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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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严彧刚接手带教实习生不到半年,那时候他年纪不比那些初出茅庐的嫩头青实习生大多少,因为人长地英俊、性格温和,在所有实习生中,严教授颇有人缘,大家争着抢着想到严教授的手下实习。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给了他三年心结的男人——林诩。

    林诩那一年,不过二十岁刚出头,长地一表人才,从Q大到人民医院,当真的青年才俊。

    林诩学习很努力,但碍于天赋有限,即使再怎么努力,他也比不上同期进来的实习生。然而人民医院的实习生考核又相当严苛,只要成绩不过关,立刻就会被教授刷下去。

    临近考核前的三个月,林诩还在淘汰的危险区域徘徊,他每天一个头两个头,情绪焦躁不安,有时候用起功来,饭都忘了吃。

    林诩的几个同学担心他,便将林诩的情况告知给了严彧。

    那天深夜,严彧值完班回来,看到一个人坐在值班室的林诩,桌上连杯热茶都没有,因为长时间熬夜,林诩的眼周一圈青黑地瘆人,严彧没有打扰他,叹了一口气悄悄地离开了。

    几个小时后,严彧提着从家里打包的热乎饭菜,出现在了值班室。

    严彧让林诩先吃饭,可林诩说他还有几个问题没搞懂,严彧贴心地拿过他的笔记本,一边在本子上圈圈画画,一边温柔地对林诩说:“有严老师在这,你可以安心吃饭了吧?”

    林诩家境一般,由单亲母亲抚养长大,除了学校的男同学和男老师,他没有怎么接触过男性的长辈,虽然严彧只比他大个几岁,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位成年男人的关心与照顾。

    严彧对他越好,林诩就越依赖他。

    直到有一天,林诩偶然看到初中群里发来的一则消息,说他们初中班里有个男生原来是同性恋,因为被父母在床上抓了个正着,顶着各种心理压力,最终两个人一起跳楼自杀了。

    世界上每天那么多有关爱恨情仇的悲剧,对油盐酱醋茶的普通人来说,看到这样的悲剧,顶多惋惜一下生命的渺小与脆弱,然后又继续回归到各自马不停蹄的操|蛋生活里。可偏偏这个悲剧的主人公,是林诩的初中同学,不仅是初中同学,还是与林诩同桌了三年的同桌。

    林诩对此人没有多大印象,他从初中开始,便和他的学习捆绑不离,一头扎进去学习,哪有时间在乎同桌是男是女、是胖是瘦,他唯一的一点印象,就是他的初中同桌问他借过一块永远没还的橡皮。

    可班上的其他同学当然不相信林诩和他只是借过橡皮的关系,一群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轮番在群里轰炸林诩,问他上学的时候是不是就发现他的同桌喜欢男人,谣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在群里公开讨论林诩长地像女孩子,肯定是被他的同性恋同桌看上了,所以才借了一块永远不还的橡皮珍藏起来。

    林诩的同桌都死了,死人不会影响活人,但活人会影响活人。

    严彧对林诩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开始令林诩警觉,林诩先是冷淡了几天严彧,突然有一天,林诩心生一计,就像那些群里的初中同学说的,他长地白白净净又漂亮,简直就是任何一个同性恋的菜,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利用自己与生俱来的优势帮助自己一回呢?虽然他恶心同性恋,但只是稍微牺牲一下,就能换取大好的前途,傻子才不干。

    那段时间,林诩捂着犯恶心的胸口,看了许多杂七杂八有关同性恋的书,他一步一步学习,把自己练成了一枚勾引男人的种子选手。

    不管林诩出于何种目的,严彧在与林诩的日益接触中,花了极大的勇气,他终于承认自己真心喜欢林诩的事实。

    再后来的事,和洛言说地差不多,严彧替林诩准备生日惊喜的那天,想和林诩有更进一步的接触。严彧尊重林诩,他开口问林诩他可不可以时,积压已久的恶心突然翻涌至林诩的咽喉,他目光阴鸷瞪了严彧一眼,借着两三口的酒精,把平时不敢表露的话,赤|果|果地讲了出来。

    严彧当时也喝了点酒,他迷迷糊糊间,只记得林诩最后的一个眼神和一句话。

    林诩拿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了严彧一眼,冷冰冰道:“你们同性恋真他妈让我恶心一辈子。”

    *

    路野前脚刚离开洛家,严彧就想立刻追出去,可他不能,眼前洛言的事没有解决,他不放心丢下三个大人和一个熊孩子。

    熊孩子的觉悟很高,他放下刀就立地成佛了。

    心里只剩一个词,完蛋。

    他伤害了他哥,还得罪了路野。

    理智回归大脑的洛言,低垂着目光,委屈地喊了一声严彧:“哥,你揍我吧。”

