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陶冶那张脸时，过去那些与之相处的记忆碎片瞬时在纪微烟脑中掀起了一阵飓风。
纪微烟瞬地捏紧包的带子，转过身朝门口走了过去。
陶冶见她离开，手心不由地越握越紧。纪微烟她，就那么不想见到自己？
然这时，刚刚走到门口处的纪微烟却又突然停住了步子，死死盯着地面，指甲都快要陷入掌心之中。
神使鬼差的，纪微烟最终还是重新转过身走到陶冶旁边，“唰”地一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陶冶手指略略弯曲，将视线朝她投了过去。
纪微烟好像变得更漂亮了一些。眉目标志，脖颈线条异常优雅。陶冶还记得肌肤相亲时她对着自己轻声求饶的娇柔模样，同时，也记得她提出分手后决绝离开的模样。想到这儿，陶冶眉心微蹙，不自觉地捏紧了拳。
好一会儿过去，陶冶才稳住情绪，勉强平静地问道：“饿了没？”
“有点。”纪微烟注视着桌面。
“那我就让服务员先上菜吧，一切都等吃好了再说。”陶冶说完，按了下餐桌上的桌铃。
纪微烟手搁在腿上，只觉得每个关节都又涩又僵，像极了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
菜很快就被端了上来，纪微烟拿着刀叉切了好一会儿，禁不住蹙起了眉。她其实不太习惯用刀叉，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使用再多次也是如此，别扭。
陶冶细细嚼动着一块牛排，执着刀叉抬眼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将纪微烟面前那盘尚未切好的牛排给取了过来，又将自己那盘切好了的牛排放到了她面前。
纪微烟握着刀叉抬头朝陶冶望去，没有动作。
“不爱吃么？我记得，以前你明明还挺喜欢吃这个的，”陶冶回忆着过往，“还记得你一直都不爱用刀叉，所以，那时候就都是我切了给你……”
“这些事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就不要再提了吧。对了，谢谢你帮我切牛排。”纪微烟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纪微烟之所以不想去回忆那些她们相处的岁月，是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旦开始回想，情绪就十分容易决堤。每次都那样，一想，就无法消停。
虽然纪微烟说得对，可陶冶听到她那样说时，心脏就像是被刀子给划开了一道口子。片刻，陶冶抬眼望向她: “你就这么急着撇掉我们的那段记忆？”
“不是撇掉，只是……”纪微烟握紧刀叉，喉头吞咽，眼神倔强，“确实已经是过去了，难道不是么？请问，我们是不是确实已经分手了？”
陶冶听罢，半晌，突然哂笑，点头:“是。”
随后，陶冶沉下一口气，拿热毛巾擦了下唇，将A4协议和一支钢笔按到桌上，推到她面前：“这个你看看，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那就签了吧。”
深呼吸，再深呼吸，纪微烟就将协议接了过去，仔细翻看。
“协议没有问题，只是我有一个问题，”片刻，纪微烟抬起头，“报名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你会偏偏恰好选中我这么个前女友呢？”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放不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陶冶始终都无法找到任何一个可以替代纪微烟的人。
她简直都快疯了，三年了，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却还总是十分频繁地出现在她梦中，在梦里和她一起洗衣做饭，在梦里躺在她怀中一起看电影，在梦里和她手拉手变成老太太后一起闲庭信步笑看云卷云舒。
有时候那些梦真实得就像实际发生的一样，陶冶好几次笑醒了，可是一伸手，旁边却是空空荡荡，并没有纪微烟，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的臆想。所以，还能为什么呢？
指尖颤动，也许是因为怕纪微烟会因为自己对她有感情而拒签，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陶冶随便编了个理由：“就算是找人演戏，也要足够了解彼此，我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和一个陌生人互相了解，所以，已经对我没有了感情的你最合适，不是么？”
纪微烟沉默片刻，点头：“听起来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然而，在拿起那支钢笔准备签字时，纪微烟的手却又顿住了。金属笔身，质感略沉，笔帽上刻着两个字：陶&纪。
那支笔，是她们当年确定关系后，纪微烟送给陶冶的第一份礼物。
“这笔……你还留着？”纪微烟注视着那支笔，迟疑开口。难道，这些年来，其实陶冶心里是有自己的？
陶冶唇角略弯：“我没有丢东西的习惯，一件东西只要用顺手了，没坏就会一直用下去。”
