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凛听见这声音,他抬头便瞧见了站在殿外的九歌。
九歌还穿着鲜艳的朝服, 俊美的面容融在春光里, 让人看不清楚此刻的神色, 他跨着大步,竟在没有通禀的情形下,直接进来了。
卫凛看着九歌, 对方没有像往日那样行君臣之礼,他回视着卫凛, 唇角挂着笑。
九歌的视线在卫凛跟流裳身上扫了两眼,他的目光肆意又毫不避讳。
“臣是不是打扰陛下跟流裳了?”九歌又朗声问了卫凛一遍。
九歌这种阴阳怪气的口吻, 让卫凛蹙了蹙眉头。
不等卫凛说什么, 流裳便松开了卫凛的衣袖, 她仰着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道:“小臣新学了一首曲子,今日来是想吹给陛下听的。”
九歌睨了流裳一眼,“方才来的时候隐约听见了一些, 吹的不怎么样。”
卫凛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平素里九歌一向和颜悦色,平易近人, 流裳也没料到他会这样不客气, 倒是怔了一下。
不过流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她稚声稚气地道:“小臣尚且年幼, 学东西是慢了一些。”
“但只要陛下喜欢听,那小臣一定会勤加练习。”流裳顶着那张萝莉脸,一本正经的学大人说话时格外讨人喜欢。
九歌却根本不吃流裳这套,他不留情面的拆穿了她, “流裳将军这话未免有趣了,以你的年岁已经成年许久,只是身体没有长开而已。”
这话戳在了流裳最柔软,碰不得的地方,不过她的脸色也只是僵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神色。
流裳可怜巴巴地看向了卫凛,“小臣也没有说错,身体没有长开,学东西自然不快。”
“而且小臣觉得既然长不大,那便不如开开心心的做一个小孩子。”
流裳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时候,倒是真的有几分可怜,但九歌说话仍旧无所收敛。
他似笑非笑,“这样想也不错,开心做个孩子倒是能讨陛下欢心。”
流裳闻言笑了笑,她并没有接九歌这话,反而说,“既然九歌上神找陛下有事,那小臣便不打扰了。”
“小臣告退。”流裳对卫凛行了一个礼,便收走昏迷的小鲛人,光着小脚丫离开了。
等离开了王宫,流裳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眉间凝着狠戾跋扈,她心底翻滚着滔天的火焰,方才险些就要忍不住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但今日九歌的话一字一句都在流裳心窝捅,流裳忌讳什么,九歌就要说什么。
“你何必这么刺她呢?”卫凛面露不悦,这种口舌之争有什么意义?
九歌此刻已经没有方才的尖锐,“臣知道陛下每日跟流裳这样周旋,是想拖住她,不让她再害人。”
“但陛下有没有想过,您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想走那条邪路。”
见卫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九歌捏了捏眉心,似乎很是无奈的样子,“陛下可真是……不解风情。”
卫凛面无表情,“说正事!”
九歌正了正色道:“臣跟渊临大人近些日子,一直在追查百姓失踪的案卷,这种事每年都会有那么几桩。”
“但自从陛下剿妖回朝,案卷才多了起来。在妖族猖獗时,神族百姓倒是经常被妖族掳走,可现在妖族自身难保,便是上古大妖也不敢在我皇朝附近兴风作浪。”
“所以这样的案子近些年已经很少了,倘若最近失去踪迹的百姓,真是被流裳杀了榨取仙髓。”
“陛下有没有想过,为何近日她如此着急长大?”九歌。
卫凛心里打了一突,听九歌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因为他?
