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十点。
迟三穗是真的挺爱睡懒觉的,她属于熬夜晚睡黑眼圈也不算特别明显的人,又喜欢把事情在一天内完成。前一个晚上就把周末作业和下周课本全整理完成了一遍,做到了凌晨一点,现在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只想睡得天昏地暗。
但偏偏天不如人愿,床头手机响个不停,这对她一个通讯录只有十个号码不到的人来说太稀奇了。
挣扎着闭眼去摸手机,迟三穗看见是个陌生来电,她把涌起的起床气硬生生压了下去:“喂?”
“姥姥让我来喊你去老宅吃饭。”
“你是谁,姥姥是谁,老宅是谁?”
“......”
电话那头的何溯沉默了几秒,突然大声吼,“老子是你表哥!睡睡睡,这个点还在睡,你一个女的比我还懒!连我电话都没存?你———”
嘟嘟嘟……
世界清静了,迟三穗的瞌睡也被吵得所剩无几了。就是烦,没睡饱让她整个人都烦,骂了好几句傻逼何溯。
下楼吃早饭正好碰到正在楼下收拾行李的迟志强,月底了,他要飞一趟美国去葛烟那。
迟三穗把吐司和蓝莓酱从冰箱里拿出来,喊了一声:“早,爸爸。”
“早。”迟志强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两个人几乎一个星期没聚在一起说过话。早上起床她已经去学校了,晚上更是看不见人影,有两次倒是在前厅和后花园碰过,但她一抬头看见他就蹬蹬蹬上了楼。
有时候迟志强都怀疑是不是家里这六百平的房子太大,离间了父女俩的感情。又想着会不会是上次去迟家老宅不开心了,但应该也犯不着为这种习以为常的事跟他较劲吧。
迟志强把行李收拾好,问她:“国庆节要不要来美国?”
“不了,我不做这个电灯泡,不打扰你们夫妻团聚!”迟三穗很皮地说,又往吐司上抹了一层薄薄的酱。
一听她这欢快的语气,迟志强口中的“去奶奶那吃个晚饭”就被哽在喉咙里了,他实在不想破坏她的心情。
迟三穗吃饱喝足,端着牛奶上楼时说:“我这个星期就不去奶奶那了,作业很多。”
迟志强怔了一下,正想点头,又听她急忙补充道:“但是您放心,我会好好跟她老人家说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呛着乔宛兰,就算是找借口也会找个漂亮的借口,迟志强当下就放心了。
乔宛兰这老太太从公司退下来以后也没闲着,时不时还会去查个帐。她一个人住在那诺大的宅子里也是无聊,平素最大的念想就是每周末子孙们都要去老宅陪她吃个晚饭。
这是一个有钱、古怪、固执的老太太,而迟三穗态度的转变还得从郭国富那顿午饭说起。
郭国富大概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学生,脸盲症患者,全世界只有一亿人,中国只有三千。但这样的概率,居然降落在了他的班上。
被三个家长轮番打电话要求多照顾一点迟三穗的时候他还是挺吃惊的,不仅他吃惊,迟三穗也没想到迟志强、葛烟、乔宛兰会分成三派特意向她的班主任说明情况。
不管怎么样,她感觉和他们刚起的矛盾好像又浮了下去。
迟三穗是个心软又好哄的人,一对她好,她就忘了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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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曾妈在门口敲了两下,声音很轻:“小姐,晚饭做好了。吃完放那就行,我明天早上来收拾,没什么事我能先下班吗?”
彼时的迟三穗还在电脑上“大杀四方”,含糊地回了句:“是去接您孙子放学吧?去吧。”
闲暇时间她也没什么别的活动,正在玩的游戏是《Minecraft》,中文名叫“我的世界”,其实是一款性别特征分明的游戏。
简单来说就是大部分女玩家一般喜欢建造房子,拥有自己的温馨城堡;而男玩家则把它变成了铁矿时代,到处都是打怪升级。
一向勇猛的迟三穗果断走了广大男玩家的路线,眼看那铁魔像手拿一把钻剑就要砍下来,迟三穗当即喝下隐形药水,用一把非常垃圾的木剑从背后捅了他。
而后她十分轻蔑地笑笑,正打算一把火烧了村庄,电脑屏幕突然黑了。
居然黑屏了??
