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th-歌者

小说:吸血鬼纲吉君 作者:伽尔什加
    ……

    沢田夫人没想到儿子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也没想到,纲君竟然会遇到自己的歌者。她以前只是听说过「歌者」的存在,相熟交好的吸血鬼里,也只有一位友人曾遇到过。对于奈奈的这位友人来说,这是一个天赐的惊喜。他使用了些小手段「豢养」了自己的歌者,日夜沉迷她的鲜血。

    为了捕食,吸血鬼的基因自古就是循迹着人类赞美的完美方向进化并遗传的。所以,这位人类歌者爱上了吸血鬼,似乎可以称得上是顺其自然,意料之中。

    然而,吸血鬼却不爱她。

    这也不难理解,虽然吸血鬼和人类都是高智商的情感动物,也没有生殖隔离,但绝大部分吸血鬼仍然是将人类视作食物的。亲近人类并愿意素食的吸血鬼是极少极少的一部分存在,剩下的吸血鬼们能做到不滥杀人类就已经算是善良之辈了。

    事实上,将人类当作面包的吸血鬼才是绝大多数。人类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面包吗?吸血鬼也不会。[注①]

    再加上,吸血鬼社会是按照血统和力量划分等级的。

    血统越纯正,力量越强;力量足够强大的,血统是否纯正自然退而其次。吸血鬼,彻头彻尾的力量至上主义者们。吸血鬼群体中,当然有从人类变成了十分强大、不输纯血种的例外。但例外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才会出现一个,一般不作考虑。

    所以,为了血统的纯粹,吸血鬼本身是会近亲结婚的。吸血鬼基因片段的遗传也不会像人类近亲生子那样,会出现高概率的畸形。所以纯血吸血鬼家族间,哥哥娶妹妹,姐姐嫁弟弟的事情比比皆是。这在人类看来,是未开化的低等文明。

    吸血鬼们才不在乎人类的看法。

    谁又会在乎面包在想什么呢?所以人类歌者,对于许多吸血鬼来说,就像是加了果酱的特殊的面包。是天赐的惊喜礼物——可食用的那种。也有吸血鬼因为过于沉溺歌者的血而爱上歌者的,大概三百年才有一两个的概率。

    因此善良的奈奈内心里,并不觉得自己那位友人拒绝歌者的示爱有什么不对。她只是为那人类歌者因爱而不得,最终郁郁寡欢去世这件事,感到有些遗憾和抱歉。

    那是个性格很好,容姿也极美的姑娘。奈奈见过她几次,对她印象很好,所以奈奈为她因没有得到被恋者的回恋,只得到对方深藏于心的轻蔑,而选择结束生命这件事而可惜。

    不过,吸血鬼和人类相爱相守,确实对于普世的爱情来说,是困难又麻烦的。奈奈还是吸血鬼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虑过和人类恋爱。她不歧视人类,也不将人类视作面包;她将人类视作与自己平等的,应当尊重的个体。虽然她会觉得人类较之吸血鬼来说,脆弱又容易死去。

    与沢田家光的相爱与结合,组成家庭和生育孩子,这都是她成为人类之后,才考虑、接受的。人类的奈奈闻不到丈夫血的味道,她与丈夫的感情是出于体内最柔软的脏器,她的心。

    沢田家光,是能够令奈奈在一想到他时,与温热的血液不同的某些东西就会充满她的胸口的存在。而对于沢田家光来说,他会在奈奈每一次微笑时,都又爱上她一次。

    可以说,沢田夫妇的爱情,是与人类和吸血鬼完全无关的。

    *

    没有遇到过歌者的沢田夫人沉默地坐在儿子身边,轻轻拍抚他的背脊,看他贪婪地将手里用特殊渠道从医院拿到的,人类的血喝掉一袋又一袋。这是一种望梅止渴。即使年幼吸血鬼的胃囊被填满,他的喉咙仍然会有焦渴感,继而肠胃也会毫无节制的制造出饥饿感。

