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太深?”
楼涧鸣逐渐开始抽象的表情, 促使鞮红连忙补充了句。
“我的一个朋友。”
“哦——”楼涧鸣了然。
由于会场不仅仅只有他们这一个卡座,鞮红这种流量常青树和楼涧鸣这个新晋爆火小生就算这样简简单单坐在一起说几句话, 就会被通稿铺天盖地的疯传, 所以楼涧鸣下意识想凑近脑袋说话又理智地控制住自己。楼涧鸣做人很有分寸,所有事情都能拿捏住一个合适的度, 这也是鞮红为什么敢直接问他这个问题的原因。
“这个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鞮红掰手指算了算, “有一个星期多了。”
楼涧鸣不禁睁大了眼睛,“这么久?!”
鞮红一滞, “很, 很久吗?”
楼涧鸣摆摆手, “也没到那个程度, 严重的三五年都有,有些甚至影响一生啊。”
鞮红瑟瑟发抖, 她端起香槟, 浅金色液体在高脚杯里晃呀晃, 又赶紧放下了。
楼涧鸣连忙安慰, “不慌,小场面。”
“那么接下来咱们来看看你朋友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是悲伤的情绪啊还是什么其他的,不是我说,这种悲伤啊,惊恐啊,人格扭曲分裂啊把控不好很容易给自己内心留下阴影的。”楼涧鸣叹口气, “我有个师哥就是演一场人格扭曲分裂的话剧,后面就开始精神恍惚,到今年年初才有些缓过来。虽然说表演最好的境界是路过角色,但如果同时又不想成为方法派,必定要带入更多的真情实感,人又不是机器,哪里能说入戏就入戏,说出戏就出戏,梦醒还会留点印记,何况是那么长时间一场真实的感受。”
鞮红垂着头,斑斓光影自她发际缓缓晃过,楼涧鸣的话让她情不自禁开始联想,她受到这么大的影响,渝辞会不会也受到一点……还没想完鞮红就把这个念头掐了,这种高端时尚活动果然容易使人飘飘然,出现幻觉了这不是,就她这种shit演技,能让渝辞入戏??
“所以是什么情绪?”楼涧鸣见对方迟迟不说话,适时提醒道。
“咳。”鞮红优雅的抿了口香槟,不假思索,“悲伤的情绪。”
“这个容易,之所以你——”楼涧鸣脑中警铃一响连忙接上,“的朋友,会被悲伤的情绪影响,是因为在戏中产生了大量的悲伤,却又没有途径发泄。这样我换个例子说明你会更容易理解,就好比男女主角在戏中恋爱了。这个例子能接受吗?”
我特么就想问这个!!
鞮红强压住内心狂喜,表面一派云淡风轻,“可。”
“OK。”楼涧鸣点点头,继续分析,“在戏中爱意猛蹿,但是最后又没有一个好结局,爱而不得或者其他原因,这样极其容易在戏外发生感情,戏里开花戏外结果,因戏生情嘛。那当然这个时候可能其中一个演员,已经有了家室,那怎么办呢,那这份感情要么就是自己本身能走出来,或者时间一久会淡,要么就只能找一个办法让它发泄掉。”
鞮红听得认真,忙问:“发泄掉?什么办法?”
“比如,就再合作一部,轰轰烈烈爱个够。发泄掉就行了。”
“谁问这个了。”鞮红故作矜持,“我是问悲伤。”
“同理啊。”楼涧鸣两手一摊,“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上三天三夜,保准什么事都没了。”
“原来如此。”鞮红若有所思。
***
“啪。”
一沓新闻被摔在化妆台上,鞮红睁开一只没在扫眼影的眼睛瞥了眼,扉页占据一整张版面的正是昨日鞮红和楼涧鸣坐在一个卡座聊天的照片,其中有一张版面小点的,正是鞮红拿起香槟微微颤抖面色略不自然的画面,其实按照鞮红的表情管理基本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但是对于那些不太自律的娱记来说,镜头角度及瞬间捕捉,都是无中生有的利器。
这张照片饶是鞮红这个当事人看着都觉得有点迷,更是被各大娱乐平台大肆渲染,大写特写。上面的字鞮红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就有点一言难尽。什么叫举止亲密、疑似因戏生情?
因戏生情的对象怎么着也不会是楼涧鸣啊!
当然这种震惊一瞬即逝,鞮红很快就被吸引走注意力。
“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用纸媒啊,刷刷微博不就都晓得了。”看着那一沓明明是从网上下载的图文,却用A4电脑纸打印出来的新闻,鞮红默默悼念一发文印室的彩墨。
邬澔斜她一眼,“为了让信息在你眼前更有冲击力。”
“嗐,寻常操作罢辽。微博热搜排到第几了?”鞮红闭了眼乖巧任化妆师动作,郁闷归郁闷,但是该有的态度还是要表现出来。
邬澔捏着手机在旁边沙发上坐下,“你绑谁不行非要绑他,他目前的人气能绑上你是他攀你,你就不能找个平起平坐炒炒话题?”
