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泽御剑飞往青崖书院,速度极快,青藤紫萝还未攻来,他早早就穿行而过。
谢灵均载着解千愁飞往藤萝中心,解千愁扯着他的衣袖道:“你去看看邱菲和枚九。”
“好。”谢灵均答应,他还以为解千愁会记仇,毕竟枚九曾经差点拔剑杀了他,没想到解千愁竟然意外心善。
解千愁被救之后,好一会儿,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说完话,笑着幽幽道:“邱菲那死丫头,我说了别扇,她还扇,我看她诚心想害死我。我可不得去看看她的笑话,大声嘲弄她。”
谢灵均无语,动作不停,他们很快碰见枚九与邱菲。
邱菲手执舒卷馀清,讪讪道:“不好意思,你出声的时候,我已经挥出一扇子了,不是刻意的。”
枚九撇了撇嘴角,不屑道:“怎么不见人家韦怜影掉下去,你技艺不精,还怪我们?”
“你!”解千愁气结,“你们在山顶上的时候,我就说了不要随意扇扇子,你们也听见了吧。还说什么不是故意的,这话说出来,扪心自问,你们自己相信吗?”
邱菲松开搂着枚九腰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冲着解千愁憨厚一笑:“扪心自问,那我也太问心无愧了!”
解千愁:“……”
谢灵均对他们的争论不是很感兴趣,看到邱菲右手中的芭蕉扇,觉得熟悉,便问:“邱姑娘,你这把扇子哪里来的?”
邱菲以前没少埋汰枚九,自己的好友竟然看上了一个废物。当然,现在看来,枚九真是独具慧眼,看出了谢灵均不显山不露水,但后劲绵长,是个万年一出的天才。
邱菲现在哪里还会嫌弃谢灵均,面对谢灵均的提问,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师父临别前所赠。师父一共造了四把扇子,一把是他的本命扇,剩下三把相配的扇子,他分别送给了他的三个徒弟。我这把叫‘舒卷馀清’,出风的。我大师姐那把叫‘画船眠雨’,出水的。小师弟那把叫‘枕上三愁’,出怨气的。”
“怨气?”谢灵均听到这个词,微微蹙眉,“我们正道吸纳的是天地灵力,金木水火土,出来的自然是自然之力。你小师弟出来的怨气,属于人力,难道他是个魔修?”
邱菲点了点头。
谢灵均想起来了,他前世入魔之后,在深渊里碰到过一个用扇子的魔修。
深渊有五湖四海,谢灵均前世建造的琅嬛福地,处于五湖中的沧水境,而他也正是在沧水境畔遇到的魔修。
那个魔修后来成了归墟谷的谷主。
谢灵均想到此人,便称赞道:“你师父定然是个不出世的大能。”
“是。”邱菲没有客气,爽快地承认。
邱菲没有多说,谢灵均也不便多问。四人逆着谷风向下,一路躲避藤萝,很快看到一座楼阁。
漫天青藤紫萝里,一座空中楼阁,冯虚凌风,巍峨耸立。
清风徐来,云雾渐渐散开,现出千百丈高的楼阁全貌来,只可惜他们站得太近,无法将楼阁尽收眼底。
看到这座楼阁,没有见识的修士,自然而然地会冒出四个字——叹为观止。
谢灵均前世见过南疆的挽天书院,知道这青崖书院,连挽天书院中一座小小的摘星楼都比不过,脸上也就没有任何惊叹的神色。
谢灵均拦腰抱住解千愁,将人从剑上扔下,顺便将自己拾到的佩剑还给了解千愁。
解千愁掩不住脸上的憧憬与崇敬,被这庞然大物骇住,痴痴道:“我接下来三年,就要住在这里学习吗?”
“非也!”空中传来一道声音,回答了解千愁的疑惑,“书院只是书院,仅供学习,不提供住宿。”
“我真的……”解千愁踩着的台阶是青玉,脚下有淡淡的云烟浮动。他一步一步地跨上阶除,心中汹涌澎湃,激动不已。
我真的要进入这里学习了吗?
解千愁觉得自己艰苦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
谢灵均归剑入鞘,仰头,望着朱门之前立着的那一个人,缓缓地、缓缓地迎着那人走去。
沈正泽,真真正正像风、像山、像水,纵然一动不动,默然立在门前,也让人移不开眼,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他。
谢灵均心想,这人分明像雾。
谢灵均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之上,就算走得慢,走了许久,也快到对方面前了。
这时候,谢灵均忽然想:
我为什么执意要杀沈正泽呢?明明杀了我的是刘少卿,我为何会迁怒沈正泽?还是说,我原本就万分憎恨他,只不过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使得憎恨的宣泄名正言顺而已呢?