    那只是精神上的一种空虚,实则他已经很饱了。

    “妈妈……”进食过后的年幼吸血鬼将自己蜷缩在床上,赤红的眼睛鲜亮,泛着冷戾。“好香啊。”沢田纲吉露出迷恋的神情,他还太小,自制力远不如已经活了数千年的,奈奈的友人。

    但好在,他是强大的纯血种,生来拥有不会被本能操纵的悍然精神力。

    他生来就能够完完全全支配着自己的一切。

    但他太馋了,太贪嘴,又不够成熟。因此他焦虑烦躁,在理智和本能间生出矛盾、挣扎,频频游走在失控边缘。奈奈知道,这一切都是可控的。只是下定决心会很揪心,她的纲君内心里其实是一点也不想放弃的。

    奈奈什么都知道,但她不戳穿她的纲君。

    “妈妈。”将脑袋塞进被子里的纲吉情绪稍微平缓些后,闷闷道:“我真的不可以喝歌者的血吗?”

    是不甘心,是侥幸的试探,也是任性和撒娇。

    孩子们常常这样明知故问,在需求不被满足时。

    奈奈怜爱地看着将自己裹起来的儿子,感到无奈、好笑还有些心酸。“纲君,如果……”沢田奈奈最终还是舍不得委屈儿子,她酝酿许久,想说:如果你的歌者愿意将自己的血馈赠与你,你当然可以。但在她说出口之前,年幼的纯血君主已经懂事地不执著于答案了。

    “妈妈。”被子里的纲吉咬住了自己的手掌。

    他在吸食自己的血。歌者的血只针对特定的吸血鬼,但纯血种的血却是对任何生物来说,都美味而充满力量的。当然,自己的血只能缓解喉咙的焦渴,并不能饱腹,也不能令他强大。

    “我已经没事了。”声音含含糊糊地要求母亲的离开。

    他不想要将自己这副样子给母亲看到。年龄无论从人类亦或吸血鬼而言,都称得上年幼的沢田纲吉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一套自己独有的自尊心规章了。即使是可以全身心信赖的母亲,沢田纲吉也有不愿意她越界、干涉、乃至窥探之处。

    那是他对自己私欲的一些秘密妥协。

    在母亲离开后,沢田纲吉才红着眼睛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他将房间里的灯关掉,又将窗帘拉开手掌宽度的缝隙。蹲在房间里唯一一缕日光边的纲吉,专注地盯着地板上的光斑看了许久,最后才伸出手,让阳光落在手心里。

    皮肤被灼烧的疼痛超过了肺腑中翻涌不息的煎熬感。

    那些因为「不满足」而生长在他身体里的荆棘与霉菌,还有被欲望的藤曼紧紧缠绕在一起的骨头都重获自由,随着他越来越虚弱。沢田纲吉是个极其讨厌疼痛的人,这是他生来第一次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去追寻疼痛,只是为了向自己下一道限制。

    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这个,像他生来就知道该怎么使用吸血鬼的力量那般。

    这不是过度的自我管理,只是沢田纲吉从自己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中,萌生出了:人生而自由,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枷锁之中。他没有读过什么存在主义理论,却过早的知道:如果自己还想要继续现在的生活,他就必须渡让出一些自由。

    这是必然的,没有商讨余地的。

    这也不是源自母亲的教导,而是他自己领悟到的。

    于是,沢田纲吉对自己说,忍耐,我可以忍住。

    *

    结束了战斗的风纪委员长踏过遍地横尸,向站在伞下,正在神游物外的沢田纲吉走来。成群结队的不良少年们再多一些,他也能全部咬杀且毫发无损,并维持冷冽气场,和俊逸容姿。

    “你。”云雀恭弥凤目一凛,将心不在焉的沢田纲吉的思绪拽了回来。

    “是——是!”

