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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born这家伙……
大早起就喝不加糖不加奶的浓黑咖啡啊……
洗漱完,打着哈欠坐到餐桌前的纲吉,伸手将牛乳拿到自己这边,倒满了他的杯子。放回牛乳时,抬眼看到Reborn面前摆着的煎蛋和煎火腿,还没他掌心大的婴幼儿小手上稳稳端着一杯咖啡。咖啡豆碾碎后又被热水熨烫的醇厚香气和稠苦涩味飘溢在空气中。
完全不能喝咖啡的纲吉被这味道呛了一下,瘪了瘪嘴。[注①]
他开始想,人类小婴儿是否拥有一颗强大的胃,以至于能够消化掉摄入体内的咖啡|因。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纲吉太久,很快,在纲吉磨磨蹭蹭的,叼着昨晚剩下、早上又回锅的米血糕,去冰箱拿血浆(是医院血库刚刚超过保质期的血浆,不能再给人类使用。喝起来虽然味道有些欠佳,但也没有和糟糕——像是超市晚上打折的,超过了赏味期,但仍然可食用的便当),想要倒些来喝的时候,看到了在冷鲜室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啤酒。
昨天还没有在冰箱见过的,纲吉好奇地拿起一罐。
扭头,他问厨房里的母亲:“妈妈,爸爸是要回来了吗?”
只有沢田家光回来的时候,家里才会出现香烟、雪茄和啤酒这种东西。沢田夫人没有烟瘾,酒的话,也只喝十分考究年份和酒庄以及酿酒师的葡萄酒或香槟。而纲吉这个年纪,自然是烟酒不沾的。不过……从啤酒的品牌来看,这也不是爸爸喜欢的那一款。
“啊~是Reborn君的~”奈奈从厨房探出身,看到纲吉手里的啤酒后,答道。然后,她接着纲吉的话,擅自发散了思维,“纲君是想爸爸了吗?不过爸爸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呢~”
不,我一点也不想他。
纲吉咂舌,想到Reborn昨晚出示给自己的合同,再想到父亲在他面前总是傻呵呵,胡子拉碴的一张做什么都不成器的脸,就十分烦躁。说什么海外务工,去极地挖石油,在欧洲维护交通运输……都是骗人的!原来是去当什么黑手党了!
纲吉郁闷地鼓起脸,却没打算将这些和妈妈讲。
妈妈应该还不知道详情吧。纲吉这样认为,要是妈妈知道了,应该会很担心的吧。这大概是沢田家的通病,总会自以为是的,选择对重要的人隐瞒一些事情,藉此保护对方。
“Reborn!小婴儿怎么能喝啤酒!”
此时此刻再生老爸的气也没什么用,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休假回来。纲吉将注意力又放回到Reborn身上,一边将血袋里的血浆挤出400cc到杯子,一边喋喋不休的念叨对方。
“如果喝坏肚子怎么办!打针可是很疼的!”
在学校打预防针的日子,沢田纲吉总是因为害怕打针而请假。[注②]因此,他潜意识的,天真单纯的认为,自己恐惧的东西也能同样引起Reborn的恐惧和重视。
“好烦。”当然,Reborn并不会如此。
正在惬意享用美味早餐的Reborn甚至觉得纲吉有些聒噪。
“……什么嘛!这么傲慢。”
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的纲吉怨念的瞥了他一眼。
对于这个拥有超乎年龄和身形武力值的古怪小婴儿,纲吉非常憋气自己竟然会被自己揍得满地找牙!这太丢人了——虽然打过了也没什么好骄傲的,欺负小孩子实在太逊了!
而纲吉并没有怨恨或忌惮他。或许是因为Reborn的婴幼儿姿态吧。即使接触不到24小时,纲吉已经隐隐察觉到,Reborn性格可以称得上恶劣,行为也相当鬼畜残暴……但对方也确确实实是软软糯糯、长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可爱脸蛋,还有一双小小粉嫩嫩的手。
总之,虽然初次见面并不是那么愉快,可纲吉还是对Reborn相当纵容和退让的。
要解释纲吉为什么如此,只能用婴儿图式(Kindchenschema)来说明了。这是奥地利动物行为专家Lorenz提出的概念,指那些婴儿所具有的特征:大而圆的脑袋、肉乎乎的脸蛋、大脑门、大眼睛、小嘴等,就是那些一想起婴儿就会浮现在脑海中的典型形象。
而婴儿图式越明显,可爱指数(Cuteness)就越高,越能引发更强烈的给予关怀的愿望。这种心理的影响几乎是无偏差辐射所有高智慧高情感动物,吸血鬼也不能免俗。
Reborn就具有婴儿图式所提到的特征的一切。
“阿纲。”虽然觉得纲吉在宁静平和的早晨有些话多,但坐在加高餐椅上的Reborn并不因纲吉将自己视作婴幼儿的念叨而生气,可他显然也没有听进心里。“再不走,你就要迟到了。”
Reborn有千百种方式令纲吉闭嘴。
“啊啊啊啊啊——”猛然间记起时间的纲吉一下子慌张起来。无论他什么时候起床,早上的时光总是匆忙的。“早上有英语单词小测!”
