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是我的了

    明月楼的老板娘,月从心。

    这是一个容貌与娇韵并存,然不见一丝春水柔情的强势女子。

    第一眼,倒是少有的别致风情。眉目之间盛气凌人,琳琅水光如刀锋流转,分明一副媚极了的女子五官,偏生得肌肤苍白如纸,薄唇殷红,含带三分怒意,以致原本不羁的笑容也一并失色。

    云徵自觉十年前后洁身自好,从未与任何女人产生恩怨纠葛,那更不用提眼前这位女鬼。

    女鬼周身怨气冲天,笼罩一层难言的寒烈之气,她与云徵对视时的眼神……就好像云徵于她有愧,要活生生给挖了心似的,简直复杂到难以言喻。

    但这样的目光交汇只有一瞬。月从心自椅背上欠身,云纹金边的纨扇半遮面庞,只露出一双上挑的冷冽凤眼,眼尾是柔和的绯色胭脂,仿佛在竭力掩饰她居高临下的傲骨。

    “李太剑,这回是你失信在先。”月从心勾了勾手,道,“别废话了,剑拿来吧。”

    李太剑瑟缩着退后,郁匆已是冷哼一声,伸手向他,怒道:“躲什么躲,剑归我们,你还不滚?”

    李太剑胡乱摇头道:“我……我不……”

    “慢!”

    背后,云徵剑身陡然发声:“谁说他出尔反尔?”

    而这一次,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郁匆原本伸来的五指一滞,仿若于半空中冻住,而不远处的月从心也眯起双眼,纨扇不动声色地僵停……及至片晌,才意味不明地晃了两晃。

    “我们二打二,这是公平竞争。”云徵一跃而下,自擂台边缘站定,破碎的剑身稳如泰山,“我也是人,不算武器。”

    “放屁!你当我们是傻子?!”郁匆粗声喝道。

    “郁匆。”月从心冷声,“不得无礼。”

    郁匆愤然道:“主上!一把破剑罢了,你想要他,直接夺来便是,何必费此周折!”

    “谁说这是破剑!”李太剑不知哪来的勇气,抱住云徵,大声喊道,“他现在是我的师父!是爹留给我相依为命的亲人!”

    寥寥数语,字字清晰,铿锵有力——话落时,座椅间的月从心豁然起身,满楼珠坠与华灯倏然震颤,见那纨扇后的凤目煞如霜刀,几近要将李太剑的面孔剖开撕裂,斩尽杀绝!

    “你……你想干什么!”李太剑惊恐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月从心一语不发,眉宇之间戾气横生,沿路陡直穿过擂台,来到李太剑的面前。

    月从心凉声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李太剑微微哽咽:“什么话?”

    月从心:“谁是你师父?”

    “他!大仙!”李太剑一指云徵,“他就是我的师……”

    话没说完,衣领全然拧至变形,月从心单手提他起来,绯脂晕染的双眼,倏地浸出狰狞的血色。李太剑几乎能肯定,老板娘必是心情极差,虽她惯来喜怒无常,但今日的怒与憎意尤甚——很有可能,是他言辞不当,招惹了她,然而左右想来,偏又难寻错在何处。

    “很好。”月从心重复地说,“很好……”纨扇下的面孔忽又一笑,带着意味不明的释然。她松开李太剑的衣领,绛紫外袍应声曳地,鸦青色的暗纹劲装随即映入眼帘:“既然追求公平,干脆一对一,我来与你单独比试。”

    李太剑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能起身。

    月从心站在离他与云徵不远的地方。她方才一直坐着,如今走近之时,云徵才看得一清二楚,这位媚骨如斯的月老板娘,竟是极为罕见的女子身形。

    ——她天生高挑,四肢修长有力,站定时投下巨大的阴影,只粗略一眼算来,恐怕近有八尺之余!

    就连文邪郁匆跟在身后,也要足足矮去了一截儿。那李太剑站他跟前,还真是风吹就倒的豆芽菜了……

    “来啊?”月从心轻蔑地道,“玉琼灵丹,不想要了?”

    李太剑咽了咽口水,面如土色,完全不敢与他对视。

    月从心瞥了眼云徵,又道:“剑也不要了?”

    “要!”李太剑赫然起身,大吼道,“这是我的师父?我为什么不要!”