    年少的吸血鬼一下子绷紧了神经,瞪圆了暖褐色眼睛。这让他看起来无辜又无害,尚未摆脱白幼瘦的外形和软趴趴、怯生生的态度为他博取到了许多属于云雀恭弥的宽仁。

    这很难得,云雀恭弥从不心慈手软。

    纲吉在云雀面前喉咙发紧,本就笨拙言语的他现在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只是云雀前辈血的香味一股又一股钻进他心底里,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当然,他不会表露出来丝毫。这些年来已经能够越发稳定控制自己的纲吉悄悄咽下口水,尽管他下午才失态地觊觎了好友的鲜血。

    臊眉耷眼的沢田纲吉乖乖等待云雀前辈的指令。

    没被浮云拐抽已经是件足够幸运的事了,正常来说,云雀前辈发现群聚现象后,会不容辩解的将当事人都教育一遍。至于是不是以多欺少的勒索,他根本不在乎。

    纲吉的侥幸并未持续太久。

    “十万日元。”

    他傻眼,呆滞地看着正慢条斯理整理袖口的云雀前辈。

    “什么?”纲吉难以置信地反问。

    “没有听到吗?十万日元。”嗓音清冷,行为可谓勒索的风纪委员长重复了一遍。

    纲吉这次听清了,但他还是无法接受云雀前辈竟然在勒索他这件事,他心中云雀前辈的高大形象一下子坍塌了一半,仅剩的一半还是靠着‘云雀恭弥是他的歌者’这件事苦苦支撑。虽然以前有听同学说过,云雀前辈会向并盛町的商家索要保护费,作为维护町内风纪的费用。

    但是……但是……纲吉此时此刻的心情复杂极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仅剩的,好不容易从不良少年们的手中逃脱的五千日元。小声地,可怜巴巴地说:“我只有这么多了。”

    比起面对不良少年时的不情不愿,他对于云雀的过分要求,几乎是没有挣扎的就顺从了。不过沢田纲吉自己并没有发现这点区别,他正在痛心偶像的失格。

    “你是想赖账吗?”

    狭长漂亮的眼尾蔓延着愈发浓重而明显的不耐,眉宇冷淡,黑眸沉沉的风纪委员长侧着脸看他,眼神令纲吉心里发凉,后背发冷。这让纲吉很不舒服,他体内属于吸血鬼的那部分永不停息争强好斗的凶狠和傲慢在无声咆哮,但他不会将这一面显露给人类,他忍耐。

    将下唇咬出浅浅的齿痕,纲吉缠在书包带间的手指攥紧。

    “下周的零花钱也给你……行吗?”

    这个时候他还在讨价还价。

    逆光而立的风纪委员长的黑瞳越发深沉,冷邃了。纲吉缩了缩脖子,已经开始盘算逃跑了。他是个小财迷,虽然不缺钱,但也很吝啬。不然也不会跟不良少年们较上劲。口袋里仅剩的五千日元,已经是沢田纲吉对云雀恭弥的大度了。

    “十五万日元。”风纪委员长对着他竖起了浮云拐,又提高了勒索数目。“踩破的瓦片和打扰我睡觉的精神损失费。”然后给出了再合理不过的原因。

    “……………………”

    沢田纲吉本就比雪还要冷白的脸一下子更白了。

    “对、对不起。”他磕磕巴巴的道歉,“我……”

    纲吉试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大半夜在别人家屋顶乱跑,还踩坏人家屋顶的瓦片。他急眉赤眼的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合情合理的解释。

    最后,他只能睁着那双圆溜溜,跟寒潭里浸过一样的透亮褐瞳,露出羞愧又可怜的神情,老老实实地认下了这笔债务。

    “我会赔偿的,云雀前辈。”

    他现在心里只有后悔和后怕了。

    还好云雀前辈似乎只是被他从他家屋顶上跑过去,踩坏了瓦片而吵醒;没有看到他那超出人类正常范畴的行动。纲吉想,他以后再也不怀着侥幸,放飞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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