陶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也许是害怕暴露出自己到现在还对她有感情，使得纪微烟拒签吧。
原来只是用顺手了。纪微烟莫名哽了下，点点头，开始签字：“哦，那就好。”
听到“那就好”三个字时，陶冶心中莫名涌上了一阵奇异的钝痛，她到底是有多害怕自己对她还有感情？
一顿饭结束，交换完彼此联系方式，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包间，站到了电梯处。
待电梯门开启后，两人一块儿走了进去。里头空间狭窄逼仄的，这样一来，就使得两人的距离好像被拉近了，哪怕对方只有一点小小的动作，都会在感官上被无限扩大。
陶冶就在旁边，纪微烟可以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幽香。有些东西还是没有变，比如，陶冶现在用的香水牌子，还是以前那个，当年陶冶喷过一次后，自己赞不绝口，后来陶冶便再也没有换过其他牌子。
当年当年，现如今，一切都成了当年。站在这封闭的空间中，纪微烟觉得有点难熬，同时也怨自己不争气，都那么久了，还没完全释怀，想知道她这些年来过得怎样，喜欢的乐队变了吗？还是会总忘记吃饭吗？
此外，又是否有过新的恋情呢，是否有对其他女人说过那些曾经只属于自己的甜言蜜语呢？
越想，脑子就越乱，越乱，就越无法阻止她去想。纪微烟快要崩溃。
随着电梯“叮”地一声打开，纪微烟冲陶冶颔首后，便头也不回地抬脚快步走了出去。
走出餐厅时，一阵凛冽的寒风席卷而来，吹开发丝，惹得纪微烟不禁伸手紧了紧衣襟。
周五果然拥挤，纪微烟打开打车软件等了老半天，都没打到车。然而，就在纪微烟等得快要泄气之时，一辆车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随即，车子的主人降下车窗，望向了纪微烟。夜间的路灯光晕将车中陶冶的脸颊映衬得越发瘦削，双目更加深邃。
“还有什么事吗？”纪微烟收回手机。
“我送你回去，”陶冶看着纪微烟，歪头，“上车。”
纪微烟抓紧包的带子，将头转向一边，瞳孔间落满霓虹：“还是不劳烦了。”
陶冶握着方向盘：“就算我们已经不是情侣了，也不用这样刻意拉开距离吧？而且你已经不爱我了，这样不就更应该无所谓，更加可以当做普通朋友来相处的么？”
纪微烟无从辩驳，还是拉开陶冶车门，矮身坐了进去。
陶冶不动声色地舒出了口气，问：“你现在住哪儿？”
“流星小桥。”纪微烟回答。
“好，我知道了。”陶冶说完，便发动了车子。
外头的景物随着车子的前进不住向后挪移着，城市的光影被碾开，又跌入了陶冶的瞳孔之中，斑驳纷繁。
车内很安静，没有广播，也没有音乐，更没人声，透露着几分压抑。
过了会儿，陶冶终于打破沉寂：“最近，很缺钱么？”
纪微烟沉默片刻，佯装无所谓地笑道：“对啊。不然我也不会接这个任务。”
陶冶静静地注视着前方：“刚刚我已经汇了钱到你账户上，你记得查收一下。”
“好的，谢谢。”纪微烟答得迅速。
“到了。”这时，车子在一个小区门口缓缓停下，陶冶朝外望出。
纪微烟点头，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还有就是，如果很缺钱的话，可以管我要。”这时，陶冶又说了一句。
纪微烟扣住车门的手顿住，瞬间侧头望向她，扯了下唇角：“为什么要找你要？我们现在刨除协议的话，已经毫无关联。”
毫无关联……是啊，毫无关联。陶冶捏紧方向盘，胸前郁气凝结，苦笑。她们现在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甚至还不如陌生人。所以，自己就连关心她的资格，也都没了吗？
转过头，陶冶望向她，终于给自己找出了个理由：“你可以理解为如果你很缺钱，我这边可以加薪。不过，这种类似的任务，你只可以接我一个。就，怎么说呢，既然接了这个任务，我希望你能专心一点做好它。”
原来是这个意思。加薪……可以理解为老板和员工么？纪微烟笑了下：“好的，我懂了。老板，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是个非常优秀的员工。”
完后，纪微烟就打开了车门。
可就在“老板”这个无比陌生的称呼被纪微烟说出口时，陶冶就瞬间感觉心上好像破了个大洞，不断有冷风汩汩侵入，怎么样都无法止住，快要不能呼吸，不觉间就红了眼。她，心里真的已经没有自己了？
理智渐渐失控，再也无法强壮淡定，在纪微烟准备下车时，陶冶倏地便握住了纪微烟手腕。
猝不及防地，纪微烟被重新拽回车中，背脊撞击在座椅上，双目瞪大，可她还未作出反应，陶冶就忽地朝她倾身俯了过来，将双臂撑到她身侧，彼此距离不足半米，已经突破了原本该有的安全距离，近到彼此鼻尖都快触到。
夜里的陶冶周身散发着种危险的气息，将纪微烟牢牢缚住。
“你……”纪微烟胸口起伏着，话还没说话，下巴却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给捏住了。
那手微凉，力度稍重，使得纪微烟瞬间被迫抬起了脸，望向了她。
“老板？”陶冶垂着眼，目光凝在她唇之上，暗藏着种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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