九歌微微一叹,“臣之前就说过,流裳只是看着小,但她实则心智成熟。”
“若是陛下让臣说的再直白些,那便是她肖想陛下,她对陛下有那份心思。陛下越是这样纵容她,她只会越想长大。”
此刻卫凛的神色已经不是震惊,而是惊悚。
他这样的表情实在有趣,九歌忍不住笑了起来。
“陛下,神族成年女子该有的七情六欲,流裳也是有的,她并非真的孩童。
其实流裳心里也明白卫凛对她什么态度,她要真是一个成年白矖族女子,卫凛不会这样待她。
正因为她瞧起来年纪小,又聪明伶俐,才会得到卫凛的青睐,但那种喜爱无关风月。
所以九歌那句‘开心做个孩子倒是能讨陛下欢心’,听在流裳耳朵里极为讽刺。
她最厌恶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但偏偏这就是得宠的原因。
卫凛现在的心情复杂至极,对于自己这个万人迷的设定,他至今无法接受并消化不良。
以往看小说的时候,卫凛就不喜欢万人迷攻跟受,因为太雷人了,所以他转身投入了无cp阵营。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自己竟是个万人迷,虽说大家馋的是他的血统,但这也够雷了。
卫凛头发丝尬的都要翘起来了!
被卫凛压在手掌下的毛球团子们,趁着卫凛分神的机会,终于逃出了他的五指山。
流裳已经走了,但月球身上的皮毛还是灼目的赤红色。
摆脱卫凛的钳制后,毛团子们纷纷跳到了他的右肩,然后露出一排骇人的利齿,它们撕咬下了卫凛右臂……的袖子。
刚才流裳抱的便是卫凛这条胳膊,还将眼泪擦到袖口上了。
五只毛团子撕下长袖,然后滚到了地上,对着无辜的袖子一顿撕扯,宛如吉娃娃附体。
卫凛:……
将那条长袖撕成碎片后,让卫凛震惊的是,它们竟还有脸委屈!
五只月球重新跳回到了卫凛身上,它们挨个排成一列,靠在卫凛的肩上,仿佛受了天大委屈那般抽泣了起来。
一个个哭的特别可怜,在卫凛肩上连哭带蹭。
其中一只毛团子就窝在卫凛的侧颈,淌出来的泪顺着卫凛的下颌没入了衣襟。
没一会儿功夫,卫凛的里衣湿了一大片。
一旁的九歌笑出了声,他目光分外柔和,“陛下,月球虽说很爱吃醋,但也没有这般夸张。”
“它们其实也很擅揣测主人的心意,在闯祸后,倘若它们感受到陛下有心软的迹象,便越发爱撒娇,所以有时候陛下应当心狠一些。”九歌道。
卫凛觉得他这话说的颇有深意,不由扫了九歌一眼,“爱卿这是在说月球,还是流裳?”
九歌嘴角弯了弯,“月球这种开了一些灵智的尚且如此,更别说七窍玲珑心的流裳了。”
卫凛高高地挑起了眉头,他语气不太和善,“孤怎么觉得,爱卿才是那个恃宠而骄的人?仗着孤的倚重,殿前说话才总是那么没分寸。”
“卿乃皇朝肱骨之臣,一言一行都是百官的楷模。既然爱卿让孤恨下心肠,晚些时候你去轩辕台面镜思过两个时辰罢。”卫凛神情淡淡。
轩辕台乃是上古时候留下来的,上面有三十六面轩辕镜,又称为清心镜。
据玉简上面的记载,镜子里面犹如练炉一般,是神裔苦修的绝佳宝地。
九歌被卫凛罚了倒也不生气,眸中的笑意反而愈发浓了。
他道:“陛下这个办法甚好,杀鸡给猴看,杀一杀臣的威风,倒是能让流裳消停几日。”
卫凛被九歌这番话噎了噎,这人可真是……
看着面色不虞的陛下,总爱瞎说大实话的九歌笑了笑,然后从灵界拿出一个食盒。
哪怕没有打开盒子,卫凛那狗子也能嗅出里面的香气,他的脑子登时一片空白。
卫凛用仅剩的理智狠狠瞪了一眼九歌,“青天白日的,你这是干什么?”