将杯子里剩下的牛乳和刚刚倒出来、冰冷的血浆一饮而尽,随手拾了两块米血糕塞进嘴里的纲吉连还带着油渍的手指都来不及擦,抓起书包就朝玄关奔去。
“纲君~便当~便当~!”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奈奈妈妈连忙喊住他,将已经准备好的便当塞给他。
纲吉接过便当,胡乱抱在怀里,也顾不上这个姿势下便当是否会洒落。他踩上鞋子,撑开伞就冲出家门。然后在庭院大门就摔了……站在玄关目送他的奈奈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巴,眼睛里全是无奈。虽然纲君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但总是毛毛躁躁的……真的是难以让人安心啊。
而日常平地摔达成的纲吉也不觉得疼,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就跑远了,并没有发现妈妈已经目睹了他丢人的全过程。
等已经看不到儿子的身影,沢田夫人退回家中,关上了门。
“啊啦,Reborn君。”
回屋后,第一件事是将客厅落地窗前遮蔽光线的厚重帘布全部拉开的沢田夫人,一边让明亮的日光照射进屋子里,一边顺手关掉了原本照亮的吊灯。
“早餐还合你的胃口吗?”沢田夫人迎着明媚的晨煦道。
当笑容温和而甜美的沢田夫人坐到餐桌主位时,得到了Reborn的答复。
“当然,美丽的夫人。”意大利男人甭管年龄,甜言蜜语这一天赋技能是刻在DNA里,生来就得心应手的(别随随便便就在DNA里乱刻奇怪的技能点啊!
“那就多吃一些,还有许多。”左手撑着下颌,眼睛弯弯的沢田夫人显然也是吃这一套的。“纲君很多东西吃不了,他爸爸又经常不在家,专门去学习过的料理只做给自己吃的话……”
“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寂寞呢。”沢田夫人拥有将气氛变得闲适而暖洋洋的才能。“以后家里有Reborn,我做饭也会更有动力呢。”
即使是精擅看人,被誉为有读心能力的Reborn,也无法从沢田夫人身上窥视到丁点、那些娴静温柔之外的,曾属于吸血鬼的尖锐。沢田夫人笑起来天真烂漫,美丽过分的脸庞上既有柔弱又有娇媚,与人类女子所共有的神情没有任何可分辨的差异。仿佛吸血鬼的数百年时光不曾存在,只是一种传言,至少没在她身上留下分毫印迹。
“我的荣幸。”
Reborn摘下礼帽,彬彬地向沢田夫人行了个绅士礼。
这惹得沢田夫人又微笑起来。虽然心知肚明Reborn并非真正的小婴儿,但喜欢小孩子的沢田夫人对婴幼儿模样Reborn还是无法抗拒,这位来自意大利的小绅士总会不自觉触及她作为母亲的,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这使得沢田夫人会不自觉地去照顾他。
但这并不意味着沢田夫人是将Reborn当作小孩子来看待的。彭格列家族首领最为信任的,杀手世界排名数年来稳居第一的Reborn,即使远在日本,沢田夫人也是有所听闻的。
轻呷一口煮给自己的红茶后,沢田夫人起身,从客厅电视柜里取出一份文件。屈起食指,骨节轻轻将档案袋表层并不存在的浮尘掸去,然后转递到了Reborn面前。
Reborn没有去拆看里面的文件,这位已经将礼帽重新安置回发顶的意大利绅士冷静的看向沢田夫人,等待她的解释。
“昨晚灰阎对我说了很有趣的事情。”沢田夫人坐回座位,优雅地执起刀叉,开始将自己餐碟中的食物分割成一口可入的小块。“纲君在并盛森林攻击了尸生人的视频,Reborn君已经看过了吧。想必也已经对吸血鬼世界有些许了解。”
沢田夫人并不怀疑彭格列家族收集情报的能力。
“嗯。”Reborn奶声奶气地承认了这一点的,尔后道:“从情报上看,那些尸生人只是路过并盛町,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邻近的杜王町。两个月前,曾世世代代与尸生人战斗过的乔斯达家族的后裔出现在了那里,尸生人真正的目标应该是乔斯达。”
“是这样没错。”沢田夫人莞尔。