微信提示音响起,鞮红睁眼一瞧,纳闷看了眼镜里的邬澔,坐这么近还发微信私聊,什么毛病。
但是点开后她就懂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邬澔:【你恋爱对象是楼涧鸣?】
“噗哈哈哈哈哈哈!!”
“鞮红老师,这边头发马上好了您先别乱动。”
“好的好的。”
鞮红一边让化妆助理用棉签给她吸掉眼角笑出的眼泪,一边落键飞快。
鞮红:【邬澔你是不是忙糊涂了,我都和你说八百遍我没谈恋爱,你能不能不瞎想。】
邬澔将信将疑得看她一眼,【那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回事?】
鞮红:【我都回来赶通告了,你能不能给我点自由空间。】
邬澔:【……】
邬澔:【行,不许影响工作。我会和剧组沟通,赶紧把你戏份拍完,杀青后立刻开始营业。】
鞮红直接抄起一把腮红刷,“邬澔你还是人吗!!!”
“鞮红老师鞮红老师,别动别动!”
***
车门打开,一张许久未见的小脸洋溢着青春的色彩。
“渝辞姐!”
“小嫒?”刷着手机的手指一顿,渝辞抬眼看小嫒拉开车门坐进来。
“诶?渝辞姐你在刷微博啊?”眼角余光瞥见带着#鞮红#标签的热搜话题,小嫒把包放到一边问道。
“哦随便看看。”渝辞连忙锁上屏,把手机放到一边。
小嫒本来就是顺口一问,见对方不打算对此展开聊天,便换了话题,“最近天真热,明明都已经开始入秋了。”
“应该还会热一阵。”渝辞从包里拿出准备的饮品分了一杯给小嫒,“这个给你,解解渴。”
“哇谢谢渝辞姐!”小嫒接过那杯浅红色的果汁,抿了口浑身清爽不少。
“小嫒你怎么来了?”
“嗯,是鞮红姐让我来的。”小嫒捧着玻璃杯,一口一口喝果汁。
渝辞动作一顿,“鞮红?”
“嗯嗯,对呀,鞮红姐今天下午拍完品牌广告就可以回来了,所以让我先过来。”
“那等她回来就要回剧组拍戏了吧?今天下午是不是要开车去接她?”渝辞琢磨着,帝都离瑶县虽然开车可达但颇有一段路程,也不知道鞮红是打算私家车直接开过去,还是坐飞机。
快肯定是飞机快,但是剧组现在也催的不急,鞮红的个性或许会选择更加舒适的方式?
“不不不,鞮红姐今天晚上有安排。”
“晚上有安排?”
“晚上”两个字不自觉咬的重了,渝辞捏着手机的手一紧,联想之前看到的热搜标题,意识到什么。
“对啊,这不就让我来接你了嘛。”小嫒喝完果汁熟练找到杯架卡进去。
“接我?”不明白怎么和自己扯上关系的渝辞难得迟疑,“她……晚上?”
“嘿嘿,秘密~”小嫒故作神秘的眨眨眼睛,“等到了晚上,渝辞姐你就知道啦~~”
***
【词顺下来,晚上来下面这个地址找我。】
站在瑶县影视城汉白玉华表柱下的渝辞,看着刚收到的微信心情复杂。
这个话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微信记录往上翻翻,看着自己头像边一模一样的信息记录,渝辞无奈摇头。
不仅是话熟,地儿也挺熟。
她眼前这一栋破败小楼可算是“历史悠久”,在这片方圆不足十里的土地上,潘金莲砸过西门庆、海龙王淹过陈塘关、宋江挥墨提反诗、关盼盼独上燕子楼。
点开微信,渝辞照着聊天记录依样画葫芦。
渝辞:【那我要带点什么陪葬品……不是,我要带点什么东西吗?】
点击“发送”后,渝辞饶有兴致等着对方的反应。
果然以秒变化的输入状态暴露了对方的气急败坏。
“叮。”
回信了。
【带一样你最喜欢,从不离身的,逃亡的时候都必带上的物品。记住,只能带一件。】
渝辞无声一笑,击键回复:【东西留车里,我上来。】
***
渝辞旋踵步上台阶,一种莫名的情绪漫上心尖。
踏在木制阶梯上,摇出咯吱声响。落了漆的褐红斑驳在糊满蛛网的雕栏画栋上,偶有几声虫鸣自寻不见的角落里传出,绵长清脆,入耳不生噪烦。卸了栓的木窗外,一片衰败的亭台曲榭覆着月色,竟有几分荒凉之美。
中庭月白,盛满皎辉的池塘里清清冷冷地斜着几支枯荷,夜风入楼,茜红纱幔拂落肩头。
楼阁颓败荒凉,纱幔却红得诱人。像嶙峋兀立的枯木怪石间抽出一支绝艳的花。
循着记忆中的路拾阶而上,有袅袅白烟绕过屏风娉婷而来。渝辞心中默默品评:烟雾算有意境,只可惜没有香气,不如换上真正的熏香做到色香味俱全。
“公子既已来了,何不卷帘相见?”