大白天的,外面的神侍都没有屏退,九歌竟然将吃的明目张胆带过来了,卫凛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黏他身上。
九歌哭笑不得地看着卫凛,“陛下,月球也是要吃东西的。”
卫凛:……………………
在九歌笑盈盈的注视下,卫凛狠狠地别开了脑袋。
月球的鼻子只有芝麻粒大小,但意外的很灵敏,它们竟也闻到了香味,一个个从卫凛肩头探出了脑袋。
从昨日月球被送过来,到现在它们滴水未进,现在自然饿坏了。
九歌打开了食盒,拿出了五条炸的金黄酥脆,约莫七八寸长短的小鱼放到了书案上。
毛线团子们也不哭了,但眼里还挂着泪,飞快从卫凛身上跳下来。
一只毛球守着一条鱼,它们眼巴巴地看向卫凛,似乎在等他发话。
卫凛方才那点微妙,在这五双大萌眼睛下瞬间冲散了,他松了松嘴角,“吃吧。”
见卫凛发话了,月球们才美美地啃了起来。
“陛下去换一衣裳吧。”九歌提醒了卫凛一句。
卫凛一只袖子被月球撕了下来,衣料在地上散了一片。
原主这些衣服都不太好穿,卫凛进了寝殿挑挑选选,找了一件最容易上手的,他套上好后,理了理褶皱才出来了。
卫凛出来后,见九歌竟然还在,他挑了一下眉头,“爱卿还有事?”
九歌笑道:“臣给陛下带了几个关月球的笼子,它们的牙齿很是锋利,一般盒子是关不住它们的。”
见九歌朝卫凛走了过去,一直闷头吃鱼的毛球纷纷抬头,它们警惕地盯着九歌。
卫凛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吃你们的东西吧。”事这么多!
挨骂的毛绒团子幽怨地瞪了一眼九歌,然后心情低落地扒拉着书案上的鱼。
被嫌弃的九歌无声地笑了笑,然后从灵界拿出了几个小笼子。
卫凛已经见识到了月球牙齿的破坏力,他之前用九歌送来的匣子将毛球们锁住了,现在那五个匣子被咬成了一堆木屑。
月球没成年时,一直是沉睡状态,所以将它放在什么地方都没事,如今想要让它们老实待着,要用月桂树垂挂的藤条编制的笼子才行。
九歌倒是很贴心,送来了五个小笼子,还有一个大笼子。
小一些的笼子有些像蝈蝈住的蜂巢笼,那个大笼子竟然还是豪华双层笼,关五只月球绰绰有余。
“这是你做的?”卫凛看着过分精致的小笼子瞠目结舌,他着实没想到九歌也是个手艺人。
“其实臣也养着月球,而且已经养了许多年,所以做这些东西倒是熟练。”
“不过臣只养了一只。”九歌笑着打趣了卫凛一句,“因为月球实在是黏人爱吃醋,照顾一只已是很费心力了,臣自知没有陛下这样的耐心。”
卫凛:……
早知道月球这么难缠,卫凛肯定也会养一只,谁知道这玩意儿这么坑?
他瘫着脸朝那五个小祖宗看了去。
对方一边啃着鱼,一边时不时抬头警惕戒备地盯着他跟九歌,好像一旦发现不太对劲的苗头就要扑过来。
现在卫凛终于明白了,月球哪里是小祖宗,分明是扫黄队的!
网文界的涉黄尺度,都特娘比它们几个的标准低!
九歌从卫凛这儿离开后,还真去了轩辕台面镜思过了。
等九歌走后,几个毛绒团子才放下了戒备,老老实实吃着爪下的鱼。
它们是真的饿惨了,一条鱼啃的干干净净,就剩下一根完整的鱼骨。
见毛团子还没有吃饱,卫凛又从食盒里拿了五条鱼给它们。
其中一只月球讨好似的叼着鱼放到了卫凛旁边。
卫凛:“……我不吃,你吃吧。”
月球歪着头看了卫凛一会儿,最终还是将鱼叼走了。
没过一会儿,另一只毛团子也献上了自己那条鱼。
卫凛的喉结滚了滚,“我不吃。”
等第三只毛团子叼着鱼过来的时候,卫凛犹豫了一下,“要不……我吃一条?”
