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天灵珠与天魔晶, 不用等严医师开口发话, 贺知舟就主动提及道:“传说有一剂药, 可以涤荡神魂, 便是应天宗的宗主,也可被洗成吐纳灵力的正道修士。而天灵珠, 正是其中一种药引。”
谢灵均点点头,这剂药他是熟知的,甚至比严医师和贺知舟两人, 知道的还要多、还要深。
他前世入魔后,前前后后花了三百年时间, 重新适应深渊的环境, 从布阵开始, 慢慢吐纳魔气,而后再重新习剑。
此后几千年间,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回到人世。奇奇怪怪的阵法、符咒、药剂, 他都尝试了个遍, 最后终于认清事实,安心做了应天宗的宗主,而后统一了魔界。
谢灵均曾经找到过一种药,名为“抱朴守一”。这种药,需要的天材地宝岂止几种。他苦苦遍寻三界,甚至去过三界外的蛮荒之地与天外天,可败在最后一种药引上。
而此刻,那种药引正安稳地躺在他的掌心。那种药引不是别的, 正是天灵珠。真可谓造化弄人,谢灵均前世翻遍三界,仍旧无法得到的东西,现在却有了两粒。
严医师目光灼灼,显然被灵宝吸引了目光,向往道:“我还听说,一粒天灵珠,可以帮助修士突破一个小境界。”
她目前是阅世境中期,如果能够天灵珠的滋养,或许就能晋升至万象境。
谢灵均收拢掌心,将灵宝收入怀中,淡然道:“无论沈正泽的心魔严重到何种程度,我都不能坐视不理,更不能接受处死他的话。”
说着说着,他看向严医师,语气平静地指责:“都说医者仁心,你倒是忍心,一开口就是处死的话。知道的,明白你是个医修;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你是深渊里跑出来的魔物。”
谢灵均如今已经是阅世境的修为,加上通身的气派,更是打眼。
他容貌极丽,生得极高,居高临下地看人,即使神色淡漠,也给人睥睨之势,直觉他在轻蔑地讽刺。
严医师被他一番讽刺,当即冷笑出声,反唇相讥:“修士入魔初期,六亲不认,残杀肆虐。我替沈正泽诊脉,发现他已是阅世境后期的修为,倘若入魔晋升,那就是万象境的大能了。他若是大开杀戒,鲜有人能够制止他。我建议提前处死他,不说高瞻远瞩,也绝非残忍无道。”
谢灵均不与她争论,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你想得深远,先给人判了死刑。”
严医师还待说些什么,郑思难听不下去,厉声打断道:“够了!动不动就说死,实在让人心生不悦。一切等阁主来处理,你们不要再多嘴了。”
谢灵均厌恶严医师,也正好不想听她说话,郑思难的打断恰逢其时,正合他的心意。
“三师弟……”沈正泽一直默然不语,此刻却开口,“关于你,我有个问题想要询问,可我只想同你一个人讲……”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两位长老。他不像谢灵均那样直接,而是微微蹙眉,显示出一种寂寥落寞的神态,像是因为心魔缠身而不知所措一般。
他的声音重又恢复清爽,像是炎炎夏日里的一汪山泉。
“贺长老,郑长老。我保证,方才三师弟所言,句句属实。我们在山洞里,确实遇到了蚀心魔蛊……而这四粒灵宝,就是蚀心魔蛊所诞生的。”
沈正泽说话迂回萦绕,明明想与谢灵均独处,却先说了许多无关的话,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他看向贺知舟,接着道:“贺长老,我想你身为灵宝长老,一定比谁都清楚,天灵珠要如何获得。如果不是因为初阳峰里,确实有着一株灵花,三师弟又怎么可能获得天灵珠呢?”
贺知舟经历了谢沈二人神魂互融的事情,对谢灵均有些偏见。
当初,沈正泽神色崩溃,俨然被谢灵均诱哄拐骗,这才双修融魂的样子。可现在看来,沈正泽是在为谢灵均脱罪,且目光欲语还休,竟是情根深种了。
贺知舟不管对沈正泽的转变再诧异,又或者再不喜欢谢灵均,却也不得不承认,沈正泽的话是对的。
他肯定道:“这两粒天灵珠,凝聚不超过半个时辰,而里面汇聚的灵力,少说也有万年。应当是刚刚在初阳峰里诞生,谢灵均因机缘拾得的。”
沈正泽神色忧愁道:“我只身一人上山求学,至今不过师弟一个熟人而已。既然贺长老可以证明,我们确实无辜。我现在心有余悸,能否与自己相熟的师弟,说说心里话,让他为我排解一番?”
