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冶说完那话,便转身离了这儿。
纪微烟手指掐在包上,唇线抿直,浑身似被禁锢。她曾有多爱陶冶,就有多想逃离陶冶。可她又真的好生奇怪,现在陶冶放手了,她也不见得有舒服到哪儿去。
甚至还有些难受。纪微烟笑起来,神情中带着丝倔强和自嘲。
此时,旁侧传来马桶抽水的哗啦声,纪微烟收拾心神,抬手继续整理发丝,给自己找事做。
十来秒过去,同事打开门走出来,站到纪微烟旁边,对准水龙头边洗手边照镜子:“哎,微烟,你这儿有粉饼吗?我今儿个出门忘记带了,想补个妆。”
纪微烟点头,重新拉开包,取出粉饼递向她:“给。”
“谢了!”同事接过手后打开,捏起粉扑抓粉,“说起来,刚刚我撞到的那个女人长得还挺漂亮,是吧?”
纪微烟知道她是在说陶冶,侧头看了眼她,低头将手机打开:“是么,我没怎么注意。”
“可惜了,真的挺好看的来着,哈哈。给!”同事快速补完妆后,将粉饼给她递了回去。
“补好了?那走吧,估计我们点的东西已经做好了,回去继续吃吧。”纪微烟心不在焉地把粉饼丢进包中。
“嗯!”同事用力点头,顺其自然挽住纪微烟胳膊,蹦蹦跳跳地同她一块儿朝着餐桌走了过去。
回到餐桌处,纪微烟坐下拿起刀叉时,不经意望向陶冶所在的位置,只见那边已经没了人,只剩服务员在那儿收拾残余。
将目光拉回来,纪微烟切着盘中牛舌,眉心不知不觉蹙起。她果然讨厌用刀叉,别扭得要死。将其丢弃,纪微烟抽出了双筷子。
同事们的话题已经切换,从恋爱这件事上跳到了最近播放的电视剧上。纪微烟偶尔也会附和几句,但大多数时候却还是在埋头死吃。
这餐饭,前后大约吃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晚上九点钟才散场。
走出餐厅,纪微烟坐上自己打到的车,同大家挥手道别后,关上车门,望向司机,报出手机号后四位,便一言不发地等待出发。
气候变化明显,温度是越发低迷了,窗外行人裹得越来越厚实,脚步也越来越匆忙。
司机没有播放音乐,但有收听一档情感类广播节目,车内倒也不会显得太沉闷。
广播里头有个甜美的女声正在念着观众朋友发来的消息:“本人女,和她在一起八年后,分手了。但是过了一年后,稀里糊涂又聊到一起了,就又复合了。因为她追我时特别热烈,对我也是百依百顺,可是在一起后,又一秒被打回了原型,就又分了。现在她又想复合了,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怕复合了又吵架,又分手,可我其实还是爱她的,那么多年的感情,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放下的……”
“这女的好笨啊……”车子在一条斑马线旁停下,司机伸出个懒腰,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嗤笑道,“因为人家想追你想复合嘛,那可不就得热情点么?追到手了的话,生米已成熟饭,那当然就原形毕露了啊,有什么好惊讶的,大把的人都是这样好不。”
纪微烟抬眼望着司机那锃亮的大光头,抬手掐了把眉心,没参与聊天。
但司机很能自嗨,一个人也能聊起来:“还那么多年的感情,我看啊,哪儿是什么感情啊,根本就是执念啊。执念和爱还是挺有区别的。八年咧,肯定有不少共同记忆,分手了要是迟迟没找到新的对象制造新的爱情回忆,那肯定就会怀念这八年里头相处的时光啊,就很容易为此复合,但真复合了的话,就会发现,真的没必要。”
“说得挺对。”司机过于执着,纪微烟终于接了句话。
“对啊,很多人分手后总以为自己还爱着对方,因为总会把两个人以前翻出来的点滴如数家珍一样盘点着,回忆着,但其实说实话啊,大多数人真的只是因为怀念那段已经失去的,有人陪伴的日子才那样的,并不是因为还多爱对方。”
司机说得挺头头是道,纪微烟竟然反驳不能,只是点点头:“是,你说得还挺对。”
“是吧?”司机洋洋得意,挑高眉头,开启了王婆卖瓜模式,“我觉得我可以出本儿书了。”
纪微烟有些疲惫,没再表达意见,只是歪着身子看着车窗外头。
不经意间,她又一次想到了陶冶当年所说的那句“玩玩而已”。
