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花式碰瓷

    云徵本来捧着铲子专心挖土,乍一回头,见月从心一瘸一拐跟了上来,面色苍白,一脸肾亏近虚脱表情,好似一阵风来就能吹倒。

    “怎么又来了?”云徵奇怪道,“不是让你回去吗?”

    月从心虚弱道:“我来帮你。”说着走进泥地,去捞云徵的铲子,似想帮他一起挖土。

    但云徵不愿让他碰到,两人拉拉扯扯的,云徵下意识及里伸手去推。不料这么轻轻一推,月从心便像沾了水的棉花似的,飘忽着身子软倒了下去,眼看将与大地母亲来一发虔诚的热吻——

    云徵连忙上前,将他孱弱的身体扶稳。这时月从心抬头,仿佛想说点什么,但他没能出口,却猛地咳出一口鲜血,顺着优美的颌线不断下淌。

    云徵:“……”

    “咳……咳咳咳!”一番惊天动地的猛咳过后,月从心又以柔弱无依的姿势,七弯八拐瘫进了云剑仙的怀里,“……咳咳咳咳咳!”

    云徵浑身僵硬,不敢妄动:“你……怎么了?”

    不等月从心开口,郁匆已哭着跪了上来,边嚎边惨兮兮道:“昨儿主上一宿未睡,整夜担忧仙长安危。”

    文邪也道:“今早无端挨了顿打,追出门外,着了风寒,这会咯一地血,想止都没法子止住……”

    郁匆鼻涕眼泪一把抓:“可怜咱主上命苦,害了相思病,惹来一身伤,呜呜呜呜……”

    云徵:“……”

    月从心十分配合地咳了口血,并伸出两只强有力的爪子,搭在云徵手背上,引他一路摸到自己心口,剧烈咳喘着的地方。

    “官人……你摸摸,妾身的心,不知几时缺了一块。”月从心涩声道,“方才遭你一番冷落,早已碎成无数瓣。”

    “竟有这样严重?”云徵整个人都傻了。他分明下手不重,怎么也不至于吐血,“……你是不是得了痨病?”说完探出二指,去号月从心的脉搏。

    月从心哪又容他细探?登时将爪子抽了回去,那走得叫一个干脆利落。云徵不依不饶,还待要抓,两人你来我往连过数招,旁边李太剑都惊呆了,郁匆就差举旗大喊加油。

    偏在此时,云徵朝后一退,脚跟落空,忽陷入一处凹凸不平的泥地。月从心忙提醒:“小心!”

    云徵来不及反应,却觉脚下似空非空,像是踩着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下一刻,但只听扑腾数道展翅嗡鸣,他们谁也没想到,自那遍地脏污的尘泥深处,碎石四溅,杂草压弯,缝隙裂开了又闭合,竟陡然挤出一只通体漆黑的鸟雀!

    云徵:“!!!”

    “是乌鸦!”李太剑惊颤道。

    郁匆愣道:“土里长乌鸦了!?”

    乌鸦展开双翅,如鬼魅般的身影环绕云徵身边,足足飞了三圈有余,仿佛在等待什么似的。随后没过多久,一只、两只、三只、四只……笼统共是九只乌鸦,密布的黑影与羽翅骤如雨落,伴随嘈杂喧嚣的鸟鸣无数,纷纷扬扬遍布了大半边天空,几乎将整间茅草屋也一并笼罩成荫。

    云徵意识到那是什么,厉声喝道:“是轮回阵的障眼法!”

    月从心反应极快,手中鬼火哗然而起,堪堪追上其中一只抖瑟的长尾——但那群乌鸦却像是虚幻似的,一经鬼火沾染,顷刻化作数缕烟雾,消失在茫茫天空中,再不见一丝一毫的踪影。

    他们原地守了半天,最终只剩一支羽毛,悠悠荡荡自高处缓慢降落,云徵上前去接住,拈在指间打量片晌,却不过是普通的鸟羽而已。

    “果然我没猜错,轮回阵并没有消失。是有谁在背后施法,暂且掩人耳目罢了。”云徵面色变得极冷,“刀泉村地势特殊,极易汇聚亡灵阴气,确也是布施此阵之首选。”

    月从心皱眉道:“但他们逃得太快,没办法追上。”

    云徵仰头望了眼天,问:“……他们逃的是什么方向?”

