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严阿姨倏地笑出了声,慈眉善目冲路野招手道:“没买东西没关系,过来坐。”
路野从小到大被他妈萧女士还有一群保姆阿姨围着,早就习得一身如何讨女长辈欢心的秘技,面对严彧的妈妈,他没有多紧张,严阿姨让他过去坐,他就搬了把凳子坐到严阿姨旁边。
不像有的年轻人一面对长辈,恨不得在自己与长辈之间划一条楚河汉界,几乎下意识就把长辈当做不可亲近的对象,严阿姨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问路野叫什么名字。
路野乖乖回答严阿姨,亲切地让严阿姨叫他路路。
前面聊的几句还是客套话,接下来几句,路野明显感受到了严阿姨的‘真刀实|枪’。
“除了工作中认识的同事,我们小彧从小到大基本上没什么朋友,”严阿姨从桌上挑了个又红又大的苹果,边削皮边问,“路路,你是怎么认识我们家小彧的呢?”
路野盯着严阿姨手里的苹果,一圈又一圈整齐的果皮慢慢掉落到垃圾桶里,比他家萧女士削的苹果好看,他一心二用回道:“上次我急性肠胃炎住院,多亏了严医生悉心的照顾和治疗,我才能健康痊愈出院。”
严阿姨削苹果的手一顿,那串整齐的果皮从中间断了节。
严阿姨不甚在意,将粘在刀背上的半截果皮剔到垃圾桶里,继续道:“路路客气了,小彧是个医生,照顾好每个病人是他的职责。”
路野赞同地点了点头。
严阿姨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路野,笑着问路野:“路路看着比我们小彧小很多,是在读大学吗?”
路野承认自己长地年轻,但不至于年轻到让人错以为他还是一名尚在花季的学生,他低头看了看衣服,才瞬间明了。他们后期的戏主要是补前面漏掉的镜头,今天补的是他和男主一起念大学的戏份,服装老师特意给他找了一件卡通卫衣搭配灰色羽绒服,头发剪短了还染成了纯黑色,的确非常年轻,像个大学生。
路野指着卫衣上的卡通图案道:“阿姨,这是戏服,不是我的衣服。”
严阿姨和路野聊到现在,严彧才终于开口插了一句:“妈,他不是。”
不是什么,路野和严阿姨心知肚明。
那一瞬间,严彧的母亲好像松了一口气,眉目之间才显现出真正的笑意。
但路野的心却空了一半,一口苹果卡在喉咙里下不去,眼角的笑意却一丝不剩全部退了下去。
他知道他不该为此伤心什么,严彧连脏和恶心都说过,一句本人官方的‘不是’又算什么,他本来就不是他的什么,好朋友都不是。
路野记得那天严彧说过他父母不反对他的性取向。
路野用力将那口苹果咽了下去,喉咙被刮地生疼,然后接上严彧刚才的话:“阿姨,您想多了,我真不是。”
“那你是……”
“病人。”
这次路野没有自称朋友。
路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只有本人才知道有多勉强的笑容,“阿姨,我不刚说了吗,严医生给我看病,他负责又细心,然后我就认识了他,我非常感谢他,听说他出了车祸,专程从片场赶过来看望他。”
这下严阿姨终于知道路野是做什么的了,她诧异问道:“你是明星?”
“不是明星,就一演戏的。”
严阿姨好像从严彧说路野不是后,就不在乎路野的年龄是不是比严彧小很多,又或者路野的职业是什么,她拿起桌上的热水壶,笑着对严彧和路野说:“我去接水,你们聊。”
严阿姨离开病房后,房间突然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
俩人对视了好几分钟,一张嘴准备发言,结果毫无预兆地撞到了一起。
“你……”
“我……”
“你先说……”
“你先说……”
路野捂着嘴咳了一声,先开口道:“你怎么样?车祸是怎么回事?伤地重不重?怎么不跟我说……”
一串炮语连珠似的问题,问到最后,路野咬牙一顿,直抒胸臆道:“你有想过我吗?”