“但是据我所知,能够制造出尸生人的石鬼面。被万年前生活在欧洲大陆的「柱之人」一族的天才所制造出来的石鬼面,被挖掘出土的,都已经被服务于乔斯达家族的SPW基金会(史比特瓦根基金会)回收了。”沢田夫人道,“而创造出石鬼面的那位柱之人天才,卡兹。”
“也已经在1939年的2月从地球上消失了。”
沢田夫人身为与驰名世界的财大气粗SPW基金会齐名的斯诺财团的董事,能拿到这些不为人知的情报也不足为奇。斯诺财团,是沢田夫人的父母还在世时就创办在人类社会的。
不过沢田夫人能拿到这些情报,不仅仅是因为斯诺财团的财富与地位。SPW基金会有一个专门研究非自然现象的下属部门,负责研究石鬼面。斯诺财团凑巧也有一个类似的专门研究超自然的部门,而这两个部门之间的联系一直都很密切,合作关系更是维系数十年之久。
沢田夫人为自己添了些茶,笑容温和,“那么。”她问:“Reborn君认为,昨天出现在并盛町的尸生人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呢?”
“又有新的石鬼面被挖掘出土,持有石鬼面的人制造了新的尸生人。不过如果是这样,尸生人似乎并没有攻击乔斯达家族的理由,除非那个人本来就与乔斯达家族结仇。”Reborn看着沢田夫人美丽的面容,奶声奶气地说:“也有可能是SPW基金会或乔斯达家族有内鬼。”
“我也是这么想的。”沢田夫人用银质茶匙将自己加了奶和糖的红茶搅拌均匀。“于是立即联络了乔斯达家族。但是他们并没有丢失石鬼面,也不认为还有与石鬼面有关的敌人存活。”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沢田夫人道。
“直到昨天,负责消灭这些尸生人的灰阎带来了一条消息。”沢田夫人姣美的眉目间于此浮现了些许愁容,“灰阎说,近半年来,有人在四处打听银粟家的事情。”
“银粟是我母亲的姓氏。”
沢田夫人说,“但一千五百年前,在母亲嫁给父亲之后,银粟家有意隐世,便用了些小方法,从吸血鬼世界中消失。被认为血脉彻底断绝的银粟家,不久也被元老院从纯血家族除名了。自那之后,即使是吸血鬼也鲜少再有人提起我们,银粟成为了一段尘封的旧历史。”
“还存活的族人也除了我和纲君,已经没有旁人了。至于血眷(指被银粟家纯血种变成吸血鬼的人类),银粟家原本就没有血眷。”沢田夫人谈及过往时,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在说到儿子时才会泄露些许担忧。“如今,知晓银粟家还有吸血鬼后裔的,除了我的好友灰阎,就只有亲爱的(沢田家光)和Reborn君了。”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打听已经消失千年之久的银粟家呢。”沢田夫人困惑地锁紧眉头,“这实在是令人不安,虽然拿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但Reborn君——”
沢田夫人正视起世界第一杀手,美丽的脸上是十足的认真。
“纲君会因此遇到危险。”沢田夫人脸上闪过一丝难过。
“我曾经竭力希望纲君作为人类,在这并盛町平安喜乐的长大,然后找一份自己喜欢做的工作……他喜欢游戏、喜欢漫画,那就开一家这样的店面给他,纲君一定会很开心。然后等到身为人类的我即将消亡之际,纲君可以将我重新变回吸血鬼。”
沢田夫人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我就可以使用那个将吸血鬼变成人类的术式,就像我的父亲曾为我所做的那样。”沢田夫人掩面,“或许不会成功,但也有成功的可能性——如此纲君就可以作为人类而活了,不必历经那些漫长到无休止的时光。”
沢田夫人将自己为儿子未来的打算和盘托出。
她重新抬起脸,“因此,我不想他成为彭格列家族的首领。”
“黑手党的世界与吸血鬼的世界是相似的,除非死亡,否则永不得安宁。”沢田夫人曾亲眼目睹太多争斗。纯血种吸血鬼之间的,其它吸血鬼之间,人类与吸血鬼之间的,人类与人类之间的。“有些话不必我讲明,Reborn君也是知道的,又有多少黑手党成员能活到寿终正寝。”
“即使是现任,彭格列家族历代最为稳健温和的九代首领,如今也仍然面临着暗杀。八年前,他的养子做了什么……Reborn君,你别紧张……这世上是没有绝对的秘密的。”
