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他们不会的。”
王瑛娘目光含笑,瞥了窗外一眼,多余的话倒是没说。
虽然在卫府住的时日不长,但这些人行事的风格她还是了解的。
内斗那都是行家里手,可一对上外头,那就是一盘散沙。
威逼她这个小寡妇虽然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可谁唱白脸,谁□□脸?最后过继谁家的孩子?都想只捞好处,不拉仇恨,哪里能成事?
姜婆看到王瑛娘的举动,也来到窗边上,朝外望了望,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背转过身,压低了声儿道,“夫人,五房一家子听说七天前就逃出了由州城!”
清漪一拍巴掌,“难怪今儿来了那么些个,唯独没瞧见五房的人!”
迎夫人的那群贵夫人里头就没有五太太,来围着她和姜婆两个人献好的下人堆里也不见五房人,她只说是五房知趣,没脸凑上来,却没想到原来五房的人早就见风使舵,跑得不见影了!
要知道五房和六房,那可是有血海深仇的!
卫五郎的生母,方老姨娘,年轻时那是卫老太爷的心头肉,连带着她生的卫五郎都是卫老太爷宠爱的儿子,当然了,老夫人娘家得力,卫老太爷不敢过分,对嫡房还是留有该当的体面……那方老姨娘就在卫府后院里成了号人物,除了不敢惹老夫人一房外,那真是做威作福,嚣张跋扈!
而卫六郎的生母铁氏,则是老太爷一次出征,带回来的猎户女子。
铁氏与卫府内院女子路数不同,山里闺女放养着长大的,是个英气美人儿。
铁氏跟方氏几乎同时怀孕,方氏把铁氏恨得牙痒痒,早就想除之而后快。
老夫人略知风声,却也不动声色,坐山观虎斗。
待到铁氏和方氏同一天生产,给铁氏接生的稳婆却是方氏早就买通的,明明铁氏身体康健,生产顺利,那稳婆却做了手脚……铁氏大出血当天就没了。
可怜卫六郎,明明应该比卫五郎早半个时辰出生,却楞是被算计成了六弟,还没了亲娘,得了个克亲之名!
卫六郎在府里能活下来长大成人那还真是命大,不过,有方老姨娘和五房的各种坑害,卫六郎虽然在卫家八子里是最英勇善战的,脏活累活接了不少,苦劳功劳却没他的份儿!
后头卫六郎还在新婚没满两月,就被派出去打仗,这一去,就没回来……自然也少不了五房的手脚。
不过五房的日子也没好过太久,去年老太爷因为惨败惊怒过世,当时老夫人就借着方老姨娘照顾夫主不力的名头罚她跪灵十日,跪到第五天上就倒下没起来。
五房的靠山都倒了,这一年多过得有多悲摧可想而知……因此一听说由州城即将不保,果断地全家逃走,倒也在意料之中。
王瑛娘听到五房的消息并不讶然,嘴角微勾。
“五房的外家方家这些年做生意发了大财,也打通了南下的海路,五房大概是打算逃到海外吧?”
方家早先只是小商户,把女儿送进卫府,这女儿靠着娇媚长相成了卫老爷子最宠爱的姨娘以后,就借上了卫府的势,不敢说富可敌国吧,家资巨万是有的。
一年多前卫老爷子没了,方姨娘被老夫人治死,方家倒了靠山,一下子就缩了,那会儿估计就已经在准备退路,如今由州城即将被围,五房随着方家早早奔逃,其实并不奇怪。
方家用钱开道,是以虽然由州城早就封城,许进不许出,还是被他们顺利地给跑了。
但是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乱世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王瑛娘主仆几个闲聊几句,洗漱罢各去安歇。
一夜好眠。
晨起时,王瑛娘还没出卧房,早膳已送到了。
四层的红漆雕花食盒里头满满当当,冷热甜咸,荤素俱全。
来送早膳的两个媳妇子,冲着姜婆满脸堆笑。
“六夫人可起了么?这是大夫人小厨房里特意做的,各样都盛了些,这底下还搁着炭,不怕凉,再等会儿都不碍的。还有这一盒是给大娘和清漪姑娘的,都是现做的,热乎着呢!”
姜婆子还是那张黑沉脸,接过来也不过是淡淡道了声谢。
本来送饭派个小丫头就成了,这两个媳妇子都是管事,用不着自己跑腿,但她俩不是另有目的么?
“大娘,我才听说了个事,特特地来告诉你们六房一声!”
姜婆子才把给自己和清漪的食盒打开,闻言扭头,“什么事?”
“出了大事了!”
媳妇子拉着姜婆,那模样,惊悸里头还带着兴灾乐祸和讨好,“昨儿不是说了五房的人都逃了么?结果大娘猜怎么着?五房的人,加上方家老小,全都碰上了王家军!”
姜婆虽然长年是个冷脸,表情不多,可这会儿也忍不住啊了一声。
这五房和方家的运气可实在不怎么样啊。
不过五房从前和六房是死敌,五房上下没少恶心欺负过六房……
不光有姑爷卫六郎那些事儿!
