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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章
静谧的夜,阮斐辗转反侧,轻微失眠。
她请裴渡之教元宝拼砌城堡,自然是存有私心的。
她想靠近裴渡之,就需要一面冠冕堂皇的旗帜。而元宝就是这面旗帜。
可现在,这面旗帜显然快没有用武之地。
阮斐有些惆怅。
但联想到今晚被裴渡之吃完的那晚牛肉面,她又忍不住雀跃。
惆怅与甜蜜在心底并存,终究还是甜意占了上风。
抱着枕头,阮斐闭眼,酣甜入眠。
-
天光从建筑缝隙间迸射出一道道璀璨,红橙色的朝霞逐渐黯淡了。
裴渡之驱车上班途中,接到裴家封电话。
裴家封说:“哥,我朋友他们下午四五点的动车,等送他们离开,我直接到你那边。”
裴渡之直视前方路况,轻嗯了声。
裴家封忽然笑出声:“对了哥,你是怎么把三婶弄走的?桃妹偷偷跟我讲,说三婶回家后神色恍惚坐立不安,还准备收拾行李回乡下住段时间,好像很害怕什么似的,她究竟是在怕什么?”
裴渡之神色未变:“或许她心怀歉愧。”
裴家封不屑地嘁了声:“怎么可能?哥,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裴渡之沉吟两秒,避而不答道:“以后他们不会再来打扰我们。”
“真的?”
“嗯,我在开车,挂了。”
收线,裴渡之眸色沉了沉。
三婶那日确实被阮斐唬住,她害怕被警察拿住叩问,哪怕回到芃市,依旧疑神疑鬼。
如阮斐所说,想要对付他们,不光彩的手段很多。
只是裴渡之一直记着久远的恩情,不愿将事情做得太绝。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但——
到此为止吧。
裴渡之仍能清晰记得,那日阮斐挡在他身前,仿佛身披铠甲的战士,她趾高气昂说着一句句慌言,只为替他解决眼前的这桩麻烦。
他一直以为她是那种矜持淡然的女孩,原来并不完全准确。
她是皎月,亦是骄阳。
她眸中的热情与狡黠是如此生动,像黑暗中徐徐燃烧的火焰,玫瑰色的火焰……
-
临近下班,裴渡之恍惚想起,与阮斐做邻居的事,教元宝拼砌城堡的事,裴家封一概都不知晓。
他迟早会知道。
何必避讳不提?
也没道理避讳不提。
浓密睫毛覆住眼底深色,裴渡之编辑好简讯,传给裴家封。
几乎没隔几秒,手机立即收到回复。
裴渡之瞥了眼屏幕,并没有点击浏览。
暮色正浓。
裴渡之回家不到五分钟,阮斐便依照约定将元宝送来。
牵着元宝的手,阮斐站在门外,她嘴角翘起浅浅弧度,望着裴渡之说:“我想见证城堡最后拼砌成功的瞬间,方便让我进来吗?”
裴渡之颔首,侧身请他们进门。
地毯是深灰色的,沙发是漆黑皮质的。
阮斐穿烟粉色外套,长发简单束在脑后。
像是客厅唯一的一抹小清新。
裴渡之变得格外沉默。
他同元宝坐在地毯,手上动作不曾停顿。
阮斐单独坐在沙发,显得有些局促。
她探着身子看他们拼砌城堡,额前两缕发丝悬在半空,微微地拂动。
“那株侧金盏花还好吗?”阮斐突然打破沉默。
“都是家封在照顾。”
“它在冀星山?”
裴渡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盖。
事实上,那株侧金盏花就在此处,他的卧室。
他正在学着照料它。
久久无言,阮斐只当裴渡之默认。
说不失望是假的。
哪怕送出侧金盏花的那晚,裴渡之就已经表现出了他的不喜欢不在意。
阮斐掩饰好失落,笑着转移话题:“拼砌城堡有什么技巧吗?我之前拼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明明拼砌得很高了,最后却只能把它拆解掉。”
裴渡之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技巧,仔细些就好。”
阮斐小声嘀咕说:“我也没有很粗心的。”
元宝附和地点点头:“对呀,我姐姐很有耐心呀!”
裴渡之笑笑,没再开口。
大约六点四十,裴渡之接到一通电话。
他眉头有瞬间的簇起,然后起身推开落地门,到露台接听。
炫亮的光映照在玻璃,他身影有些模糊迷离。
阮斐望着裴渡之背影,直至他讲完电话,推门进客厅。
“是与你有约的人吗?要不我今晚先带元宝回去,明天再来吧。”
裴渡之望着阮斐眼睛,略停顿,说:“再给我三分钟,城堡就能完成。”
阮斐没有意见。
只是裴渡之的眼神,好似有些古怪。
说不上来的古怪……
裴渡之说话算话,三分钟便三分钟。
等最后一片碎片就位,元宝蹦起来,他围绕着城堡不停欢呼:“啊啊啊啊我的城堡终于完成啦!太棒啦,我好开心啊!!”