靠,她的必杀技还没出!!!
迟三穗被弄得心痒痒,饭都不想吃了,抱着笔电就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傍晚时分的天空闷热无比,干燥的空气让她觉得脸上都有点硬梆梆的,沿海城市的市场里,海风都带着股鱼腥味。
迟家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买了四年,位于安清市的新市中心。周围清一色的别墅区,城管执法很严格,连小摊都看不见一个,往坡下走上个几百米才到街市上。
所以她每次晚上想吃点东西都得下坡又上坡,朝24小时便利店前进。
她两年没回国,对这块地方其实算不上熟悉,况且时间能改变挺多东西。比如交通灯和摄像头的存在多了好几处,老弄堂里的饭馆全部整修了一遍,以前老居民区这一块的房屋都被贴上了“拆”字。
你看看,一下子这一排让人同情的户主全变成了几千万的土豪。
迟三穗在手机上查了一下哪里能修电脑,毕竟官方售点在美国,她现在只能找个维修店。但无奈数码城在科技新区那,打车来回估计要几个小时,只好明天白天早点去。
眼睛瞟到这一片待“拆”房里,她居然惊奇地发现了一间网吧。天助她也,电脑修不了,至少可以先把刚刚那盘游戏继续完。
那网吧藏在胡同里,门上的灯牌有点像香港九十年代的红灯街,上面写着着“你来我往”。
名字还挺有创意,它最具竞争力的同行就在马路对面。
迟三穗在金碧辉煌和残旧破败的两间网吧中选了后者,一是因为她未成年,正经网吧应该进不去;二是她觉得“富贵网咖”和“你来我往”之间的逼格差得不是一点点;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网吧在拆了之后可比对面那个值钱多了!
倒也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就单纯想看看隐形拆迁户长啥样而已,她穿过胡同,走了进去。
隔着几米远里面的嘈杂声就传了出来,好在进门时没有看见烟雾缭绕,也没有喊打喊杀的怪叫声。
规模不大,只有几十台电脑,设施倒也挺好的,她对这个网吧的好感蹭蹭往上涨。
前台有一个微胖的小哥正斜靠在椅子上打盹儿,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迟三穗敲了敲台面:“你好。”
“......”
没醒。
迟三穗前一天晚上着凉了,导致现在鼻子有点堵,声音软趴趴的,还挺哑。她只好伸出手在他眼前扬了扬,拔高了音量:“你好,醒醒呀!”
“......”
他甚至打起了呼噜。
拆迁户的店就是不一样,连员工都这么消极怠工。
迟三穗踮起脚,正想越过吧台把他推醒。身后来了一个社会大哥,裸着上身大大咧咧走过来,声音像打雷:“胖子!再续两个钟头!”
那胖子立马睁开了眼,接过钱,口水也没擦三两下就操作完了。
眼看他人又要倒下去,迟三穗赶紧喊他一声:“诶,帮我开一台机子行吗?”
胖子连眼睛也没抬,伸出手公事公办道:“身份证。”
“没有......”
“未成年去楼上。”胖子指了指旁边的楼梯,又睡了回去。
迟三穗:“......好的谢谢。”
她挫败地往楼上走,楼梯是木制的,走起来嘎吱嘎吱响,迟三穗屏着气,生怕它塌了,这事关体重的名声问题,马虎不得。
楼上的环境比下面要古色古香很多,有两张家用沙发,书架,折叠桌和几张木制小椅子。外面还带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天台,上面摆了个烧烤架。窗户上摆着两盆绣球花,房梁比较矮,东西多,倒是显得有些逼仄。
一共也才六七台电脑,五台都有人在用,大概都是高中生。个个穿衣打扮都很嘻哈风格,破洞裤和夹趾拖,手边上的烟灰缸堆得很满。
嗯……看起来是不良少年那种。
一旁的房间门半掩着,隐约看得见一个稍微正常点的清瘦背影坐在地上,白T恤,沙滩裤,好像在修电脑。
她敲了敲门:“打扰一下,请问,在哪里开机子啊?”
那人转过头来,从门缝里只看见迟三穗左边那只清泠泠的眸子,放在门板上的手指葱白如玉,一条腿又白又直。
他随口说了句:“未成年的话,门外的机子都能用。”
迟三穗道了声谢,转身时突然反应过来,诶,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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