谢灵均走到沈正泽面前,稍稍顿住,很快便刻意移开了目光,准备迈过高槛,进入青崖书院。
“等一下,”沈正泽注视谢灵均,面带和煦温暖的笑意,“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很想同你分享一下。”
谢灵均停住,低头看向沈正泽,语气略有疑惑:“何事?”
一阵和风拂过,云烟带来的湿气打在两人脸上。
沈正泽衣袂轻摆,青衿微摇,含笑道:“从昨夜起,我便是你师兄了,你喊一声二师兄让我听听。”
谢灵均一口气堵在胸口,“二师兄”这三个字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
此时,他想起,前世沈正泽倒是很喜欢在他眼前晃荡,满口的“谢师兄”。喊的次数太多,饶是他这么好脾气的人,也颇觉烦躁。
“算了,是我强人所难了,师弟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吧。”沈正泽偏了一下脑袋,语气中捎带了一丝失落,也不知是真是假。
谢灵均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喊了一声:“沈师兄。”
沈正泽只是笑着,也没有答应。他心中交织的复杂情绪快要将他淹没。
前这个人和谢灵均这么像?这种感觉太让人厌恶。
一个赝品。
谢灵均跨入门内,看到堂前立着一个紫衣男子,端的是玉面书生。
这是贺知舟,青阳阁的灵宝长老。
“你来得很早,”贺知舟对谢灵均道,“你和胡黎可以说是最早来的两个,但你后面又离开了,你去做什么了?”
贺知舟明知故问,谢灵均依旧老老实实回答:“解千愁不熟路,我去接引。”
贺知舟淡淡道:“你说得自己很熟一样。”
谢灵均没有回应。
午时三刻之前,榜单前九位到了七位。
在未初之前,榜九的俞里才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贺知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指了一下解千愁,道:“你,解千愁,还有谢灵均。你们二人,都是杂役,这是以前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两人杂役能够进入前九,今年还是头一遭。”
说完,他直视解千愁,继续说:“你刚刚是不是问了,你们要住在哪里?前五名可以在今日子时,于长白山脉自行挑选一处洞天福地。你的话,原本是杂役,住在春寒居,如今身为内门弟子,可以入住苦夏居。”
“诸位还有疑虑吗?我都会为你们一一解答。”
刘少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前面,深吸一口气,问道:“我已经拜师戒律长老郑思难,还可以重回书院修习吗?”
贺知舟冷笑一声,抽出长剑。
只听得“唰”的一声剑鸣,看见一道冷光闪过,长剑便丝毫不差地钉在刘少卿脚下。
“你还知道回来!”贺知舟语气冰寒,毫不留情,“其他长老的弟子都能参加景星大会了,为什么只你一个还要重新参加旭日大比?”
刘少卿冷色惨白,拳头紧攥道:“弟子愚笨,资质粗劣,不配参加景星大会。”
贺知舟没有反驳,点了点头,说:“你知道就好,我还当你心里没有一点数。前面几次,让你参加旭日大比,你都没有重回书院。你可知道,自己浪费了多少宝贵的机会?”
“弟子知错,”刘少卿开始反省,“师长们愿意给我机会,让我重回书院修习,我却误解师长们,认为你们看不起我。弟子从今往后,定然刻苦勤奋,无敢逸豫。”
贺知舟嗤笑,皱眉,轻蔑道:“你错了。我说的浪费机会,不是你浪费了重新学习的机会;我是说你白白占了一个名额,浪费了其他弟子学习的机会。”
刘少卿闻言,羞耻万分,紧紧咬着下唇,说不出话。
贺知舟斥责道:“你知道有多少弟子等着那一个名额,想要进入书院深造吗?你知道这一个名额,对于他们来说,有多么不易吗?”
“弟子……知错……”
贺知舟接下来的话,则不仅仅只是对刘少卿一个人说的,也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你们听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却威严十足:
“青阳阁每年招收杂役不足十人,每三年考校一次。杂役升入外门,外门升入内门,内门拜师长老、护法,三年之中,亦不足十人。”
贺知舟问道:“经年累月,可青阳阁千百年来,人数仍然不过百人,这是为何?”
谢灵均在考问之中,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知道答案——因为,青阳阁每三年、每百年,都要遣散一批人。青阳阁只收天才,也遣散天才,留下的人,便是天才中的天才。
可即便如此,最后能够登顶的人,仍然屈指可数。
这便是修仙。万里挑一,之后,还是——
万里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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