等元宝嗨够,阮斐向裴渡之道谢并告辞:“这些天麻烦你了,谢谢你陪元宝拼砌城堡。”下意识望了眼墙面钟表,阮斐语含歉意说,“你不是八点有约吗?现在都快七点啦,你赶快收拾下赴约吧。我们就先走了。”
裴渡之送他们出门。
还没走到玄关,门铃忽地响起。
阮斐望向裴渡之。
裴渡之没看她:“是家封。”
阮斐:……
“他知道你在。”仿佛清楚阮斐心中所想,裴渡之语气很平静。
阮斐突然想笑。
裴家封当然应该知道她在。
因为他是他裴渡之的弟弟,因为他行事光明磊落,因为他对她毫无越界的念头……
门开,裴家封就这么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眉眼闪烁着兴奋的光,看起来神采奕奕。
“阮斐,没想到你居然是我们邻居。”裴家封没有掩饰他的喜悦,也掩饰不住,“可惜这些天我朋友来岚城找我玩,不然我就可以住在这里,那我们就能常常见面了。诶,这个小朋友是你弟弟吗?他长得好可爱,他几岁了?”
“他叫元宝,六岁。元宝,叫哥哥。”
“哥哥好。”
“你好你好,哥哥给你拿糖果吃好不好?”
“糖果?”元宝立即不认生了,眼底流露出垂涎之色。
“来元宝,跟哥哥走,哥哥给你拿糖果。”
……
见他们一时半会聊不完,裴渡之不再奉陪。
他撂下句“我回屋换衣服”,便转身离去。
元宝还在这里,阮斐也不好走。
她跟上裴家封步伐,同他说:“你少给点,小朋友不能多吃糖。”
元宝很乖:“对,我只要一两颗就够啦。”
裴家封很少与这么小的孩子接触,加上元宝又是阮斐弟弟,他爱屋及乌,便多了几分欢喜:“行,那我选最好吃的两颗糖给你,过两天嘴馋了再到哥哥家拿,都给你留着好不好?”
元宝听得眼睛都在放光,连连道好。
玩闹间,裴渡之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前。
阮斐脸上笑意来不及收回,像阳光下盛放的花朵。
裴家封正抱着元宝转圈圈,他哄小孩儿很有一套。
或许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裴渡之视线略过裴家封,然后落在阮斐含笑面庞,一触即收。
他忽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数秒后,裴渡之轻声说:“我马上出门,你们继续。”
阮斐笑盈盈看他:“路上小心。”
裴渡之沉默片刻,颔首。
“哥,祝你今晚顺利哦。”似想起什么,裴家封把怀里的元宝放在地上,他促狭地眨眨右眼,语气莫名有点暧昧。
离去的步伐微顿,裴渡之没有应声,径自拉门离开。
元宝继续同裴家封嬉闹,客厅满布笑声。
阮斐立在边侧,若有所思。
玩得累了,元宝摊在地板吃糖果。
裴家封逗完小元宝,回到阮斐身边,笑得略有深意:“阮斐,你猜我哥干什么去了?”
阮斐静静观察裴家封神色,他的笑容令她不安。
“我哥今晚要相亲。”
一字一句,裴家封的话如重锤,突然狠狠敲落在她心上。
阮斐来不及诧异,已被悲伤填满胸腔。
所有细枝末节的画面此刻重新浮现在眼前,都有了新含义。
裴渡之看她的眼神……
他一再重申的那些话,城堡今日就能拼砌成功的那些话……
原来都另有目的。
他试图用相亲在他与她之间,筑起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碑。
……
暮色沉沉,阮斐坐在床沿发怔。
拼砌完整的迪士尼城堡就立在她窗下,晚风拂动纱帘,城堡无端散发出些许浪漫气息。
夜渐深,王子与公主的童话可以在城堡上演了吗?
不知呆坐多久,阮斐忽然起身。
她随手拾起一方薄毯,静悄悄出门。
客厅漆黑,简秋李覃都已经回到卧房。
阮斐走过长廊,来到电梯口。
感应灯灭了又亮。
再暗下去时,便没再亮过。
晚间十点过八分,电梯门忽地划开。
黑暗被光明取代,裴渡之自电梯走出。
他步履不算快,亦不慢。
往前没走几步,似察觉到什么,裴渡之忽地回眸。
角落里,一抹纤细侧影懒懒靠在墙壁,她肩上披着深色薄毯,长发披散,尾部微微蜷曲,是凌乱而性感的美。
她抬起那双漆黑眼眸,静静朝他望来。
心脏仿佛有刹那停滞。
裴渡之浑浑噩噩般,恍惚想起那日向源禾曾问他,面对漂亮女性投来的目光,他真的能半点儿都不心猿意马吗?
他的答案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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