声音甜腻绵软,风情之下还藏着几分未出阁的纯真。
渝辞长眉微挑,绕过屏风拨开重帘,甫入了一步,一室酒香扑鼻而来。
由于不怎么喝酒,渝辞并不能分辨这是什么品类的酒,并不冲鼻的酒气裹着酿材的天然香气萦绕鼻端,目之所及是茜色罗帐,再往里几步便能看到梳妆台前半倚半坐的美人。
像是醉的狠了,看不清来人,只把一双醉眼秋波漾出潋滟水光,待人走近了,捻着酒杯往人怀里倒。
渝辞下意识接住,这才发现对方竟然只穿了一层薄薄纱衣,配着浅青色抹胸,雪白的脖颈从锁骨开始一路拉伸出优美的曲线,半透的广绣动作间带倒几瓶酒器,瞬间酒香愈浓,熏得渝辞头疼。
怀中人痴痴地笑着,举杯至她跟前。
“公子方才用了蟹黄糕,怎能饮这冷酒,且让我为公子斟酒。”
瞧瞧,行为和话语的逻辑都错了,果然醉的不轻。渝辞转念一想不禁哂然,醉的不轻,那倒是对了。
“通体无瑕如凝脂,光下观之有粉雾,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今日得享此玉雕成的酒器,是子彦的荣幸。”
渝辞看了眼她递上来的酒杯,故意没有去接。
怀中人像是委屈了,娇嗔道:“这酒……公子闻着,不好吗?”
改词了?有点意思。
渝辞来了兴致,俯下身去凑在佳人耳边,吹了一气,“不是不好,反而太好。”
今天的鞮红,给她的感觉不仅仅的开窍,还有新颖。
那天告别前渝辞给她提的点,鞮红听进去了。
——“演戏,不是纯粹的模仿,要找到自己最舒服的演法。”
——“舒服的演法?”
——“勾引人的女子,是什么样子?她可以有各种样子,可以冷艳禁欲,也可以俏皮天真,更可以风情万种,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演的舒服。你自己都不舒服的东西,别人怎么会看着舒服?”
鞮红交的答卷让人耳目一新,她精准的抓到了自己身上的特质,一种介于少女和御姐之间,半纯真半成熟的韵味。渝辞的媚是冷的,像冷月荒寺的窗边一晃而逝的艳鬼;而鞮红的媚没有那么勾魂摄魄,是一种识得风月却不醉心风月的挑逗,如一只万花皆过眼,游戏人间的狐妖。
“公子此话怎讲?”
渝辞猜她是没词了,便好心给她带回来,“玉杯能增酒之色,亦能增酒之香。”
“这我怎么没听过?”
渝辞挑眉,有胆量了,还改词?
“道长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她一手轻按住怀中人单薄的纱衣,朱唇微张,一|口|含|住耳垂下轻颤的珠翠。“今夜我愿把我所学倾囊以授。”
怀中人的背脊忽然紧绷,但很快便又舒展开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渝辞觉得那身子就像抽掉了所有骨头似的……
“那我且问公子,兰陵酒当配什么杯?”
“玉碗盛来琥珀光,当然是白玉杯。”
“醽醁酒当配什么杯?”
“观细珠碎沫,自是琉璃杯。”
“那——”
怀中人轻展玉臂,从梳妆台上取来一支点唇笔,笔头在酒杯中一蘸,胭脂化酒,未饮人先醉。
“那,美人酒,当配什么杯?”言落,手腕一转,将那胭脂美酒点上朱唇。
鞮红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唇上胭脂酒香混作一气,将她脑子搅成一团黏浆。做出最后那个动作的时候,她的手颤的不行,一颗心像绑在小鹿上,在胸膛里横冲直撞回声叠响。
神思还没有回转过来,杯中琼浆已经洒上茜红纱幔留下深色酒渍,整个人突然一轻,落在柔软床榻上时身上也覆上熟悉的味道,沉檀香气终于突破一室浓重的酒气丝丝袅袅裹挟上来,木质焚烧沁出的奶香裹着酿材的味道催生出一股浓烈霸道的酒香,又将那浅浅淡淡的沉檀味覆盖了去。
那人留在耳坠上的温度,早已蔓延至整个耳廓,再到脸颊,再到脖颈……
“道长这题倒是难解,”那人说着忧愁的话,嘴角却还在笑,“子彦甘愿领罚。”
鞮红看着她狭长飞挑的凤眸,风月贯骨的柔情蜜意堪堪停在那处,若即若离。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她只是觉得,这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这么浓重的情|欲,像初秋风狂雨骤的夜晚,敲得窗门哗哗作响,来得迅疾而猛烈,兜头盖脸打得她措手不及。
楼阁间茜纱高悬,仿佛软红万千。
她第一次觉得:演戏真好。
既然我喝醉了,我在演戏,所以我现在说什么都可以吧。
那么……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红烛昏罗帐,偷得片刻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6 23:45:44~2020-02-28 22:1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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