    月从心沉默片刻,方别开脸,沉而缓慢地说:“是……商剑。薛商的方向。”

    *

    传说中的五音神剑,乃上古之神器,匡扶苍生之法宝。追溯至今已有千万年之久,但神剑真正化为人形,并逐渐掌控自身意识,也是近百余年才家喻户晓的鲜事。

    云徵师承神尊问摇生,问摇生座下一门五仙,皆由神器幻化而来,宫、商、角、徵、羽各为五剑,分别拥有完全独立的人格。

    五剑最开始并不完整,而是散布六界内外,各自为家。他们彼此冠以姓氏,是根据所属地域而划分——譬如徵剑姓云,而商剑却是姓薛。

    说到这位薛商,他虽与云徵同门,然其性情古怪孤僻,颇不合群,大多时候不见踪迹。想当年神隐山一战烧毁大半的山头,众弟子拼死拼活请求五位剑仙出战,结果谁也没料想到,此战最先卷铺盖开跑的,竟是这位无存在感的薛大剑仙。

    此时此刻,明月楼中。

    千重纱帐,万点火光,一盏烛灯用以照明。

    云徵与月从心并肩站在桌前,面对一张划分下界地域的陈旧地图,月从心向云徵道:“你长眠十年之久,外界也改变不少。如今再出门去,恐怕已不识得路了。”

    云徵看来看去,也觉有些发昏。今时不同往日,何况下界的路原就不熟,他若出发去寻薛商,根本就无从下脚。

    月从心看着好笑,耐了半天,终忍不住指了一处,直言道:“你想找薛商,他在这一带较为活跃。”

    云徵诧异道:“怎么……薛商常在下界游荡?”

    月从心道:“何止经常?他不像神仙,倒像个凡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说到此处,云徵不禁狐疑:“你打哪儿得知薛商的下落?”

    月从心只是笑,没有说话。云徵便又道:“月从心,你还说没打五音剑的主意?怎么薛商在何处,你全都一清二楚?”

    月从心摊手道:“这不能怪我。自神隐山灭门之后,薛商那厮行踪散漫,浪迹天涯,打哪儿都有他的传说……让人想不知晓都难。”

    云徵闻言,终是蹙眉。印象中的薛商行事低调,出门在外都会隐匿行踪,要说他常在人前抛头露面,耐着性子游山玩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有人蓄意冒充,顶替他的名号。亦或者,是云徵最不愿想的结果……薛商他走了歧路,选择叛离师门,终日与邪道为伍。

    “罢了,我知道了。”云徵想了想,不论如何,他必须先找到薛商。甚至赶在布阵人之前,先一步摸清薛商的想法。

    “关于其他三个人,你有线索吗?”云徵问月从心道,“他们后来都去哪儿了?”

    月从心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清楚——这原也不是他该过问的范畴。

    之后云徵也不再多问,他利落地转身,收拣一只包裹,匆匆塞了图纸进去,看样子准备直接离开。

    月从心料到什么似的,却追上前去,伸手拉过云徵衣摆,扬声喊道:“官人!”

    云徵打了个哆嗦,半晌回过神来,黑着脸僵硬道:“你能不能……别这样喊我。”

    “你又要丢下我了?”月从心开始咳嗽,一面狠咳,一面试图扎进云徵怀里。

    但云徵显然不吃这招了,他反手将人推远了些,嫌弃又无奈道:“月从心,你清醒点,我不是在开玩笑。”

    月从心也道:“我也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云徵反问:“你认真在哪儿了?”

    “自先前与你拜堂成亲,到后来那些允诺,都是我发自内心的真话。”月从心道,“除了男扮女装这一桩,其余每一样都不曾诓你。”

    云徵心道,这月从心莫非真如他所言,对那锈剑迷至痴狂,连云徵也一并爱得深沉了?

    这怎么可能?

    云徵险些失笑。可乍然抬眼,见月从心满脸认真,严肃而不可抗拒的神情。

    云徵无可奈何,只好也正色道:“月从心。你既知晓五音神剑,也听说过神隐山,那我是何身份,你也无需多猜了。”

    月从心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云徵。”

    云徵凝视着他,一字字道:“我是已死剑身,却不知为何,借此锈剑重返人间。这不是什么祥瑞兆头,是祸世之灾……你明白吗?”

    月从心道:“明白。”

    “明白就好。”云徵长叹一声,只道:“我答应你,等处理好一切,此剑必定物归原主,我绝不会有片刻逗留。”

    月从心忙道:“不,官人……”

    “别喊官人,我走了。”云徵拍拍他的肩膀,尤是认真道,“往后切记,堂堂正正做人,切莫依靠行骗过活。”

    “等等……慢着,师父!”

    云徵正待转身,闻得此唤,背影蓦地顿住。下一刻,月从心大手展开,宽阔的肩臂撑在两侧,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硬将云徵圈在墙角内围。

    “不是……我的意思是……”

    月从心低头下来,背光的五官棱角分明,彼时正对云徵错愕僵滞的面庞,他微微一笑,极是温柔地道:“你若不爱听我喊官人,其实喊一声师父,好像也不错。”

    云徵的俊脸瞬间黑了半边。可月从心不等他开口,又顾自说道:“江湖路远,相逢为缘。你我做不成夫妻,至少能做一对师徒——云徵,往后让我唤你师父,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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