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st信任危机
沢田纲吉是在深夜, 自己的床上被渴醒的。
身上已经换成了睡衣, 大概是妈妈帮他换的吧，还帮他清理掉了那些污渍。但他仍然感到不太舒服，用湿毛巾擦拭清洁到底不如洗个痛痛快快的温水澡。
房间里静悄悄的黑漆漆的, 能听到reborn的呼吸声。还能听到房间里裸露在外的, 电流在线里脉冲声。偶尔, 纲吉睡眠不好的时候, 总会被这声音吵醒。
躺在床上, 睁着眼睛, 纲吉发了一会儿呆。他感觉自己似乎睡得出奇的久, 而且连梦都没做一个。抬眼，与床头正对的墙上所挂着的, 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白光的电子表的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看来，他睡掉了下午的所有课程, 整整睡了一个对时12h。
沢田纲吉不是热爱学习的好学生, 也不慌张错过了学校课程会带来什么成绩上的恶果。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等到眼里懵懂的困意完全消散之后, 才慢吞吞地欠身, 坐了起来。幸而，睡前的头痛欲裂和虚弱脱力的不适都已全然消失, 纲吉现在只是感到焦渴和饥饿。
睡在那张小吊床上的reborn的血的甜美气息充满了整个房间。纲吉软绵绵的, 又打了个哈欠, 纵容自己整个浸在reborn的气味里, 若有所思的愣神。在纲吉看来，睡在半空中的reborn就像果物贮藏室里，全悬挂在细绳上的牛奶果，在沉睡中咀嚼着光，酿制芬芳的蜜糖。
啧。沢田纲吉坐在黑暗之中，用他那鲜亮如岩浆缓缓溢流的红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reborn稚嫩的睡颜。目光中有藏不住的，浮碎零星的，掠食的凶狠和贪婪的冰冷。
静寂之中，沢田纲吉已经不止一次地舔唇了。
一潮如醉意的炽气汹涌地集中在他的喉咙，镌刻在他每一粒细胞上的基因转磨着獠牙，轻摇着他的记忆，持续得向他耳语人类的血液中包含着多少无尽又不易消尽的香甜。纲吉的眼底落着一片阴晦，他在浓黑的房间里，握紧了拳头。他真想痛饮，紧闭在这他将不能分辨阴暗的阴暗里，解放他的精神，痛饮他本能所祈求的无止境的渴望。
因空虚而痉挛的五脏六腑使他的指甲变得锋利又尖锐，嵌进了掌心。纲吉的心急剧地跳动着，精神力也剧烈地波翻浪卷着。最终，他还是逃逸了。他为了冷静下来而闭气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深感自己这间还算开阔的卧室像是斗室，窒闷得他发慌，压抑得他难受。
久到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和思想都需要广阔的空间。
赤脚下床，沢田纲吉将卧室里厚重的帘布拉开，窗户完全打开。温凉如水的夜风在一瞬中潜入房间，吹乱他的衣袂和柔软的发丝。今晚是满月，但有一半银盘都被如棉如絮的云遮住了。沐泽着半数月色，纲吉仰起脸，赤红的眸与天幕上的星和月相视。清香似牧野的夜风和凉醉的月光使他身上的浮躁和心里的热气消散很多，解除掉许多系附在他身上的。
抚着窗柩，纲吉闻到了空气里有花鹿的味道。
“妈妈给你留了宵夜。”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reborn戴着与睡衣同色同花纹的睡帽，起身，盘腿坐在吊床上，歪着脑袋看他。他的宠物列恩，这时趴在他那稚嫩羸弱的肩膀上。
“我知道。”站在窗边并未回头。
纲吉看着黑夜里桂魄的目光冰冷，表情是冷淡的漠然。待他扭头，回望自己那幼小的家庭教师时，也仍然缺乏白日里的鲜活和亲昵。但他不是有意如此的。在纲吉饥饿的时候，他的情绪总是低沉又有些阴郁的，就连说话也不是平素里喋喋不休的无限吐槽，而是孤傲的寡言。
即使察觉到了沢田纲吉的反常，世界第一杀手也还是从他的小吊床上跳到了年少吸血鬼的身边，坐到了飘窗上。他将目光探出窗外，看了一眼凌晨的月，然后将目光移到了纲吉脸上。
reborn是真的一点也不怕他。
纲吉垂着赤红的眸，他看到夜里的风将遮蔽月亮的流云吹散，玉华倾泻，另半数月光静静落在了reborn的脸上。是因为reborn傲然自身的力量，所以才这样无所畏惧的吗
但是沢田纲吉想，如果吸血鬼真的想要谁的血，那么这只吸血鬼会变得非常难缠，非常执拗。是即使死去也要优先满足的极恶之魔。
不过这种话如果对reborn说出口的话，reborn会非常的不开心吧，甚至嗤之以鼻。沢田纲吉已经有些了解reborn了。于是，他只是站在青白朦胧的月下，对他轻轻地说
“reborn，别离饿着肚子的吸血鬼这么近。”
“你是想要喝我的血吗阿纲。”reborn天真无邪的反问他。
“饿着的时候，对吸血鬼来说，人类的血比这世上任何生灵的血都要惑人。”沢田纲吉赤红的眸在夜里像是摇晃着的火光，受着重压。他不否认自己对reborn是有的。“在这时，吸血鬼对血的渴望也是比饮鸩止渴还要不顾一切的疯狂。”
