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为微微一怔,随即抱拳道,“将军看得起末将,是末将的荣幸,只是我不过普通庄户人家,身无恒产,平时虽有些饷银,与同僚喝酒吃肉,都随手花得一干二净,性子又懒散,小娘子嫁了我,怕是要过苦日子……”
季达哈哈大笑,拍了拍赵为的肩。
“你小子倒是实诚!你跟着我打仗也有五六年了,我还不知道你!”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学来的习气,那手就是属漏斗的!
但凡有一分银子呢,也必要花得干干净净。什么请客吃酒啦,大方送礼啦,有下属手头紧有借必应啦!简直就是个散财老道!
同为季达副将的姚副将,这几年手里都攒下有小一万两银子吧?
赵为这小子还是身无二两银!
不过爱散财也是有好处的,甭管上级平级,还是赵为手下的小军官甚至普通兵士们,提起赵为来,那都是赞不绝口……那好人缘在众将里头是排第一的。
这一次出征,本来留在由州城做守备,是个肥差,他还想着赵为老家离由州不远,就让赵为留下呢,结果姚副将就想谋这个位置,还是赵为大方,说让就让,还说想多在他帐下历练几年。
这样的好汉子,做个朋友,做个同僚,做个属下,那是没得说。
可要是当女婿……
还真有可能,让他的娇女儿受委屈,吃苦头!
季达本来今日就准备跟赵为敲定这婚事,可想到家里那娇花似的小女儿,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还是回去同夫人和小女儿商量商量再定夺吧?
想到这里,季达便道,“不瞒你说,我家的女儿的确是养得娇了些,老夫还真怕她跟了你,吃不得苦,将来闹起来,反倒坏了咱们这些年的交情!”
赵为虽是下属,可这些年一起扛过恶战,赵为替他挡箭的时候都有,他要是把自家女儿说给赵为,两人过不到一处去,那他是图了个啥了?
赵为笑笑,“将军说的是,待过了三年丧期,末将就托人寻个能干活能生儿子的粗笨婆娘,能传宗接代就好。”
季达望着赵为摇头,“别人都守父孝母孝,你可倒好,还要守妻孝,实在的是个怪!”
前几年天下大乱,各处都有流寇乱匪,尤其是东边南边那些离着大城不远的小村镇,都被祸祸的十室九空,百里无人。
赵为就是全家遭了匪祸,父母妻子都没了,剩下他一个光棍,索性出来投了北原军。
因他作战英勇,又有谋略,一路拼到了季家军副将的位置。
因他全家都没了,所以有人想给他送个婆娘时,他就说要守九年丧期,父母妻,一人三年!
好么,这才过了六年了。
如今天下大定,新皇开国,他们这些武将个个都有开国从龙之功。
季达自己一个国公爷是准跑不了。
赵为应该也能得个封爵,伯爵兴许有些不够,但一等武威将军什么的,还是能行的。
虽说赵为无父无母,家底全无,又是个快三十岁的鳏夫,但若是能稍改改那手大散财的毛病,还是个好夫婿的人选的。
他觉得还是要试试。
午饭过后,他便唤来了他的贴身长随季忠,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季忠便赶紧骑上快马进城,来到将军府,寻到他的娘子,把将军的话说了一遍。
季忠是季达年轻时救下的孤儿,季忠无家可归,就留在季达家里做仆人,做事勤勉忠心,很得季达的重用,后来季忠就娶了季达夫人身边的丫环,那丫环成婚生子以后仍然在夫人跟前做事,管着。
因此夫妻俩一个是将军的忠仆,一个是将军夫人的心腹。
季忠家的听了就向季忠打听。
“那位赵副将是二十八岁?这年岁也太大了些吧?”
小娘子可是才十六!
“二十八岁有什么大的,赵副将立了那么多功劳,可是咱们将军的心腹爱将,前程差不了!”
“那,那他长得如何?”
二十八岁的武将,天天打仗,风吹日晒的,季忠家的是真不太敢想啊。
“是条好汉子!那身手,数一数二的!”
“不,不是,我问你他长得如何?皮肤白,还是黑?个头高还是矮?眼睛呢?大不大?你就说是条好汉子,这我也没法子去跟夫人说啊!”
“这有什么,夫人若是同意,到时候,让将军请赵副将到府里来相看呗?”
季忠家的直叹气,男人们,想事就是简单!
“这相看是能随便看的吗?”
