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沈宴秋跟段老板请了一天的假,带心儿去了锦绣山庄。
再过几天就是赴约笔友宴会的日子,她想着届时出席的都是些家世显赫的“财男财女”,自己定然不能显得过于寒酸。谁知夜里翻翻衣柜,竟没能找到一件合适的衣裳。
暗慨自己日子过得果然还是太过简朴,于是让婆婆帮忙打开读者送来礼物中全部装着锦缎的箱子,一一挑选起布匹来。
最后寻了匹蓝白色渲染的轻绸质地的布,低调不失奢华,到时候既不会丢了笔友的面子,又不会过于瞩目夺了主人的风头,这才满意地睡了下去。
今日找到锦绣山庄,就是想委托庄里的绣娘帮她在三日内赶制出一件正服来。
下了马车,心儿因为担心布匹会脏,特意在上头罩了层白布,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跟着小姐上台阶。
锦绣山庄是临安城最大的绣庄之一,坐落在半山腰处,门庭前的五十余台阶上顾客往来,络绎不绝。这里拥有最上乘的布匹,最上乘的手艺人,每到换季出售新款,都会出现千金难买、供不应求的盛大景象。
来到山庄内部,男女服饰的展区分成了左右两个部分,里头陈列的景象跟现代的百货商场没有太大差别。
沈宴秋携心儿到了右边的女装区,想寻这里的管事问问接不接受定制。
那边心儿新奇地看着从试衣间里走出的一位位华服女子,没忍住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姐,锦绣山庄设计的衣裳真好看,您日后也都还是拿了布料到这里来做吧。我和婆婆只会些最简单的女红款式,感觉都把那些布匹白白糟蹋了……”
沈宴秋看着却没什么感觉:“这些裙子都太正式了,日常穿起来不方便。况且我也没什么穿这种衣服的场合,花钱做了也是扔衣柜里积灰,备上一两件就够了。”
心儿无趣地努努嘴,有些没劲。别人家的姑娘小姐都那么喜欢着装打扮,恨不得把所有金银珠宝往身上堆,哪里会嫌衣柜里的衣服太多啊,就自己家的这位总是嫌这个麻烦、那个麻烦,恨不得素面朝天,只穿身睡袍过日子,说出去不让人大跌眼镜才怪呢。
心儿默默腹诽着,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四周,低怯道:“小姐,我们在这里应该不会撞见大小姐吧?”
沈宴秋顿时被她那怂样给逗笑了,明明私下里还敢在她边上嚼人耳根,现下出了门却是蔫成这幅德性,点点人后脑勺,道:“只要你不乌鸦嘴,那大概率是不会碰见的。”
心儿赧着脸揉揉脑袋,很是不好意思。
其实在来的路上沈宴秋就已经把这点考虑了进去,沈府大小姐与锦绣山庄的白小姐是恍若共生的好姐妹,这点关系在人前并不避讳,沈小姐擅长女工刺绣,经常出没在锦绣山庄,庄里不少上等绣品都是出自她之手。
但进山庄时,她特意看了眼地形,身穿女工服的绣娘都是沿侧道进到山庄里院做纺织活的。如果不出意外,沈南卿就算现在就在这山庄里,也不大可能会走到前厅来。倒不是惧对方,只是觉得能少几分尴尬自然是最好的。
那边管事给客人介绍完衣裳,转过身时刚好看到两个面生的姑娘走进,其中为首的那位举手投足间自成一股清韵,浑然天成的气质让周边的人群隐隐作衬,生怕怠慢了贵客,连忙迎上前去招呼:“这位小姐,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吗?”
沈宴秋让心儿抱着布匹上前来,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一匹布,想委托贵庄赶制一件成衣,不知道方不方便。”
管事沉吟了一下,道:“小姐最晚什么时候要来拿成衣?”
沈宴秋算了算时间,问道:“三天后可以吗?”
管事颔首:“可以是可以,不过时间有点紧,费用上可能……”
沈宴秋了然地笑了笑:“钱是小事,如果庄上同意的话今天就可以先付下一半的定金。”
锦绣山庄的定制费用极高,鲜少遇到这样连价格都不曾问过就爽快答应的客人,管事喜上眉梢:“那小姐稍等,我让绣娘来给您量尺寸,您顺便可以说一下对成衣的要求。”
沈宴秋颔首,便和心儿站在旁边等候。
许是店里生意太忙的缘故,管事回来时带了两杯茶水,让她们暂先休息一下,说绣娘有事,等忙完便马上过来。
沈宴秋倒也不急,道了无事,便开始欣赏起展厅里挂着的衣裳来。
“二姐?”