贺知舟看了郑思难一眼,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郑思难此人,油盐不进。不管谢灵均态度冷硬,还是沈正泽好言好语,他一概不理。
虽然沈正泽即将入魔,现在也有了证据,可以证明他是无辜的,但郑思难还是觉得不放心,不愿意放谢沈二人独处。
因此,贺知舟瞥向他时,他权当没有看到,眼观鼻,鼻观心,原地不动。
贺知舟见郑思难如此,也不好一个人做主,只能问:“你有什么话,非要与谢灵均说,而不能当众说出来吗?”
“也不是不能……”沈正泽说完这一句,神色忽变得微妙起来。
贺知舟安慰道:“我们都是你的师长,不会因为你心魔入魂就厌恶你。我们都愿意为你找出方法,盼你重回正道。你不必害怕,我们不会处死你,这种诛心的言论,绝不会出自我的口中……”
他这番话,不仅仅是在安慰沈正泽,也是在表态。在生死之前,他自然与谢灵均站在同一角度,不愿意沈正泽受到伤害。
此话一出,严医师立马变色,听出贺知舟的言外之意——“诛心”二字便是在指责她,说她“处死”之类的言论都能脱口而出,实在越界。
沈正泽听了,心中自然感到一阵温暖。他刚想要开口感谢,却被人抢了先。
严医师阴阳怪气,寒声道:“我不是青阳阁的人,不过是寄存青阳阁的一介散修罢了。你们师徒情深,同门情谊,在我这里,统统没有。我只知道,要是沈正泽入了魔,生灵涂炭。我不过为了广大生灵考虑,你们一个个倒是怨恨起我来了。”
谢灵均十分厌恶严医师。他既然已经同严医师表态,那剩下的就是无视她了。他听了对方这一番正气凛然的大话,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再施舍,只当对方是空气。
沈正泽倒是眉头皱得更紧了,开口道:“严医师自有她的考虑……”
说完这一句,心中大为不悦,面上不显,接着说:“但我却不想思考那么长远的问题。我的情况,自己最为清楚,我离入魔少说还有几百年。眼下,我只在意一事……也就是我刚才恳请的,我想与谢灵均单独交流。”
贺知舟终于被沈正泽勾起好奇心,重新回到前面的话题上:“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沈正泽被绳、锁捆住,艰难地回首,仰头望向谢灵均,问:“我在出剑之前,你是不是同我说,愿意考虑与我结为道侣——”
一言未尽,谢灵均眼疾手快,将人嘴捂住,轻声咳了一下。
这才,众人终于明白,沈正泽为何要求与谢灵均独处了。
郑思难与贺知舟面面相觑,终于松了口:“我们先回避一下,你们两个人有什么话,就在这医馆里说吧。”
答应之后,两位长老便推门离去。
严医师用深沉的目光,凝视了沈正泽一会儿,也随后离开。
医馆内,只剩下了谢灵均和沈正泽二人,呼吸间,仿佛能听见各自的心跳声。
谢灵均率先开口:“你……我当时情急,胡乱说的……你不会当真了吧?”说着,便走到了沈正泽对面,搬开一把椅子坐下,平视对方。
“我是当真了的。”沈正泽缓缓道。
“你……”谢灵均想说些什么,可如鲠在喉,心中始终有一根刺,让他十分介意。
当时情急说出来的话,现在看来,绝对是谢灵均心底的真话。可说完之后,沈正泽的反应着实让他寒心。
谢灵均已经对沈正泽有了私念,心中多了牵挂,想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他之前维护沈正泽的种种言行举止,都是出于这份挂念,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沈正泽没有怨言。恰恰相反,他心怀芥蒂。
他介意的事,也是他一直忽略的事情,直到此前被沈正泽一语惊醒,他才恍然大悟,思考起来——
沈正泽倾慕的人,究竟是谁?
是谢灵均无疑。可那个谢灵均,是大师兄,还是三师弟呢?无论哪一个,躯壳里的那抹神魂不变,都是他。
那谢灵均还介意什么呢?他介意的是,沈正泽有移情的可能。他不能接受,沈正泽会因为某种原因,将自己的倾慕,转嫁到另一个身上,即便那个人还是他。
谢灵均一向神色淡淡,不是面无表情,便是带着浅浅的笑意,鲜少像此刻这般,将心中的纠结都显露出来。
沈正泽见谢灵均如此,心中滋味莫名,什么也不敢再问了,只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灵均心中一沉,觉得沈正泽已经变得难以捉摸,不是他可以看透的那个小师弟了。他自以为能够读懂沈正泽,可终归是他的错觉罢了。
沈正泽语带笑意,小声道:“布个隔音的阵法。”
谢灵均照做。
沈正泽这才收敛笑意,似笑非笑道:“我走出洞府,准备飞出长白山脉的那刻,背后传来了惊天的威力……这力量我很熟悉,能否请三师弟据实以告——你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谢灵均:我醋我自己。
至于心魔。
谢灵均表示:问题不大。
作者也表示:问题不大。心魔就是为了牵扯出梦魇而设置的,沈正泽的心魔是前世梦魇种下的。
剧透一下,梦魇就在青阳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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