五只月球齐刷刷仰头看着卫凛,在这样单纯懵懂的大眼睛注视下,卫凛瘫着脸也给自己拿了一条鱼。
然后……他们主宠一块愉快地吃鱼了。
吃完鱼,卫凛那根断了的弦才终于又连起来了,他也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鱼他能吃么?九歌送来的这些鱼,是不是就跟狗粮猫粮似的,只是给动物吃的?
卫凛砸吧了砸吧嘴,说实话,除了缺少一点盐味外,还挺好吃的。
看着外面还高高挂在锦云上的金乌,卫凛心底很无奈,还没到晚上呢,他怎么这么饿?
几个团子吃了两条鱼倒是饱了,它们靠在卫凛旁边睡着了。
月球闭上眼睛后,真跟毛线团子没什么分别,它们的五官隐在了皮毛之下,包括那双眼睛。
卫凛闲着无聊,挨个拨弄着它们的皮毛,看见月球那个黑点小鼻子,他就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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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卫凛罚了九歌去轩辕台面镜思过,但晚上他还是准时来投喂了。
扫黄五小只分队全程盯梢,但凡九歌想要靠近卫凛,它们就炸着毛发出低吼声。
九歌这次也将他养的那只毛球带过来了,它这只毛球要比卫凛这五只大上一圈,除了一双眼睛外,其他五官也是藏在皮毛里。
它跟自己的主人倒是很像,表面十分温和,内里也是个暴躁的性子。
九歌内里暴躁不暴躁,卫凛瞧不出来,但他喝醉之后是真.鬼畜。
比起卫凛这五个毛绒团子,九歌的月球竟能忍受外人碰它,至少卫凛摸了它一下,它一点反应也没有。
扫黄五小只却不干了,大抵在它们眼里,卫凛不仅不能‘嫖’男人,连其他月球都不能泡一下。
它们几个平时就爱争宠吃醋,现在瞧见又来了一只,登时就怒了,六只毛团子就滚到一块撕咬了起来。
九歌养的那只战斗力惊人,几口下去咬秃了一片。
卧槽!
卫凛虎躯一震,他的毛茸茸团子身上都秃了一块,五只没一个能幸免。
九歌,“陛下不用管它们,月球喜爱这样玩儿。”
卫凛面无表情地嚼着嘴里的肉,他冲着九歌‘呵呵’了一声。
九歌:……
最终九歌还是将自己的团子招了回来,见卫凛脸色不太妙,九歌哭笑不得,“陛下,是您那五只月球先招惹它的,它平日不爱打架。”
卫凛自知没理,所以不想说话。
五个主动挑事的月球宛如丧家之犬,一个个秃着毛滚了回来,它们跳到了卫凛的膝盖上,可怜巴巴地求虎摸。
被同族大佬揍了一顿,它们总算老实一些,躺在卫凛腿上,时不时会偷偷打量对面那只大佬。
卫凛戳着它们圆滚滚的身子问九歌,“月球能活多久?”
“它们只开了一些灵智,并不能修炼,所以活的岁月并不长,一只大概只能活到两百岁左右。”九歌。
神族的寿命很长,所以两百年的光阴,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白驹过隙。
卫凛一听两百年便放心了,他养的这五只刚成年,还有许多年的活头。
“你那只多大了?”卫凛问九歌。
“臣记不得养了它多久,差不多也有百年了。”九歌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只月球。
它看起来温和,但实则很冷淡,被自己的主人撸毛也没多少兴奋,只是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那样子倒是有几分像不缠人的猫。
几个小家伙原本只是偷偷瞧,现在却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同族大佬。
这一次卫凛东拉西扯跟九歌谈了很多,直到他要走时,卫凛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今日拿来的那些鱼,只是寻常的鱼?”
九歌先是一怔,然后忍着笑问道,“陛下是吃了臣给月球带过去的炸鱼?”
