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泽听到比试开始,心中的期待减弱,随之增长的,是无边无际的焦虑。
谢灵均在哪里?
他为什么还没来?
谢灵均绝对不是一个会迟到的人。
当初百年一度的景星大会,只有谢灵均和沈正泽在子时就到了。而且一旦出任务,谢灵均宁愿自己等别人,也绝不愿意别人等他。
谢灵均没来,只有一个可能,他不能来。
他为什么不能来呢?
沈正泽生怕自己看漏,反反复复、仔仔细细扫视观武台。
台上坐着的每一个人,他都能够叫出名字,惟独他日思夜想的谢灵均,没有出现在看台上。
沈正泽嘴角的弧度消失,眼皮耷拉下来,看起来无精打采。
“谢灵均……”沈正泽喃喃重复。
这个名字从沈正泽滚烫的心口,顺着温热的气息而出,终于流露到嘴边。
谢灵均三个字,承载了沈正泽无法宣之于口的爱与欲。
沈正泽眼神幽暗,紧紧盯着观武台,不停轻声呢喃:“谢灵均……”
宣布旭日大比开始的人,是青阳阁的吴法正长老。
吴法正专门负责内门弟子三年一度的考校,挑选天赋出众的外门弟子、杂役和凡人,为青阳阁积蓄人才。
一个时辰过去。
吴法正坐在观武台上,连连长叹,人才凋敝至此,真是让他痛心疾首。
年青一代,只有谢灵均一人堪称天才,其余都差得太远了。
可就连谢灵均也……
在北海,器宗青阳阁,与以阵法见长的北冥派并驾齐驱,是北海各大修仙宗门之首。
但长久以往,青阳阁后继乏力,迟早落后于北冥派。
阁主江歇也危机重重,问道:“吴长老,阁外赶来参加旭日大比的凡人,还有多少?”
吴法正打开卷轴,回答:“还有一百三十二人。”
江歇沉默了一会儿,语重心长道:“麻烦吴长老去五大陆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人才。”
“是。”吴法正应允。
又一个时辰过去。
吴法正眼前一亮,指着卷轴上的人,冲场下喊道:“沈正泽,请你上台挑战。”
江歇也在不久前听说过沈正泽,对他有些印象,捋着白须问:“是那个还没有拜入任何门派,却已经筑基的沈家长子吗?”
吴法正:“我一年前去过东陆,并没有发现沈家有天赋如此之高的苗子,看来是我遗漏了。”
江歇点头,看了一场,知道沈正泽必然会赢后,就不再继续看下去。
过了一会儿,江歇闭眼,疲乏道:“谢灵均……他情况不容乐观……和他父亲一样,三年前就……”
吴法正面色凝重:“我明白。”
江歇睁开双眼,吐出四个字:“刻不容缓。”
吴法正心中一怔,郑重其事地点头。
江歇长舒一口气。
现在他还不能倒下,他曾经以心魔发誓,答应了死去的老友,会将他的孩子抚育成才,他说到做到。
说话间,沈正泽已经战胜了几十人,孤零零地站在比武台上。
吴法正回过神,冲着台下的沈正泽,说道:“阁外人士通过五灵测验的不足五百人,沈正泽,你又是这几百人中,站到最后的那一个。你的天资,我们有目共睹,你可愿加入青阳阁?”
“弟子愿意!”沈正泽压下心底无边的躁郁,抬头冲着吴法正欣然一笑,好像终于得偿所愿一般快活。
吴法正看着卷轴。
一旦有长老、护法看中沈正泽,愿意收他为徒,卷面上就会跳出名字。
吴法正的手指放在第一个名字之上,说道:“沈正泽,你可愿拜青阳阁阁主江歇为师?”
“自然愿意,”沈正泽面色犹豫不决,“能得阁主青眼,在下理当感激涕零。但我心有所属,仰慕谢灵均,谢护法剑术已久,不知能否拜谢护法为师。”
江歇立刻从座位上起立,面色不悦,风雨欲来,开口质疑:“沈正泽,你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一开口就指定我的爱徒?”
