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摄政王到沈府走一遭后, 沈府上下对沈宴秋的态度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若说从前都是采取无视、边缘化的政策,那么现下道上碰见, 多少会恭敬地唤声二小姐。
沈群私下里也找这个女儿“推心置腹”聊过两次, 大致讲的就是“爹对你确有亏欠,但这些年来的冷落其实都是出于一种保护”、“既然殿下对你有意, 你便好好跟着伺候人家,若能带府上飞黄腾达便再好不过”云云, 并开始大把大把地往上泉苑赏赐东西,只不过半路都会被老太太截了去。
沈宴秋只是冷眼瞧着,心中对这个家激不起半点波澜。要知道,沈群最大的原罪便是他当年的漠视, 若不是他的无为放纵, 府中家丁丫鬟也不至于蹬鼻子上脸的以为得到了默许, 对原主那般肆意妄为。在最无地位的那些日子里,撕拉拽打都算是家常便饭, 院邸的物件搜刮干净, 一日三餐都变得窘迫,却始终求助无门。
正是这样一个毫无人情冷暖可言的家,让原主一点一点消磨尽生的意志, 否则她这个异世灵魂也不会有机可乘。
说起来,这么一大家子中,老太太才算是最耿直如一的人,对她的厌恶之情从未加以改变。
将沈群赐予她的那些锦缎首饰都截胡去了碧落院,并半嘲半讽地称道“天家最为无情, 你最好能将这棵大树永远的抱紧、抱死,否则被丢弃之时只会比你那娘死去时更加惨烈,生不如死”。
沈宴秋听这句话只觉得有些嗤之以鼻,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依附于谁存在,更遑论会有丢弃之说。况且她在当日便与大家解释过,她与摄政王只有知己之交,并无男女之情,身上的锦裳只是误会一场,至于如何理解,便不是她所能干涉的了。
这日,沈南卿到了上泉苑探望,身后侍从手上抱着的都是前些日子被老太太截走的赏礼。
心儿和婆婆记着大小姐上回的恩情,忙前忙后地周到相待。
最后两人坐至榕树下的石桌前交谈。沈宴秋给人斟了杯茶递去:“那日还要多谢大姐的出手相助,怪宴秋不周,这么长时日都不曾亲自登前道谢。”
沈南卿摇摇头:“我也没帮上什么,况且事出在我,若非湘云不听我嘱劝,事情也不会闹到那么大……”
沈宴秋不甚在意:“白小姐就事论事,是宴秋不察,被人抓去了马脚,没什么可怪罪的。倒是要感谢大姐唤来父亲,否则宴秋也免不了鞭责二十的责罚。”
沈南卿轻叹了口气,转而道:“祖母糊涂,将父亲赠与你的厚礼都搬到了我的屋子,我今日把东西都带了回来,还请妹妹不要与祖母置气。”
沈宴秋视线淡淡扫过后面侍从手上抱着的大盒小盒,笑了笑:“既然祖母已经将东西转赐给大姐,大姐便好生收下吧。况且父亲能赏我这些东西,也是看在摄政王殿下的薄面,倘若他知道我与殿下真不是他想的那般,恐怕还会将东西从我这处收回去。终归是无福消受,在大姐这处,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沈南卿犹疑稍许,本想说父亲并没有她想的这般不堪,但看她神色笃定,再联系起身边发生的许多不争事实,顿时也没了立场再劝说什么。
适时,心儿端着糕点上前,打破了稍显凝滞的氛围。
沈宴秋招呼沈南卿吃点心,半晌看人脸上露出难以启齿的神情,道:“大姐可是有什么心事,直接说与妹妹听便是。”
沈南卿抿抿唇,抬手将周边下人都屏退十数米,方道:“我母亲和老太太近来起了让我借你之便攀近摄政王的心思,届时可能会采取什么手段……我知道你听了一定会恼,但你相信我绝无此念,奈何改变不了两位老人家的想法。所以接下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配合你。”
沈宴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老太太和大夫人想要两个女儿“共侍一夫”。心中不由觉得几分好笑,那位是个什么样的厉害角色,你沈府何德何能想将两个女儿都塞去,真当自己是新出炉的面饽饽,遭人哄抢么。
敛下心神,真心道:“多谢大姐相告,宴秋会加以随机应变的。”
沈南卿松了口气,安下心来。
两人没再交谈这些有的没的事情,反而讲起一些生活中的琐碎来,不得不说感觉非常奇妙。
其实沈南卿与沈宴秋岁数相差不大,只隔了几个月的时间,按理说应该是童年最好的玩伴。但二娘在她记忆里一直都是非常神秘的存在、难以亲近,再加上母亲不喜她与妹妹往来,便不曾玩在一处。
后来稍微长大些,府里又出了那样的事,祖母、母亲越发不准她与妹妹靠近,她不知具体为何,但对大人的所言所语习惯了照听去做,看父亲对妹妹也是不闻不问,便也渐渐跟着忘了这样的存在,并经常下意识地让弟弟南飞与二妹走远些。
而近月来的点滴相处,让她有些后悔,若从前她能在这段亲情间主动些,现下或许能成为很好的姐妹……
……
在沈宴秋闭门未出的这段时日里,《谁是真千金》的上半场剧目已经展开了长达七天的巡回,并按现前的势头,还有加办的迹象。