昨儿她可是听府里的下人说了,六夫人自打去了道观修行,六房无人,原先那院里的花草树木,甚至六爷和六夫人房里的摆设,都被五房那帮缺德的给毁坏糟蹋了不少!
所以这回接人,大夫人和老太太直接就寻了府里最好的院子给六夫人住,原先那院封起来不让进,生怕让六夫人瞧了不爽快。
如今五房给一窝端了,还是当了老王家的俘虏……姜婆当然觉得畅快了。
还在心里念了声活该!
可一想又觉得奇怪,“都碰上了王家军,被抓了?那这消息是怎么传回来的?”
那媳妇子一拍大腿,“哎哟,我的大娘啊,要不说这五房人做事就是毛毛糙糙呢……他们一大帮子人,又有护卫,又有战马,还有马车,乌泱乌泱的,看着多扎眼啊,可不就被王家军给盯上了吗?听说还打了一场,就在离咱由州城五十里的地方,五房那些护卫死得不剩几个,主子们全被捉了!”
“咱府里这位五爷啊,那个脾气……哎,还当是老太爷在的时候呢?听说被抓去营帐里还跟人家那将官直着脖子嚷嚷……结果被吊起来活活打死啊!”
这个消息听得姜婆也震惊了,“就,就打死了?”
乱世里人命不值钱,平民百姓在两军交战里送命多得是,但卫五郎好歹在卫家算个人物,手下有钱粮有护卫,一般落到了敌对方手里,怎么也要先招降什么的吧?这是上来就往死里整啊?
“可不是嘛!大娘啊,你是从王家出来的,知道的说不准比咱们这些人多,那王家……对五爷下手,是不是因为,因为六夫人啊?”
媳妇子问得小心翼翼,吞吞吐吐,其实这些话也不是她要问的,主子吩咐下来的,她哪敢不办呐?
姜婆子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
原来五房被捉,五爷送命,这些在卫府主子的眼里并不算什么,说不定还很有些兴灾乐祸,只是王家军下手这么凶残,他们难免兔死狐悲啊……王家军对姓卫的都下手这么狠?还是只有五房?
姜婆子维持着面瘫脸,心里快速地盘算了下,这才双手一摊。
“这我一个下人,长年跟着主子住在山里的道观,跟王家那边连封信都不通……哪里能知道许多,不过,照我想啊,卫五爷是从前过得太顺了,心里没有怕字……都被捉了还摆架子,又碰上那暴脾气的将官,可不就断送了性命?”
甭管姜婆子这样的回答卫府主子们信不信,反正姜婆自己信了。
送走了两个媳妇子,正好六夫人也起了。
王瑛娘听到五房人的悲摧遭遇,目光微闪,仿佛喃喃自语般地说了句。
“中路军,也快到由州城了吧?”
由州城是西南地最富庶的城池,拿下了由州城,表明卫氏的彻底败亡,西南全境即将被王氏尽收囊中。由州城可不就是丰硕战果里最肥最美的那一颗!
虽然一共是三路大军平定西南,可最先进由州城的,一定是王五郎!
王五郎身为北原王最心爱的儿子,别的本事也罢了,抢功劳,那绝对是行家!
如果是在前些年,北原王家的势力只是五分天下的时候,王家军里那些个能打的将帅,自然不会理会王五郎这个黄口小儿,但这不是眼看着王家要一统天下,王五郎那就不是一个庶出得宠公子,而是得宠的皇子了,将来未必不能继承皇位。
这些大将们又怎么会得罪未来的皇上?
王瑛娘都怀疑,她那个便宜爹之所以让王五郎领着中路军出征西南卫家,就是白给这个得宠的儿子送军功的!
谁不知道卫家最难斗的是卫老爷子?可卫老爷子已经伸了腿,精兵强将都被几次恶战磨损得差不多了,主事的卫老大被吓破了苦胆,惶惶不可终日,如今的卫家,就是个脆皮的小怪,不是王者也能收割。
果然,两天后,王五郎领着中路军到了由州城。
五王子身披亮银甲,腰悬七星宝剑,骑在高头白马上,身侧是全副武装的护卫队,前军五千,已经在由州城下排兵布阵,中军五千,将他拱卫在中央,后军两万,正蓄势待令。
由州城城门大开,城头高高竖起白色降旗。
王五郎一伸手,从人忙将千里镜呈上。
这千里镜是从西洋舶来的珍奇至宝,看着是银子和水晶制成的筒子,可把一只眼睛对上去,就能看清远处的风物……是行军打仗最能用得着的。
王世绩得了三只,除了一只自用以外,也不过就是给了大王子和五王子。
王五郎瞧着清楚,那由州城城墙内外光光的,一个军兵也没有,倒是城外的道路上,有两排子人,都除盔卸甲,免冠跪地,姿态恭顺得很!
王五郎想到前两日看到的书信,不由点了点下巴,扔下千里镜,扬声笑道,“卫家果然识时务!走,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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