江歇语气严肃,问话中不乏贬斥之意。
众人只当江歇被沈正泽拒绝而恼怒,却不知道,江歇怕沈正泽心思不正,对谢灵均另有图谋,因此发问。
沈正泽不卑不亢道:“谢护法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愿结草衔环相报。”
江歇脸色这才好转,但仍然语气严肃,毫无转圜余地:“既然如此,可以理解。灵均在闭关修炼,正是关键时刻,非百八十年不能出关。我愿意收你为徒,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沈正泽伏地,磕了一个响头,朗声道:“弟子沈正泽,拜见师尊。”
江歇点头,算是收下了这个徒弟。
解千愁挤到谢灵均身边,羡慕不已:“这个沈正泽真是好运气,听说阁主只收过谢护法一个徒弟。”
谢灵均淡淡道:“沈正泽天纵奇才,阁主看中他也不奇怪。”
解千愁挠了挠头,半是担忧,半是埋怨:“那你还说一定要和他交手,这不是平白无故结怨了嘛……”
“不会,”谢灵均笃定道,“我说要和人交手,要杀一个人,就是认可了他的剑。谁都能够误解我的意思,但沈正泽不会,他听懂了我言外之意。”
解千愁叹气。
谢灵均真是一点都没有变,看起来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莫名惊骇。那沈正泽也是,竟然真如谢灵均说的那样。
这两人的确叫人匪夷所思,不能以常理揣度。
“解千愁,卢长秋,请你们到比武台上。”
解千愁听到吴法正喊自己名字,也顾不上谢灵均了,立刻冲到了比武台上。
三年一次的机会,解千愁为自己暗暗鼓劲,绝对不能输。
阁外人士五百人不到,筛选下来,耗费了将近两个时辰。
而杂役仅三四十人,一番对打,竟然也耗费了将近两个时辰。
日上中天,从尚武台的天窗向外望去,可以窥见灼灼烈日。
“最后一人,谢灵均……”吴法正皱眉,却还是不得不报出这个名字,“谢灵均,请你站到比武台上,与解千愁一较高下。”
谢灵均腰佩一把拙剑,在别人的闲言碎语之中,一步一步,稳稳地迈向比武台。
刘少卿冷笑,对身旁的人说:“这个废物的签运不错,竟然是最后一个上台的,我还以为他会早早出场,被人打成重伤,成为笑料。”
旁边的人点头附和:“看他那把破铜烂铁,上台比武用这么一把寒碜的剑,岂不是丢人现眼!”
另一个人接着嘲讽道:“就他也配叫谢灵均?他出现在这里,难怪谢护法今天不来观武。”
谢灵均站在解千愁面前,点头示意。
解千愁手中的剑还在滴血,前一个人的手臂被他划伤。
“谢灵均,”解千愁眉头紧皱,“我实在不愿意和你交手,但却不得不和你交手。我只想告诉你,我是真把你当做朋友的。但我绝不会因为你是我朋友,就对你手下留情,我会全力以赴的。”
谢灵均听了这话,心中快意。如果解千愁要让他,因此收敛实力,这才会让他感到不悦;解千愁说要全力以赴,这只会让他兴奋。
谢灵均笑道:“我也一样。”
谢灵均的剑离鞘,缠着黑布的剑鞘落在地上。
墨者剑诀,青阳阁最基础的剑诀。
谢灵均挥出的招术,看似也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剑。
起式,兼爱。
没有动用神魂之力,不过是五大灵力地合理调配,就使得“兼爱”这一招由拙变巧。
如同春风,如同细雨。
是吹面不寒的杨柳和风,是细如好梦的无边丝雨。
谢灵均的剑温柔而忧愁,细腻却不失厚重。
解千愁出的招式,是墨者剑诀中最凌厉的一招,可这灌注充沛灵力的一剑,被谢灵均温柔地挽了回来。
解千愁的剑割向自己的手臂。
他来不及衔接下一招,就地一滚,狼狈地躲开谢灵均的“兼爱”。
第二招,非攻。
谢灵均从解千愁的肌肉走向,一下子看出他闪躲的路线,立刻改换招式,用“非攻”堵住了他的去路。
非攻不攻,非攻是攻。
解千愁被堵住去路之后,再不能第二次躲避,只能硬生生地收回灵力,及时止损。
灵力陡然用出,又陡然收回,解千愁因此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第三招,大同。
谢灵均祭出长剑,长剑离手。他从比武台东边角落,走到比武台南边角落,双手结印。
长剑倏地消失在解千愁背后,又倏地出现在解千愁眼前。
这是“大同”的第一剑。
谢灵均从南边角落,走到西边角落,结出更加繁复的剑印。
长剑从解千愁头顶落下,就在剑气削断解千愁第一缕长发时,又忽然消失在上空。
这是“大同”的第二剑。
谢灵均从西边出发,停在北边角落,最后结出一个令人目眩的终止印。
长剑从解千愁的脚下钻出,破开比武台上的青石板。
这是“大同”的第三剑。
墨者剑诀基础的三招用尽,还没有用到中级的三招,解千愁已经翻滚在地,抱着脑袋不住地冒着冷汗。
谢灵均摊开手掌,长剑飞来。
最重要的不是剑,不是剑诀,而是剑心,是用剑的人。
他赢了。
谢灵均手执拙剑,淡淡道:“承让。”
刘少卿后背汗湿一片。
墨者剑诀他自然是练习过的,甚至可以说,他用得纯熟无比。
但他竟然没有看清谢灵均的第三招,“大同”三剑,一息之间完成,而谢灵均也在一息之间,踏遍了偌大的比武台。
沈正泽在侯武台上暗暗惊奇。
这几招,实在是太过谢灵均了,只有谢灵均能把剑招用得这样秀逸灵动,而又不失古拙温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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