卫凛:……
看见九歌眸里荡着的笑纹,卫凛唯有努力瘫着脸,以此维持他陛下的尊严。
九歌嘴角的笑是压都压不下的,他轻咳了一声才说,“那些只是寻常的鱼,吃了也是无妨的,若是陛下想吃炸鱼了,明日臣给陛下炸些带过来。”
卫凛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天色也不早了,爱卿早些回府休息。”
“那臣告退了。”九歌将手拢在宽大的衣袖里,对着卫凛作了一揖。
卫凛高冷地微微颔首。
待九歌走后,卫凛径自生了好一会儿气,他才拎着五只秃了毛的团子们回了寝殿。
被啃秃的月球颜值大打折扣,卫凛简直是哭笑不得,挨个撸了一遍毛,然后就将它们塞进九歌送来的桂月笼里。
怕它们不太习惯分开,卫凛还特意将它们放到了大号的桂月笼里,谁知道第二日它们秃的更厉害了。
卫凛:……
难怪他昨晚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敢情几个小东西又内讧打架了。
卫凛看着它们这个样子着实来气,早上也没喂它们东西吃,就去上早朝了。
卫凛走的时候,五只月球顶着一张委屈的脸,哭的整整齐齐,好像要给卫凛送葬似的。
就像九歌说的那样,这些小东西很懂什么叫‘看菜下碟’。
见卫凛下了早朝回来也没有理它们,在知道哭不管事后,五只小家伙就齐刷刷用大眼睛无辜地盯着卫凛。
它们将脸贴在月桂笼上,乖巧地站了一排,等着卫凛心软。
卫凛:这年头连虫子都套路这么深。
抗不过的卫凛还是将它们放了出来,然后给了它们几条鱼。
虽说鱼不如昨日酥脆了,但仍旧十分香,五只小家伙吃的很高兴。
也不知道是卫凛那招杀鸡给猴看管用,还是流裳真被九歌气到了,她今日没再找来。
流裳是没来,九歌倒是带了不少东西来,都是给月球用的,吃的占大多数。
九歌:“陛下,这是鹍肉,肉质很硬,用来给月球磨牙的,味道不太好。倘若陛下饿了,这个熏鱼倒是可以吃。”
卫凛:……
“月球喜爱吃鱼,所以臣还让人晒了鱼干,陛下的想要吃的话,配上这罐秘制的腌酱,若是喂月球,直接给它鱼干就好。”
卫凛:……
“这是月桂果,味道有些酸涩,但月球爱吃,陛下想吃的话,臣给陛下酿了些蜜浆,蘸着便不会那么涩了。”
卫凛:……
九歌将自己带来的吃的,能吃的不能吃的,都一一叮嘱了卫凛一遍。
最后卫凛实在是忍无可忍,“你还有完没完!”
九歌脸上浮现了笑意,“陛下不爱听,那臣便不说了,臣在坛子上挂着……”
不等九歌说完,卫凛就将他骂了出去。
他的书案上大大小小十几个小坛子,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坛口还挂着木牌,上面用朱笔写着坛子里什么东西。
卫凛头疼地扶上了额头,他只觉得有一日自己不是被作者玩死,就是被九歌玩死。
又过了一日,甘水之地才传来了消息,腾蛇族跟白矖族联手绞杀了妖王,已经在回神域的路上了,差不多七八日就能归。
等朝晖带着白矖族回朝,就是收拾流裳的时候了。
如今朝晖跟流裳是白矖族血统最纯正的,若是他们父女出事了,日后由谁率领白矖族还是个大问题。
虽然卫凛临朝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神族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并不是一两日就能搞清楚的。
白矖族曾是上古大族,一直是女娲大人麾下得力的部下,卫凛觉得这事很是棘手。
为了此事卫凛还将渊临叫来单独商量。
渊临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宫娥来添香,他嗅到殿内的气味,当即蹙了蹙眉头,“你好端端熏什么艾?”