沢田夫人挑明彭格列家族只有最高层干部才知道的隐秘,这令Reborn没有想到。
“纲君是个心很软的孩子。他不擅长争斗,也不会工于心计。他单纯又直白,情绪写在脸上,一目了然。他有些笨拙,有些迟钝,他对许多事情都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能很快明悟,然后得心应手。不过这没有关系,因为他拥有比常人更多的时间,而我也还能活很久,护着他。”
“所以他不需要那么快的长大。”沢田夫人垂眸。
“比起今后可能面对纲君的怨恨,我更怕的是纲君受到伤害。因此……就算答应了丈夫让纲君自己选择,再见到Reborn君也很清楚的意识到,Reborn君确实是个能教导纲君很多的优秀导师。我也仍然无法完全接受……但似乎命运早已有所企图……即使我什么都不告诉纲君,将纲君困在这名为并盛町的安全屋,他也仍然是无法逃脱命运的。”
Reborn看得出来,沢田夫人并不信任庞大的彭格列家族,但她愿意相信自己。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强大,也是因为虽然是彭格列九代首领的心腹,但他并不跟沢田纲吉有直接利益关系。
Reborn受九代首领之令,将沢田纲吉培养成能够独当一面的下任首领。沢田纲吉只要在任务时限内,拥有了首领素养和力量,Reborn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沢田纲吉最终有没有成为首领,都不在Reborn的责任范畴之内——
虽然,沢田纲吉成为彭格列首领对Reborn有很大的利益。这意味着,作为彭格列十代首领、教父的老师,他在里世界的地位将更为卓绝。虽说Reborn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也是聊胜于无的。但考虑到沢田纲吉背后还有一个斯诺财团,这下无论沢田纲吉最终怎么选择,Reborn都是受益的。即使没有成为彭格列十代首领,沢田夫人也会顾念Reborn曾付出的,自然会回馈他。
无论沢田纲吉将成为什么,Reborn都是稳赚不赔的。
在接受九代首领的任务时,Reborn并没有深入思考这些,但现在想来,许是没有比这更高回报率的养老工作了。也因此,Reborn没有拒绝沢田夫人接下来对他的请求。
“所以至少让那孩子拥有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吧。”
沢田夫人以母亲的名义,向世界第一杀手发出了请求。“或许我一直以来都做了错误的决定,将纲君保护过度了,但现在还为时不晚。”
沢田夫人心中充满了挣扎和矛盾,这次Reborn窥探到了。
“当然,我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日本的。”
Reborn将帽檐拉低,遮住了黑沉的眼睛。得到保证的沢田夫人对他露出感激的笑容,但很快又被淡淡的忧愁覆盖。显然,Reborn的保证也不能令她完全心安。
而Reborn并不打算继续追问。在开始进行教导沢田纲吉之前,得知了沢田夫人的想法,言尽于此已经足够了。接下来,是Reborn自由发挥的时间。
Reborn很满意沢田夫妇都不过度干涉他教育之道的态度。
至于沢田夫人和沢田家光、彭格列家族之间的分歧,都跟Reborn无关,目前也与沢田纲吉无关。
“早餐我已经用好了。”将盖在腿上的餐布捡起,Reborn擦了擦嘴角,然后放置到桌面。“感谢招待,那么我就先行一步了。”他从加高的餐椅上跳下来,向沢田夫人道。
忧愁的沢田夫人被他婴幼儿的外表,却再成熟绅士不过的反差给萌到了。温婉眉目间的愁绪被吹散许多,淡似于无。
“对了。”Reborn在从客厅离开前,向沢田夫人冒昧又充满预谋地发问:“既然银粟是阿纲外祖母的姓氏,那外祖父呢?”沢田夫人从不曾提过她的父亲,似乎这个男人不曾存在。
沢田夫人怔了一下,继而才微笑起来。
“他呀。”沢田夫人以一种怀念的口吻道。
“爸爸他是永不停息的徘徊者,却也与神同行。”[注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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