    云徵颇有几分讶异:“喂,小鬼……”

    但他没来得及说什么,甚至不及与李太剑商议战术,月从心的攻势之凶猛迅捷,实非常人能匹敌,李太剑刚站直腿,冷不防让她一脚踹在胸前,丹田正中央,此为诸多要穴汇聚之处。

    “呜……”

    李太剑当下喷出一口血沫,连吐带呕跪伏在地,脸色涨得通红发紫,半晌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怯懦至此,任人欺压,有何资格喊人师父?”月从心纨扇覆面,留一双轻蔑的眼,低头睨向他道,“你想救回你娘性命,偏又软弱无能,愚不自知,只有拼命求人施舍。”

    “……若李还乾尚还在世,见你如今这般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

    话方出口,李太剑大吼一声,双目浸满血丝,猝然朝月从心猛扑而去:“我……杀了你!”

    云徵见状,以厉声喝止:“回来,你不是她对手!”

    然而已经晚了,李太剑每一次靠近,都会在月从心数尺之外,由一股力道轰然弹开。

    这女人的出手方式,与她两名下属大为不同,那并不是所谓的攻击或比试,月从心只是单方面对李太剑进行羞辱。

    漫不经心的态度,对上少年人堪称扭曲变形的面孔。李太剑根本碰不到她的衣角,他俨然成了一个疯子,在一次次失败中变得不可理喻,然而每每抬头时,月从心仍自淡在原地,纨扇轻揺,凤目中尽是不言而喻的嘲讽意味。

    “我……我……”李太剑满脸是血,眼圈浮肿,倏忽停了下来。面对月从心的挑衅,他一字一句,极为艰难地道:“我好歹有……师父帮我。你……你有吗?”

    满室华灯与烛火晃荡,女子的双眼于那光影中央,看不大真切。然而很快,云徵几乎意识到什么,他朝李太剑道:“还不躲开?!”

    李太剑躲不开了,他连走出一步的力气都没有。月从心幽冷的身影近在咫尺,掌风夹杂着能击穿骨骼的浑厚力道,陡然劈向李太剑的头顶——

    却只一瞬,轰鸣震耳。漫天乌烟坠入珠光,剑流如同狂潮奔涌!

    “云……”

    月从心双瞳骤缩,其间憎意顷刻瓦解,全数化为错愕,惊颤,乃至支离破碎的情愫,又或是……痛楚。

    她想说出什么。但她未能脱口而出。

    云徵的化形出乎意料,又仿佛是合乎情理。他还穿着十年前,身死时的玄色残衣,手足染遍血污,尽是镣铐留下的狼狈伤痕。

    然而他的面孔干净如初,不染尘泥,永远是神隐山上的一刃雪白。

    那一刻,云徵周遭剑气化作护盾,残碎身影穿至李太剑的面前,及时展开五指,恰与月从心的凶悍掌风相互碰撞!

    “你!”

    月从心眼尾微颤,下意识竟不愿伤他,偏待收势之际,显然为时已晚——关键时刻,云徵似乎了然他的想法,飞跨一步跃身上前,二人之间掌心相抵,云徵玉白指节与她十指交扣,随即低喝道:“……收力!”

    月从心缄默不言,彼时于她手心之间,云徵的皮肤是那样的柔软,如雪般的将要融化消失。

    她握着他的手,仍是短暂的瞬间。不过片刻,云徵腕间灵力涌至,堪堪与月从心之掌力相迎合,随即双双引向擂台之外,空阔无人的方向,化解万钧力道为一缕风尘,顷刻于二人指间流走飘逝……

    霎时之间,朱楼内外战火平息,漫天烟雾四散而去,仍是方才灯火缭绕的繁盛之景。

    高台上有歌舞声起,朗朗笑声,仿佛方才剑拔弩张之势,不过一场幻梦罢了。

    月从心二话不说,啪的一手抓过云徵手腕,眉宇之间阴霾尽成傲然。他向李太剑道:“是你输了,你的剑归我。”

    李太剑面如死灰,跪坐在地,久久不发一言。

    月从心睨向云徵,生怕他反悔似的,重复道:“……仙长,听明白了吗?现在你是我的了。”

    云徵面无表情,破袖一拂,慢悠悠道:“月老板,是你输了。”

    月从心挑了挑眉,红唇弯成不明的弧度。

    云徵反手将她握了回去,并将两人的手扣在一起,齐举过眉,一字字道:“开始就说了,不让拿武器。可是……你握本尊的手做什么?”

    后方郁匆勃然大怒:“你是个什么剑仙,你就是个泼皮无赖!”

    云徵微笑道:“我算武器,不能算人。”

    郁匆:“你……”

    “那好啊!”月从心报以同样的微笑,“那就算他赢了。”

    李太剑眼底有光一闪而过:“……大仙!”

    云徵也略有几分错愕:“……”

    “整座明月楼……最珍贵的东西,我拱手相让,转赠与你。”

    月从心会心一笑,忽不知抽哪门子的风,一个偏头,歪倒进了云徵怀里。

    “仙长,我归你了。”

    云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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