《九牧皇朝》这本小说里的艾草,跟现实世界的艾草不一样,气味并没有那么刺鼻,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幽香。
卫凛从不喷香水,对香草了解的也少,也形容不出这个世界的艾草具体像什么香料的气味,但他已经闻习惯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听见渊临这话,添香的宫娥毕恭毕敬道:“是九歌上神之前派人来吩咐的,那时陛下还未回朝,九歌上神的侍从说要王宫上下熏艾,驱除妖气。”
像路达兄弟这种的大妖,死后臭气熏天,妖气经久不散。
即便卫凛没有亲手绞杀过一头妖,但身上也会沾染那种气味,再加上他情况特殊,所以九歌提前让人来熏艾,倒是也正常。
不过这事卫凛确实不知道,他还以为这是原主的派头。
一件小事而已,渊临也只是闻到随口问问,他知道卫凛这次找他,是因为朝晖要回朝了。
这案子一开始便由渊临负责,到时候拿人自然也是他,毕竟渭水河族是他的旁系,总要给属下一个交待。
“朝晖回来了,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渊临问道。
因为他跟九歌那个赌约,所以渊临说话时从来不看卫凛,他仰着下颌,模样颇为跋扈。
“流裳按照九牧皇朝的律例处置,至于朝晖,那就要看看他是否知情,又知道多少内情,等回来先将他押到天牢,审问后再说。”卫凛道。
卫凛这个态度,渊临颇为满意。
白矖族是女娲族嫡系,又不是他天帝的近亲,虽说都是上古便有的古老部落,但渊临对白矖族也没有多少亲厚的交情。
“好,那等朝晖回神域,我就带着人将他拿下。”渊临。
卫凛面色凝重,“朝晖跟流裳好擒,但日后谁来掌管白矖族,这才是真正的难事。”
“孤叫公卿来,就是想你举荐几个人,公卿不必着急回答孤,回去好好想想,列个名单出来。”
卫凛也让九歌列了一份名单,但白矖族算是腾蛇族的政敌,他对九歌并不是那么放心。
因此又将渊临找来了,看他们俩列的名单会不会一样。
即便不一样也不打紧,卫凛可以照着名单一一了解这些人的脾气秉性,以及风评,还有平素的作风,然后他再从中选择。
有九歌跟渊临帮他们筛选一遍,卫凛就不必像个无头苍蝇那样抓瞎了。
渊临不太想管这事,但卫凛都已经开口了,他也只能应下。
谈完这些正经事,卫凛便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了,然后跟渊临谈了谈其他事,最后说到了九歌身上。
渊临跟喝醉后的九歌也算争斗了这么多年,卫凛觉得他在这方面,比其他人更加有权威些。
卫凛想知道,九歌醒来是不是真的记不得醉酒后发生的那些事。
提起九歌,渊临便没好气,说到他喝醉的样子,更是怒不可遏。
由此也可以看出来,饮醉后的九歌没少折腾渊临。
说来也奇怪,平素九歌看着很沉稳,也不知道喝了酒为什么会这么闹腾?
即便是作者给他加的人设,但有些设定大多都是有原由的。
比如一个病娇的人物,他小时候应当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形成这样的性格。
卫凛是自然而然将这个话题引到这里,再加上渊临对九歌积怨已深,他倒是没察觉出卫凛真正的用意。
卫凛这么问的用意很简单,他单纯是想知道那晚九歌带他出去,目的是不是为了让他察觉到流裳不对劲?
