么办啊？】
仿佛有轻柔的力道在抚摸她的头发。
那是错觉吗？
樱谷里绘已经不想去管了。
她躺在只她一人的小船里，任由它随着水波漂漂荡荡，月色星辉就这么在涟漪间碎裂，充满了冰凉残忍的美丽感。
【那个小混蛋，连下毒都不肯来个痛快的，你说是不是。】
【...嗯。】
【我终于想起来了，可你为什么现在才回到我身边呢？是因为我要死了，所以才要带我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面色苍白、却依然美得惊人的少女在微笑。她仰躺着，努力伸出一只手，仿佛想要触及那明亮的月光。
【你会为我处理好后续的事情的，是吧，系统？】
【当然，这是我的职责。】
【这个时候就不能跟我开点玩笑，让我放松心情，高高兴兴地离开吗？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无趣啊！】
【......】
【嘛，算了，欢迎回来...系统。】
极端的寒冷与极端的炎热，仿佛是相同的感觉。
瞳孔已经无法聚焦，波浪声在听力中渐渐远离，最后连身下冰冷的触感都如同柔软梦境。唯一真实的...永远真实的，只有陪在她脑海里的一抹意识。
在这个世界一直伴随着她的空洞感终于被抹除了。
少女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仿佛身处一场最美好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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