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芳菲,城云郊外山花烂漫,正值春日出游的好天气。
马蹄轻踏,落在新绿的青草上,一行车队慢悠悠地前行着。
虞庆独自骑马奔腾了一圈,又折回,“吁”地一声箍住牵绳,可谓酣畅淋漓。
让马缓下步子与哥哥们并排,没忍住发出邀请道:“哥,我们来比赛马如何!看谁先到郊外的相思亭!”
虞优一脸怕累的怠惰样,想也不想地拒绝道:“不要,你自个儿玩吧。”
倒是边上的郝光远非常欢快地揽了活:“庆弟,我来陪你!”
虞庆来不及黯淡下的眼神瞬间一亮:“谢谢光远哥!”
两人相视一笑,长鞭一挥,策马奔腾,眨眼间跑出十丈远。
虞优望着前方永远有使不完气力的胞弟及好友,砸吧了一下嘴,光看着他们都嫌累。
他琢磨着早知道就不听郝哥儿的意见跑来郊外踏春了,怎么想都还是游湖好,往船上一躺便了事,省得这般累的出行,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实在吃不消这种力气活儿。
不过总有人比他聪明一些。
他斜眼望了望后方的豪华大马车,看那财气外露的设计就知道里头一定很舒服,默默算计了下跑上头跟九黎蹭个地儿的可能性,最后还是选择默默扬了扬马绳,有气力地喊了声:“驾。”
马儿跟主人一般,像得了病似的蔫蔫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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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云郊外的相思亭,是富家子弟们闲来无事最爱聚集玩耍的地。
在这春暖未歇的季节里,京城里大半的公子哥们都出没在那里,以至于各家千金小姐前仆后继地奔向那儿,精心打扮,款步姗姗,一道道娉婷的靓影倒形成了相思亭里的第二道景观。
在这一带最常上演的便是佳人娇喘微微地脚尖一崴,稳当地落入某位才子怀中,二人你来我往地眉来眼去一番,最后成功互生情愫的神仙剧本,简直比话本里头讲述的还要话本。
相思亭虽名中带亭,实际却是个长廊,精雕细琢,蜿蜒曲折,周边栽了一大片的梨树,现下花期正尽,漫天漫地的唯美花瓣。
沈宴秋在心儿的搀扶下从马车下来。
那边沈南飞已经爬下小红马,将手绳递给雇来看管的小厮。
远远能看到前方飞檐流角的亭阁,但不知为何外层围了一圈的人,喋喋不休地正在争论着什么。
心儿手上提着一盒点心,好奇地踮脚张望:“小飞少爷,为何大家都堵在外头,不是说亭里的景观比外面更美嘛?”
沈南飞也觉出不对劲,道:“二姐,你在这稍等片刻,我上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嗯。”沈宴秋点头,嘱咐道,“注意安全。”
沈南飞走开,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回来了,但他面上无精打采,全然没了来时的兴高采烈。
沈宴秋不由问道:“怎么了?”
沈南飞泄气地踢踢地上的野草:“相思亭外守满了护卫,说是被城里的某位达官贵人包下来了。”
难怪方才看到许多游客悻悻地往回走。
沈宴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住在皇城脚下三年有余,贵族间的特权早就见识了百八遍,若要为了这种事情伤心,她不知能哭倒多少座长城。
“没关系,外边的景色也挺好,我们随意找个僻静的草地,不比亭里差。”
沈南飞扯起嘴角牵强地笑了一下,脸上还是掩不住的失落。明明是他邀的二姐出来游玩,最后却连地方都进不去,真是让人感觉遭透了。
沈宴秋宽慰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叫上心儿,也不准备上马车,只打算就近找个地方野餐一顿。
三人徐徐走在前头,后面有小厮和马夫牵马跟着,一道儿往外走。
“南飞?南飞!”一个少儿郎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紧接着一个与沈南飞一般高的男孩跑到了他们前头停下。
沈南飞扬了扬眉,上前一步,惊喜道:“阿庆!你怎么也在这儿?”
虞庆也是一脸的喜悦:“我和哥哥们一道来这儿玩,你呢?”
沈南飞想起方才的不悦回忆,眉眼耷拉两分,难过道:“我本想带我姐来相思亭赏花,但里头的侍卫说亭子已被贵人承包了,现下正准备寻个别的去处。”
虞庆“啊”了一声,这才注意到好友身后站着的漂亮女子,颊上微不可见地红了红,挠挠脑袋,憨厚道:“相思亭是被我哥的手下包的,不如我跟我哥哥们说一声,让你们一并进去?”
沈南飞顿时燃起希望,看向姐姐征求意见。
沈宴秋内心其实是拒绝的,她并没有和陌生人一道的兴趣,但看弟弟充满希冀的眸光,没忍心拒绝,只好点点脑袋。
虞庆跟着乐呵地憨笑了一下,接着不知看到什么,朝后头连连挥手:“光远哥!这边!”
郝光远和虞庆一早就策马来到了相思亭,但等了半天,都不见虞优和九黎的车队到来,于是准备出来瞧瞧,不过阿庆那小崽子跑得飞快,这当儿竟不知和谁人在路边讲起话来。
他阔步上前,拍了拍虞庆脑袋,笑道:“你小子,怎么到哪都能跟人说上话呢。”
虞庆兴高采烈地给人介绍:“光远哥,这是我学堂里关系最铁的好兄弟沈南飞,这位是南飞的姐姐,刚巧他们也来郊外赏花玩!”