“我想要喝你的血吗当然。”纲吉莞尔。
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次微笑。
“无时无刻。”他对reborn说，也对自己说。
“reborn的血不管是闻起来，还是尝起来，都是最好的。”鬼的姿态下，纲吉要比白日里苦苦抑制着自己的伪装姿态下更坦诚些，也更冷血。“reborn曾跟我说，人类的血的味道就是这样，在你把流血的手指塞进我嘴里的时候，说跟血浆袋里的人类血液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不是的。”沢田纲吉带着些孩子气的狡黠，弯起了眼睛。
“血浆里的血液已经失去了生命力，跟活着的人类体内所循环的血相较，有着如同便宜盒装果汁和鲜榨果汁的区别。”纲吉在月光中对reborn聊起许多，一些人类所记录的情报上大概永远也不会出现的，只属于吸血鬼才知晓的事情。
纲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此时此刻，对reborn有着无限的倾述欲。
他还饿着，但却不急着进食，倚着窗柩，坐在飘窗上，懒洋洋地晒着月光。同reborn说着话让他感觉很好，很惬意。也许是reborn是他生来这十几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与他亲密无间的人类的缘故吧。又也许是落在他们身上月光已经倾流过不少岁月，让他觉得自己的烦恼是微不足道的。
“不知道其他吸血鬼是不是这样，但我觉得比起从鲜血中获取养分和能量，我更像是在通过吸食生物的血，去掠取他们的生命和灵魂来填满我自己。”
纲吉想着因渴求而炽热，又被溢满着温暖和甜美的，使他口唇解渴的花鹿的血。“那些小动物的活力与生命力顺着鲜血，流进我的体内，使我变得强壮和满足。”
纲吉笑起来，“所以，我其实是不太喜欢喝冷藏的血浆的。”
所以那些供他食用的花鹿都会被他吸食殆尽鲜血，夺走生命。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真正意义上的得到满足，填饱自己贪得无厌的灵魂，而不仅仅是时刻蠕动着的肠胃。
“吸血鬼的本性就是这样的贪得无厌和残忍。”虽然是吸血鬼，但纲吉自己对吸血鬼会不假思索的诋毁，“因此我厌恶总会受本能影响，觊觎你们鲜血的自己。我怕自己会贪得无厌。可能起初只是馋鲜血的美味，想着一点点就好；但最后总会得寸进尺的想着掠夺生命和灵魂。”
“我怕自己会变得这样无耻。”纲吉与reborn谈一切。
“我知道，reborn你一定是有看出来，我总是无法很好遏制自己的贪婪。死气弹那个时候也是这样，我喜欢京子酱，但我本能上却更喜欢她的血。我很愧疚，也很厌恶这样的自己。”这些话，如果不是今夜，沢田纲吉恐怕永不会诉说出口。
他真的在不知不觉时，已经信赖reborn了，这很奇妙。
“承认自己想要吸食人类的血有那么困难吗”纲吉重复了昨天reborn曾质问他的话，“对我来说，是的。承认我的，说出我的对我来说也足够可怕和可耻。”
如果说昨天的沢田纲吉还懵懵懂懂，不明白为什么reborn要故意喂血给他；而今天，在跟狱寺同学和解之后，他已经十分清楚的知道reborn要做什么了。
reborn想要他从现在开始，慢慢适应人类鲜血的味道，从逐渐开始吸食人类的鲜血开始。狱寺同学是reborn为他挑选的第一个移动血库，或许阿武会是第二个。堵总不如疏的，与其因为从未尝过那些美味而心生妄念，倒不如让他彻底习惯人类鲜血的滋味，从而变得不再执念这个，也不再会失神在鲜血的诱惑中。
吃遍天下美食的老饕，舌头总是异常挑剔的。
reborn要做的就是将纲吉变成一个，会挑剔人类鲜血味道的穷奢极侈的吸血鬼。这样，他身边的人类才会更加安全，这样他也不必再苦苦抑制自己。但是不行的，沢田纲吉知道吸血鬼真正渴求的是什么，也知道吸血鬼真正掠食的是什么，不仅仅是鲜血。
鲜血只是满足他们的一种手段。
“reborn。”纲吉平静的看着他。
所以，就算感到痛苦，就算会频频失神，神智迷乱在香甜的气味里。纲吉也绝不会放弃素食，同时他抗拒让他的朋友和同学成为他的血库。因为那会将他一直以来约束自己的原则豁开一个小口，他的会决堤涌出来，毁掉他身上与人类相似、从人类那里学来的重要部分。
“一旦越过了第一条线，总有一天，我也会越过下一条线的。”沢田纲吉说“我对那时的自己没有信心，也并不信任。”
这样他便只能是吸血鬼，而不能是人类的。纲吉不想要这样。
言尽于此，纲吉跳下飘窗，背对着reborn和月色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他没有等待reborn的回答，饿着肚子的他将reborn抛在身后，起身下楼了。
他现在很想很想喝花鹿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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