一道清朗稚嫩的男音从身后传来,不等人回神,就已率先跑上前。
沈宴秋看到沈南飞出现在这里,讶异地挑了挑眉头:“飞飞?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南飞兴奋地攥上她的袖子:“母亲让我过来陪大姐做衣裳,没想到二姐你也来了,早知道我们便坐一趟马车出发了!”
沈宴秋听到“大姐”两个字只觉得一阵脑阔痛,做人果然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正想让人装作没看到自己,乖乖回去找他大姐,就听到另一道沉敛女声响起:“飞飞,过来。”
少年郎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性,听言马上乖巧迎了上去:“大姐。”
沈南卿拿帕子给他擦了擦一路上额角跑出的汗珠,凝了眼不远处背对着的身形,柔声说教道:“早跟你说了不要和那人走得太近,幸亏是在外面,若叫父亲母亲知道了,又得挨骂。”
很温和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刻意,就像是教导小孩子远离陌生人的口吻,充满善意。
沈宴秋听言低首笑了笑,用食指挠挠眉心,甚是玩味。
沈南飞不开心地皱起眉头:“大姐,二姐人很好的,你要是和她多相处相处,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同行的白湘云没好气地用指尖点了点沈南飞的脑袋,笑骂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哪有帮外人说话的道理,你姐因为你二姐家的那档子破事牺牲了那么多,你还说这样的话,不是存心叫你阿姊伤心嘛。”
沈南飞嗫嚅了一下,这才跟二姐没有关系呢……沈府的没落与二娘有很大的牵扯确实不错,但上代人的恩怨怎么可以遗留到他们这辈来。况且当初那萧家公子退亲,不正证实了对方的忘恩负义吗,怎能把姐姐姻缘的错失也一并怪罪到二姐头上。
白湘云说完一通,还阴阳怪气地望了那个背影一眼:“再说了,你口口声声叫着的那位二姐,出门在外可是半点规矩都没有呢,见到大姐连叫都不叫上一声,果然是野养的胚子。”
心儿听不过去,握了握拳正想冲上去跟人大骂一通,却被沈宴秋淡淡拦住了。
“小姐!”心儿气急地唤了她一声,眼眶红红的。
沈宴秋叹了口气,早听闻锦绣山庄的白小姐性子直接、口无遮拦,她怕的便是出现现在这种状况。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权当做没听见的,但小丫头太护主了,她若再不做点什么,定能气哭了去。
无奈地抚抚额,转而打起精神,朝那几位走去。
白湘云从前只在沈南卿那听过几回沈宴秋的名字,除此外从未谋面,现下对方转过身朝自己走来了,方看清真人的模样。本以为南卿的相貌已是人间难得几回有,却不想两人会是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不过她很快就把眼底那点艳羡掩了下去,换回高人一等的姿态。
长得好看又如何,又没那消受的命。
沈宴秋疏离地冲人行了个礼,语气平淡,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再膈应人不过的话:“方才没和姐姐打招呼,是因为听到姐姐说和我走得太近会被父亲母亲责骂,是以不想给姐姐带来麻烦,但刚刚听了白小姐无中生有的怪罪,宴秋实在觉得有些冤枉,故还是上来跟姐姐问个安。倘若回家父亲母亲责怪起……那就只能委屈白小姐担待这个罪名了。”
白湘云:“……”
沈南卿:“……”
后边的心儿被自家小姐的这番话弄得破涕为笑,勉力压着嘴角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沈南卿没吭声,眯了眯眼,十分耐人寻味。
说实在,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太正视过这个妹妹,对对方的印象也始终停留在四年前沈府出事的时候。那时候二娘以死谢罪,二妹跟着寻死觅活,府里下人每天传话的内容,不是二小姐上吊自杀被院里丫鬟发现,就是跳河失败,被人捞了回来。
不曾想过短短的几年光阴,会让人有如此大的改变。
从前那个畏畏缩缩,总是一大片头发垂下挡住半边脸颊、蜷在母亲后头的小女孩长大了,并且骨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半晌,沈南卿方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湘云只是说些玩笑话,妹妹那么当真,未免显得有几分小家子气了。”
沈宴秋做出谦虚的模样:“是是是,宴秋自然比不过白小姐洒脱不羁,明言快语。”
白湘云默了默,明明夸人的话怎么有种对方在讽刺自己的错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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