    熊孩子求揍不成功,开始抱着严彧的胳膊,哭地死去活来,大有要感天动地的节奏。

    关了这么久的禁闭,洛言从来没在父母面前哭过,他这一流眼泪一甩鼻涕的小可怜样,旁边三个大人顿时忘了方才你来我往的□□味,目光切切地看着哭地惊天地泣鬼神的洛言。

    严彧头都被哭疼了,他拿出仅剩的耐心,拍了拍熊孩子的肩膀,先让他跟姨父姨母道了个歉,不管理由是什么,他拿刀威胁父母就是不对。

    在严彧没生气不追究的安慰下,洛言好不容易止住奔腾的眼泪,他看着三个大人和一个还在抽泣的熊孩子,语重心长道:“姨父姨母,你们最宠洛言,应该也知道洛言是什么性子,这件事上,如果你们坚持反对,我想你们比我更了解洛言,他今天敢拿刀子,明天不知道情绪一激动,又会拿出什么。既然我们都是希望洛言好,只要洛言真心喜欢、认真对待,我们不妨给洛言一点时间,洛言不可能被你们呵护一辈子,他总要长大,我们就当给他一次独自成长的机会,好不好?”

    洛言爸妈的神情渐渐松动,他们看着还在抽泣的洛言,内心开始踟蹰不决。

    说来说去,他们也只是想洛言好。

    严阿姨看着妹妹的那副表情,立刻了然,她紧跟严彧的话音道:“小妹,我记得我当时听到小彧说他在跟一个男生交往时,我震惊了好几天,可后来你姐夫跟我拿了他们学校一对同性恋勇敢示爱的故事后,我改变了想法,我觉得小彧的爸爸说地对,只要是真爱,不分年龄不分国界不分性别。我们都老了,孩子们还年轻,只要他们真心喜欢,我们做父母的,高兴还来不及,反对一场自由恋爱,多残忍啊。”

    严彧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他虽然从未听母亲提起过反对的字眼,可他也没听母亲说过任何一句支持的言论。

    而且还在几十分钟前,母亲对他咄咄逼人的几个问题,令严彧惴惴不安直到现在。

    严阿姨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她撇了下嘴,又白了严彧一眼,傲娇地开口道:“怎么,你以为你妈刚才是在反对你?”

    严彧:“不……不是吗?”

    “亏你还是名校毕业的医学生,几个简单的问题都听不懂,”严阿姨推了推眼镜道,“你妈我为什么一直这么关注你那心病,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反对你喜欢男人,我才不管我儿子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我只在乎我儿子受过的情伤有没有痊愈。”

    好消息来地太快,严彧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木然问道:“你那天在医院对路野……”

    严阿姨撩了下鬓角的发丝,十分优雅地开口:“妈老实跟你交代吧,我和你爸这三年,没有一天不为你紧张的,特别是你要求搬出去住后。你自己想想,三年前你说你喜欢那个男生,我和你爸有说过一句反对的话吗?可不到两天,你又回来说了那件事,还说自己可能搞错了自己的性取向,看着你受了那么大的情伤,我和你爸能不担心吗?要不是洛言今天告诉我你不能跟同性有亲密的接触,我和你爸还以为你在跟自己是不是同性恋叫着劲,我们看着能不难受吗?”

    严阿姨说完没多久,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和你爸明确表态,我们不反对你和谁在一起,但是我们会认真甄别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好是坏!所以……那个小路,我们还要观察一阵子,再做决定。”

    严彧心里感激,但他不太会表达这么直白的感情,便简简单单地对母亲说了一声‘谢谢’。

    严彧刚说完谢谢,严阿姨却没领情,并无情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不过我觉得那姓路的小子不怎么靠谱啊,你看看他,才刚听完你三年前的事就跑了。”

    严彧:“……”

    洛言到底没有严彧那么幸运,他爸妈只答应了不再关他禁闭,但在他的恋爱问题上,还是没有明确表态。

    严彧安慰洛言,让洛言不要着急慢慢来,姨父姨母松口,只是时间问题。

    可被恩准能出家门的洛言却没法开心起来,因为他今天一次性得罪了他哥和路野俩个人,他哥不跟他计较,是还把他当作一抢枕头的熊孩子,但路野可不会把他当孩子,他想起路哥离开他家时那张浓云密布的脸,他顿时生出还不如在家被关禁闭来得好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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