大街小巷的谈闻都成了对真假千金的争论,有人对假千金咬牙切齿,又有人为她敢爱敢恨的性子动容折服;有人对真千金怜惜同情,又有人为她慈悲不改的心性叫急不平……
总之书中各式各样的人物都让大家掺杂了复杂的情感,时喜时怨,时嗔时怒,刻画了人性的多面。
因为是罕见的双女主形式,从前书迷习惯了为一方站队,现下如墙头草般,哪边都不舍得放下。无论是真千金与兄长的禁忌之恋,还是假千金对皇子的爱而不得,都让听众如临其境,随之沉浮,悲喜交集。
大家纷纷揣测着下半场剧集将会作何进展,真千金的身份何时得以揭穿,她与兄长的恋情将何去何从;同时假千金经身份曝光,是否更受皇子厌恶,从此回落民间,无缘相见……
在民众为“下回分解”的内容争辩的如火如荼之际,童话镇又趁热打铁地提前两天出售了杂志新刊。
好死不死《首辅大人的小甜甜》剧情也进入白热化阶段,美人遇难生死未卜,首辅黑化滥杀无辜,简直要把读者虐得肝肠寸断,抓心挠肝的求售下一章节。
一时间巨先生的大名在临安城风靡不断,与此爆发的是民众对巨先生真实身份最大规模的猜测——
美人、首辅、沂兰楼,又是个写作的才子,将几大要素进行叠合,多加筛选,就跟虞回之前推测所得出的结论一样,世人也不约而同将视线瞄准到了刑部侍郎家的千金沈南卿身上。
谁也没想到,在一个太平盛世,都城的主干道上会发生如此大面积的□□活动。
众人手上无不举着巨先生笔名的条幅,一路高呼呐喊朝沈府奔去,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多人血书跪求先生杂志加更!将听书展的下半场预售早日提上日程!
沈府面对浩浩荡荡的“施压人群”,只敢将府门紧闭,在内商量对策。
沈南卿闻言赶来,老太太率先兴奋地抓住她的手,喜悦道:“卿儿,外头众人所言的巨先生真是你?”
虽然在老太太那套迂腐守旧的思想中,一贯瞧不起那些下九流的写书人身份,但看府外如此大的动静,这还是头一回有民间人士能引起这般轰动的,堪比年初首辅大人的回京盛况,对她们沈府而言绝对是好事一桩!
沈南卿茫然地摇摇头:“卿儿虽涉猎过几本那位巨先生的图书,但并不知真正的巨先生是何许人。”
老太太见她这么回答,心底涌出一阵说不出惋惜。
听一门之隔的大道上人声鼎沸,怎么也不愿将这般天赐的好机会就此从手上流失,顿时起了点小心思,侧目悠悠道:“嬷嬷你方才不是同我说那巨先生在民间身份神秘,不曾向世人展露过么。”
嬷嬷毕恭毕敬:“确实如是,那巨先生为人低调,不论民间对她有何种猜测,都不曾出面解释过。”
老太太高深莫测地斜了斜嘴角:“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把这无人认领的身份横空掠来。”
沈南卿蹙了蹙眉,心中隐隐感到几分不妙:“祖母您这是何意?”
一旁领悟过来的沈群不赞同道:“母亲万万不可,既非卿儿所行之事,理当跟门外百姓澄清说明,怎可贸然顶替。倘若将来东窗事发,岂不是害了卿儿!”
老太太冷哼一声:“亏你当官多年,连这等事情都想不通透。我们无需卿儿亲自出面说明,按当下的情形,只要让下人放出点风声,就足以让外头的百姓深信不疑。即便将来那真正的巨先生出面,我们也可将关系推脱得一干二净,毕竟一切都只是外人的猜测,我们可不曾主张过些什么……”
沈群犹疑:“这……”
那边沈南卿面色微沉,已经走至门边,背身道:“祖母,恕南卿在此事上无法遵从您的意思。南卿行得端坐得正,无需假借他人名声。”
说着已另侍卫打开府门,面朝外头浩荡的人群,行了出去。
“卿儿你……”老太太恼怒出声,却只能眼睁睁地借着门缝看她行至百姓面前,无法阻拦。
听着孙女在外头的恳切言辞,老太太脸色黑得可怕,半晌,冲身后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接收到消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
读者们习惯了与巨先生进行身份上的躲迷藏,即便南卿小姐出面否认,也没有几个人真的相信。
尤其是后来,坊间传出谁的八大姨的二姑丈的三舅妈在沈府打杂,听说沈大小姐经常在书房里一呆便是一个昼夜,曾有丫鬟帮忙研墨,说是在写什么故事的书稿……包括说书展推出的前几日,也有人瞧见她进出过沂兰楼……
此消息一经传出,众人对巨先生的真实身份更是确信不疑。
若说往常谈论时还是一口一个巨先生,如今直接亲昵转成我家卿卿,像是一个既定的事实。
等传到沈宴秋耳朵里时,此消息已经在临安城兜了好几圈,还是沈南卿难抵外界揣测压力,向她无意倾诉时吐露的……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马上就会打脸。。。
等下出去拜个年,晚上再给大家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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