絮叨了好一顿,季忠家的才去见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听得微微皱眉。
“虽然年岁大了些,也没家底,不过好在嫁过去就能当家,只要那赵副将是个会疼人的,倒也不是不行……”
这些年将军在外征战,她们这些女眷都是在家中提心吊胆的。
老爷上了年岁,儿子还小不能帮衬,可不就得全凭这些忠心能干的副将帮衬?
如果能把季茹嫁过去,赵副将成了自家女婿,那当然更可靠些了。
季忠家的目光闪闪。
夫人虽然同意,可她不知道小娘子的心意呀!
将军夫人正跟心腹娘子讨论何时在府里设宴,趁着军营休沐时邀请赵副将过来,怎么让两个人不着痕迹地见上一面呢。
一道人影就冲了进来,一头跪到了夫人面前。
“母亲,求您推了这件婚事,茹儿不愿意嫁那赵副将!”
夫人吓了一跳,“茹儿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季茹亲娘死得早,一岁就抱到她跟前养大,虽说比亲生的差一层,可什么都没缺了她的,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生得当真如同娇花一样,蹙眉含泪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求母亲做主!”
将军夫人摆摆手,把人都清出去,亲手扶起季茹。
“来,别急,跟母亲慢慢说……”
感觉到母亲的态度,季茹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稍稍安稳。
“母亲……”
要不是她刚好在院子里,走到这边来,隐约听到什么定亲的,就悄悄躲在窗下偷听,还不知道,她爹竟是要把她许给一个年近三十,死了妻子的粗鲁老男人!
她爹是北原王座下第一猛将不假,可不代表她这个女儿就喜欢只知道打仗的武夫啊?
何况那人都快三十了,足足大了她十二岁!
她可不是就急眼了,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就冲进母亲房中,打断了她们商议相看。
“行了,别哭了,这不是才说起么,又没定下来……来,跟母亲说说,茹儿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将军夫人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一看季茹这样急切慌张的模样,便有些明白了,笑眯眯地拉着季茹坐在炕上,和声细气地探着底儿。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她十几年的好嫡母都当过来了,没道理这就要嫁出去了,还扮上白脸。
“母亲,今日,咱们同史家,刘家的伯母姐姐们一起到德胜楼去……”
说着,小姑娘脸晕红霞,眉眼含情,羞涩地低下头去。
将军夫人心里格登一下,顿时恍然大悟。
哦,原来如此!
今儿据说是五王子得胜回乡跨马进城的日子。
正好住的不远的几家女眷闲着没事,相约一起去看热闹。
那德胜楼是正街上最排场的三层酒楼,定个包厢,坐在窗边,正街上什么热闹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她们夫人们不过是随便瞄一眼就得,多的空闲还要用来闲聊叙话,小娘子们则围在窗边,叽叽喳喳,说说笑笑……
如今马上就要变成皇子皇孙的老王家,没成亲的郎君也就剩下五郎和九郎。
九郎才不过十岁出头,暂且不提。
王五郎随了那位小杨妃,长相俊得很,尤其是身披银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模样,的确是玉树临风,贵气不凡!
季茹她竟然是相中了王五郎!
平心而论,王五郎的确是讨小娘子喜欢的贵公子,允文允武,龙子龙孙。
可季茹她,是庶女啊!
更何况老爷说过,如今王上身板硬朗,待坐上皇位怕不得有个十几二十年的。
眼下这些龙子龙孙,谁能当太子,还真不好说。
他们家为老王家效力几十年,把脑袋别在裤腰袋上挣来的军功,没的因为跟错了这些王姓小辈都给折进去。
他们家,是绝不打算同王家结亲的……
几位王子,以及王世绩亲信的几位将领都陆续赶回北原城。
日子一天天临近,群臣期盼,万众瞩目的登基大典终于来到。
大杨氏先前虽一直称病,却在大典前五日痊愈,精神奕奕地换上皇后礼服,站在王世绩身后最近的位置,在祭台上,接受百官朝拜,庶民跪迎。
王瑛身为后宫女眷,也在王世绩身后有个位置。
再不受宠,再没前程,她皇家嫡长女的身份,谁也拿不走。
七公主和八公主,这两位异母皇妹虽得了各自母妃的千叮万嘱,不叫跟这位大姐走近了,但在这种场合,她们只能站在王瑛身后,羡慕又好奇地看着这位年长十来岁的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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