郝光远这才打量起身前的一行人,在看清后面的女子时,面上不自觉发红,讷讷凝了两秒,又觉得唐突,飞快移开视线:“你们好。”
虞庆没察觉到不对劲,又对沈南飞道:“南飞,这是我光远哥,南阳府的小王爷。”
沈南飞一惊,连忙拉着姐姐就要下跪。
郝光远急急摆手,耳根微红:“且慢且慢,在外头就不必守宫里的那套规矩了。”
沈南飞迟疑了一下,虽和姐姐没再行礼,但全然没了方才的那般自在,说不出的拘谨。他没想到被阿庆叫做哥哥的竟是这般身份高贵的人。
虞庆想起正事,道:“光远哥,南飞和他姐姐也想到相思亭里赏花,反正亭子那么大,我们可不可以……”
他说着有些迟疑,虽然知道自家哥哥和光远哥都是很好说话的人,但同行的还有“那位”,也不知他这样贸然的请人会不会太唐突。
没等人说完,郝光远一口应下:“可以啊,当然可以!”
话毕才发现自己反应似乎过于激烈,摸摸鼻梢掩饰道:“阿庆,你带你朋友和沈小姐进去吧。我,咳,我去找你二哥。”
虞庆得了应允开心拍手,愉快地想将他们往里头引。
沈宴秋转身时顿了顿,大人不比小孩随心,作为唯一的长辈,还是礼数周全地冲郝光远欠了欠身:“谢过小王爷。”
小王爷没反应,不过她该尽的礼数已经尽了,也就不做多想,携了心儿跟在南飞和虞庆后头,朝相思亭走去。
那边郝光远呆滞地拄在原地,过了几秒,突然嘿嘿傻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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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优走进亭子,只看到郝光远一人心不在焉地坐在那儿。
坐到事先就派人布置好的软椅上,拾了块桌上的点心扔嘴里,问道:“我弟呢?”
郝光远将方才的事大体说了一通,道:“阿庆跟他朋友一块儿玩去了,迟点回来。”
没错,他后来走到一半失了找虞优他们的兴致,索性又折回了相思亭。只可惜亭子太大,他虽问了侍卫沈家姐弟去的方向,却仍没那个胆量跟过去。
“噢。”虞优没放在心上,饮了口茶水,突然稀奇道,“对了郝哥儿,这天也不热啊,你怎么脸那么红?”
郝光远愣了愣,连忙揉了把脸:“可,可能是方才骑马过来累的。”
连装都不会装。
虞优一脸不信,一边剥花生,一边用眼神质疑他。
郝光远默了默,他本就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人,索性破罐子破摔,磕磕绊绊地招了自己今天遇上了一个世间顶漂亮的美人。
虞优没想到一直骂骂咧咧,嫌女人是个累赘的小王爷竟也会有被偷心的一天,顿时起了兴致,凑上前去八卦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郝光远面露愁色:“我只知道阿庆的那个朋友叫沈南飞,他姐姐生的极漂亮,比我在皇城里见过的女子都要漂亮,旁的便什么也不知了。”
“沈?”虞优玩味地喃了一声,蓦地想到什么,欣慰地拍拍郝光远的肩,“郝哥儿,恭喜你,你喜欢上的人是咱京城里头的第一美人,沈南卿。眼光不错,再接再厉。”
郝光远被他没遮掩的乱话惹得涨红了脸,急急解释道:“谁跟你说我喜欢那姑娘了!我只是普通的欣赏和爱慕!”
虞优不给面子的哈哈直笑:“是是是,你说什么都是。”
郝光远心累,知道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相信,只好扯开话题道:“你怎知那姑娘叫沈南卿?”
虞优耸耸肩:“京城谁人不知沈府的沈南卿拥有绝世容貌,还是个鼎鼎有名的大才女。那刑部大人沈群虽然自己能耐不行,但不得不说生了个好女儿,这是全城公认的。”
郝光远喟叹一声,虽然自己没啥文化,但他对那些擅长舞文弄墨的人素来是敬佩的,一听是个大才女,想跟沈家姑娘交朋友的兴致又浓厚了几分。
啄了口清茶,这才发现边上少了个人,问道:“咦,九黎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虞优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进亭子后就散了,尽欺负我不会武功,飘来飘去的。”
郝光远听了一笑,也是习惯了他每次行踪不定,总是掐着大家离开才姗姗来迟出现的作风。
……
顺着长廊,在相思亭的最远端,沈宴秋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椅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踢着地面的石砖。
飞飞和虞庆跑去比爬树了,她担心两个孩子玩得没轻没重会危险,所以派了心儿一并跟去。
几人原本就在附近,但不知怎的就跑远了。
周围花香扑鼻,倒是落得清净。
她侧目望了望,林里的梨花开得非常茂盛,不少枝丫伸进檐下。在现代若是折花定会被冠上“破坏花草树木”的罪名,不过古代最不缺的就是花草树木,也就没这般讲究,导致她越发手痒,生了点摘花的冲动。
对一个平日里无甚欲望的人来说,好不容易有件想做的事,那自然是想也不想就要付诸于行动的。
沈宴秋随心来到檐下,踮踮脚,嗯,很好,差了一大截。
她重新目测了下高度,借力一旁的柱子,抬起裙踞,踩到横栏上,嗯,不错,这回刚好可以够到一根枝丫。
确定站稳后,她两手都覆在枝头试图摘下一枝梨花来。
谁想树皮连在一块儿,她怎么折也折不断。
“你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飘来的一道清冷男声惹得沈宴秋眼皮一跳,条件反射地将手缩到身后,在横栏上往后退了一步,直到脊背抵到身后的长柱,无处可遁,这才心虚地抬眸望去。
正巧赶上一阵清风徐徐,红色的亭檐下卷入漫天雪白的梨花。
只见男人一袭白衣,如墨的长发仅用一根白色发带松散地束着,随风肆意翩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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