流裳不是日日都会取人仙髓,那日晚上卫凛也是赶巧了。
如果是平时,不要说路过将军府了,就算卫凛进了将军府,就在密室上面溜达了一圈,他也是不会嗅出什么的。
只是那天流裳在取仙髓,飘出来的那点味道,正巧被卫凛闻到了。
普天之下,也就卫凛这么一个狗鼻子了。
这事太过巧合,卫凛难免会多想。
其实这个问题渊临也怀疑后,但经过他的证实,九歌喝醉之后,的确是酒品不好,也的确会断片。
既然渊临都这样说了,那卫凛也有七八成的相信。
等渊临走后,卫凛懒散地坐在书案前,他看着大殿中央那尊描金雕龙的镂空熏香炉,略微有些失神。
-
朝晖跟戈战回朝那日的盛况,不亚于卫凛班师回朝,毕竟他们斩杀了妖王。
这次的神妖大战,历经了两百年之久,不知道多少神族部落就此陨落。
如今神族又一次战胜了妖族,整个皇朝的百姓为之一振。
因为妖族战败,那便意味着不再有妖敢明目张胆地掳走神族百姓,妖族横行时许多百姓吃了不少苦头,所以他们恨透了妖族。
其实,无论哪个族类都有败类,妖族生性贪婪残忍是不假,但神族也是有流裳这样的人。
要知道流裳也算正统的神族,她的祖先白矖氏跟随着女娲大人,横扫沙场,驱赶九黎族时,那是何等威风荣耀?
倘若要让她知道,数十万年后她的嫡亲血脉,竟然残害同胞,跟妖族一样残忍跋扈,估计得气的诈尸。
说是杀了妖王,其实也不太准确,这个妖王有三头六臂,这番朝晖跟戈战一人砍了他一个脑袋。
剩下那个脑袋,带着自己的身体跑了。
这次妖王元气大伤,哪怕休整上百年估计也缓不过来。
虽说没彻底将妖王杀了,但他们俩还是立下了很大的功勋。
卫凛也不可能在朝堂上,将朝晖这个大功臣拿下,怎么也等他回到府里。
卫凛在朝堂上论功行赏后,大臣又因为如何处置妖族吵了起来。
现在妖王已经被砍下两个脑袋,趁着妖族士气不振时,武将觉得应当一鼓作气,将妖族杀个干干净净。
另一派则温和些,觉得九牧皇朝为了剿妖费了太多时间精力,不要再兴杀伐,避免神族没必要的伤亡。
曦辰这次没跟着朝晖他们回朝,她还在甘水之地,处理老家的一些事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归。
卫凛心头还压着流裳跟朝晖的事,听着这些朝臣吵来吵去,他只觉得烦躁又头疼。
但他毕竟是这个皇朝的陛下,哪怕他对神族没那么多感同身受,对妖族也那么多仇恨,他坐在这个位置一日,就得尽一日之责。
“好了!”卫凛不轻不重的声音,顿时让朝堂安静了下来。
“是否继续绞杀都是一桩大事,不是爱卿们口红白牙说一句继续战,或者是不战,孤就能做抉择的。”
“既然你们各持己见,便上一份详细的奏章给孤。”
“觉得神族应当韬光养晦的爱卿,好好想想九牧如今有多少弱小的部落,若是他们再遭到妖族袭击,应当如何防御?皇朝又应该如何保护他们的安全?”
“那些觉得该战的爱卿,等太司署将这次伤亡点清楚了,你们给孤好好算一笔账,剩下这些神族将领,还有多少人能继续出征,又要消耗多少军资,才能将妖族绞杀干净?”
“如果你们连这笔账都算不清楚,就别在孤面前吵来吵去的。”卫凛冷冷地训斥道。
打仗要钱要人,不打仗是不用花钱,但万一妖族卷土重来呢?
正是因为神族对妖族颇多偏见,再加上妖族也的确不是东西,这事才会争执不休。
卫凛是活在和平年代,他自然不想再打仗了。
怕妖族卷土重来,那便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加强神族防御,照顾弱小的部落,一旦妖族有那个苗头时,就应当不留情面的打回去。
不等他们壮大,来犯的妖有一个灭一个。
但卫凛这是纸上谈兵,他现在都不知道神族是个什么情况,还有多少部落存活,他们是否又愿意举族迁移到安全的地方。
就跟一个有宗教信仰的部落似的,即便你过去是救援,但你若是不尊重他们的宗教,他们或许宁可死,也不想得到你的援助。
可能性太多太多了,任何状况都会发生,卫凛觉得这事十分棘手。
见卫凛发火了,九歌出列,站出来道:“臣会按陛下所言,清算这次的伤亡,然后绘制一份各神族部落的地形图,标注族人数量,交由陛下定夺是否继续讨伐妖族。”
九歌是武官之首,他一向不在朝堂上参与口舌之争,但只要开口,还是有一定威信度的。
听见九歌这样说,其他臣下一个个像开了窍似的,纷纷表示自己会帮助九歌上神清算。
在朝的官员哪个不是一堆穷亲戚?