不想还好,一想,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谁给撕碎了似的,情绪突地就被重新扩大了,大脑也被压迫得仿佛快要炸掉。
玩玩而已,玩玩而已……纪微烟唇角咧动。所以,陶冶现在应该也只不过就是玩玩而已吧?她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
抬手按动下眼睑,纪微烟歪斜着身子靠在座椅上,只觉得自己真的是贱,都那样了,竟然在再重逢后,还能为之心动,简直就是神经病中的神经病。
不过她现在,和陶冶应该是彻底掰了吧?挺好,就这样吧,以后和陶冶,就保持单纯的合约关系好了,至于其余时间里,最好是连面都不要见。
这般想着,纪微烟双臂抱腰,缓缓箍紧,好半天才让呼吸变平缓了些。
另一头,陶冶离开铁板烧餐厅后,就让司机将车开到了个装修简单,却别具特色的街边小酒吧那儿。
从副驾驶座下来后,陶冶就快步走了进去。
这个酒吧并不是正经意义上的酒吧,就是老板她闲着无聊就盘了个店面,卖卖小吃卖卖酒。以前,陶冶和纪微烟经常来的。
因为这里的卤味纪微烟很喜欢,陶冶就总会陪她过来吃。一来二去,陶冶和纪微烟就同这酒吧老板混熟了。老板不忙时,还会坐下来同她们聊上几句。
今天这里挺清净,里头空无一人,老板则在吧台后边儿低头刺着十字绣。陶冶一直都觉得老板她爱好有点多,每次来这儿,都总能看到她在捣腾不同的东西。
走到吧台处,陶冶在一高脚凳处落座:“老板。来一扎啤酒吧。”
老板抬头看了下她眼睛,点点头,将十字绣放到一边,转过身去忙活,语气随意:“哭过?”
陶冶喉间顿然噎住,片刻咳了一声,摇头:“没有。”
“你哪儿骗得了我。怎么,出什么事了?”老板倒了一扎啤酒,放到她面前。
陶冶侧头望着旁边贴了一大堆英式贴纸的冰箱门,仍旧摇头,伸手捏住啤酒杯把手。
老板拿起十字绣,继续不紧不慢地绣着:“难道是因为,她不肯回来么?碰壁了?”
刚将杯子送到唇边的陶冶瞬时停下了动作,直直地注视着里头还带着一层小气泡的澄黄液体,咬紧了下唇。
片刻,陶冶重新放下酒杯,眼眶之中迅速蒙起了一层雾气,胸腔中气息翻滚着,却硬是发不出一个音节,只是发着颤咬着唇,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杯子。
老板无奈地摇头。
其实,关于陶冶和纪微烟的那些事儿,她都快要把耳朵听出茧子了。反正,陶冶每次来,必定都是同纪微烟有关。陶冶被纪微烟牵制太深了。
还记得她俩刚分那会儿,陶冶的情绪就立马崩溃了,当天晚上就出了车祸,虽说没有大碍,但也昏迷了两三天。
后来,陶冶一醒就开始疯狂联系纪微烟。但纪微烟却失踪了。紧跟着一个月不到,陶冶就暴瘦如柴。
那还不算,陶冶甚至每天晚上都会开车到她和纪微烟以前住的地方停着,等着。
有时候在那儿待一两个小时,有时候会在那儿待到大半夜,无论天晴下雨,只要她有空,就会去,孜孜不倦持续了一年,哪怕那里早就人去楼空,甚至已经有新住户搬了进去。
直到那里因为要修建新商圈而被拆迁,陶冶才没再去了。
综合以上,老板觉得陶冶是真有点魔怔了。总觉得她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会出事儿,令人担忧。所以,她倒也挺希望陶冶对纪微烟的迷恋可以点到为止。
想到这儿,老板抬眼看了下她,叹出口气,劝道:“这么多年了,她可能也是真的不想复合了吧。人是很容易变的,何况你们都分三年了,你又何苦偏要勉强呢?”
陶冶牢牢注视着吧台:“因为忘不了。”
老板继续开口,并支招:“要不,你试试接触下新的人吧。很多时候,你忘不了一个人,只是因为没有尝试去接触了解新的人,这样的话,肯定就遇不上更好的人了啊。但是,假如你在接触中十分幸运地遇上了更好的人,就会顺其自然把她忘了……“
“不了。”半晌,陶冶喉间总算是发出了声音,略显干涩,且鼻音浓重。
“那就没办法了。”老板摇头。
“哈,”陶冶望着杯中酒水,鼻子有些堵塞,似笑非笑,“早知道喜欢一个人会这么痛,我当年,绝对不会招惹她。”
老板抬眼看着她,片刻,再度叹气,将一包纸巾推到了她面前:“别忍着了,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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