他刚一问完,转头立马后悔,这他妈是什么鬼问题。
路野脑子转得灵活,他赶紧趁严彧还没回答什么改口道:“我说错了,我想问你……”
“有。”严彧打断路野道。
尽管严彧说地并不大声,但路野听力极好,他不是没听清楚,只是难以置信,他木然地盯着严彧,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严彧以为他没听懂,贴心补充道:“我有想过。”
“怎么想的,用哪里想的,想了些什么?”路野开始得寸进尺,本性也随之暴露无遗。
严彧不敢看路野,低垂着头盯着白地刺眼的被子,像是在跟自己抱怨,声音闷闷的:“我想.....原来你追求人追求地这么意志不坚定。”
路野只听过他家萧女士说他搞起学习来意志不坚定,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他追人追地意志不坚定,他有些想笑。
但得忍住,他觉得严彧一定是被车把脑子撞坏了,才会对他说出这番话,他不想破坏气氛,于是用力捏了捏手指,强迫自己严肃,开口反驳道:“我怎么意志不坚定了?明明是有人拒我于十万八千里之外。”
“我没有拒……”严彧说完发现自己底气不足,嗫嚅半晌道,“我只是想让你想清楚,我和你认识的以前那些人不太一样。”
“可上可下?”路野玩味地看着他。
严彧目光清澈:“不是。”
“既然如此,”路野双手往前一摊,慢条斯理地开口说,“我实在没看出来严医生哪里不一样,要不,严医生跟我说说你具体什么个不一样法。”
“我……”严彧被路野堵地无话可说,他想问路野难道一点都不介意吗?可是话至嘴边,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立场问出口,这是他自己的心病,没有人有义务为他承担什么,他能做的,要么自愈,要么自弃。
良久的停顿后,严彧自作主张揭过上个问题,转换话题问道:“你怎么会来医院?”
路野没有回答严彧的问题,而是把摊开的双手递到严彧面前,微抬下巴道:“选一个吧。”
严彧:“选什么?”
“选一只手试试。”
“试什么?”
聪明人装傻起来,好像别人都是傻子。
路野的双手又朝前送了送,语气不好道:“我让你选一只手牵牵试试。”
和上次一样,严彧被路野一逼就会急,一急就又喊他路路。
路野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拿出他路少爷的本质,霸道又任性地说:“你以为我真会让你跟别人试吗,严医生,告诉你两个字,没门,你不是说你有病吗?你不是说你不能跟男人牵手接吻还有上|床吗?没关系,我愿意治好你。”
路野这一大段少爷厥词,像虚空中的引线,话音落地,引线烧尽,在严彧心头炸出一大簇一大簇的火花,他突然发现三年以来自己心里自以为搭建的相当牢固的高墙,轰然倒了一半,虽然他还没看清楚那高墙背后的全貌,但他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在想,他会不会又重蹈一次三年前的覆辙。
直到他被路野一个漂亮的响指拽回神魂,他才恢复听觉,听到路野说:“想什么呢,严医生,该不会在想牵我的那只手好吧?别在脑海里意淫啊,你没听过实践才能出真知,你牵一牵,感受一下,不就知道了。”
严彧的耳朵尖几不可见地红了,他掩嘴咳了一声,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病房门应声而开,杨护士推着她的小推车,进来就说:“严主任,我来给你换药。”
路野当初住院,凭借着自己英俊不凡的外表和风趣幽默的性格,和严医生的同事们熟了个遍。
所以杨护士认识路野。
但杨护士刚才没在护士站,不知道路野来医院了,她走进来看到路野,惊讶问道:“路路怎么来了?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二人世界了?”
放到普通的两个男人身上,这句话只是句寻常的调侃,但偏偏路野和严彧都不是普通的男人,严彧的耳朵尖更红了。
路野倒很大方,他站起来笑了笑,双手抱胸,假装一副算账的姿势:“是呀,小杨护士,你严重打扰到我和严医生的二人世界了。”
小杨跟着笑起来,谦然道:“对不起,下次你们再有二人世界,在门口记得贴个告示,非礼勿视,我保证不仅是我,整个住院部的人都不敢进来打扰你们。”
路野笑着说:“好呀,我就贴‘内有佳偶,非礼勿视’。”
严彧担心路野越说越离谱,赶紧厉声制止道:“路野!”
路野无奈一笑,指了指病床上的严彧,掩嘴对杨护士小声说:“看看,老公太凶了。”然后放下手,严肃正经地往后一退,示意杨护士:“来吧,小杨护士,给我们严医生换绷带。”
严医生:“……”
严彧伤地并不重,只是磕到了一点额头,有点轻微脑震荡,按理说,他早就可以出院了,但严彧他妈不放心,硬是每天到医院监督严彧,让他头上的伤疤完全愈合了才能出院。
严彧倒不是因为听他妈的话才不出院,他从那天开车精神恍惚出车祸后,心情莫名其妙灰蒙蒙的,但又不想让母亲担心,遂答应了母亲的要求,一直在医院这么住着。
杨护士给严彧换好绷带后,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严彧突然喊住她:“小杨,我现在能出院吗?”
这问题来地太突然了,疑惑的小杨扭头看向坐在陪护床上的路野,她心里隐隐冒出那天在值班室偶然听到吴医生讲过的一个故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