他们愿意清算自己的族人跟旁系,那九歌便会轻松许多。
九牧皇朝的关系图很复杂,简单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便是,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女娲族有四大嫡系部落,腾蛇,白矖,九犀,麒麟。
腾蛇族又会跟其他部落联姻,然后诞下小部落,小部落又会诞下小小部落。
小部落跟小小部落,其实都在依附着腾蛇族,但腾蛇族的嫡系,只有小部落。
而小部落的嫡系则是小小部落。
小小部落出事了,小部落会罩着它,罩不住了会找腾蛇部落,腾蛇部落罩不住了,就会找女娲族。
但女娲族完全不知道小小部落是谁,女娲只是看在腾蛇的面子上。
这就是白矖族凋零之后,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部下的原因了。
真正的白矖族人很少,但他们麾下有嫡系小部落,还有小部落的嫡系小小部落,甚至还会又小小小部落。
每个朝臣的官员都是有这如此复杂的部落关系,这也是卫凛觉得头疼的原因。
各部落之间关系简直乱成一锅粥,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反正卫凛这个外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个小部落,小小部落,小小小部落。
暂时解决了妖族的问题,他便驾着青狮车离开了。
九歌凝视着卫凛离开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不见了,他才收敛了视线,垂着眸若有所思。
回到寝殿,卫凛吩咐神侍他今日谁也不见,任何人来都这么回复他。
卫凛将毛团子们从月桂笼里放了出来,给它们拿了五个月桂果。
月桂果跟月球的差不多大小,又都是球形的,毛团子们边滚着月桂果,边啃着吃,吃一会儿玩一会儿,然后又滚到一块打个架。
它们格外不安分,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不知道为什么动手了。
不过月球知道卫凛不喜欢它们秃毛,便是打起来了也不会咬对方的毛,也就是你滚滚我,我滚滚你,看着像闹着玩儿似的。
卫凛坐在床榻下面的小矮凳上,这本来是放靴子的地方,他也不嫌脏,随意坐着看着它们几个嬉戏打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嘈杂了起来,卫凛隐约还听见了流裳的声音,这让他蹙了蹙眉头。
卫凛已经跟渊临商量好了,等朝晖跟流裳回到府邸,就可以动手擒他们了。
今日朝晖大胜归来,流裳应当高高兴兴地跟他回将军府,不可能再来他这里。
卫凛拎起了毛绒团子,然后将它们放回了月桂笼里。
五个团子睁着大眼睛看着卫凛:???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清晰,卫凛从灵界拿出自己的昆仑神弓,然后走出了寝殿。
流裳刚好杀到了殿前,她脚下倒伏着许多神侍,但更多的神侍被调了过来,然后将流裳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
流裳拿着巨大又沉重的战戟,她身上还穿着朝服,如缎的长发狼狈地披散着。
她的左肩不知道被什么穿刺了,淌出来的血染红了她的朝服。
流裳天生神力,真要将她惹急了,她足以跟曦辰抗衡。
这些神侍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流裳挥舞着战戟,一道道雪亮的光划过,仿佛劈开天地的雷电。
流裳面前的神侍悉数倒下后,她便瞧见站在了大殿门口,将昆仑神弓拉满的卫凛。
那一瞬,流裳眸中的戾气暴涨,往日雪白稚气的脸庞,此刻皆是狠辣歹毒。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再次强调一遍,流裳是一个成年女子,心智也很成熟,至于她为什么会是小孩子的模样,当然是有原因的,后面会提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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