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交易

    三阶以上的妖兽, 方可能修出内丹。妖兽被剖内丹, 一如修士灵台被毁,九死一生。

    当然, 素罗蟒是死得彻彻底底, 一身筋骨都被剥得干干净净, 只待被物尽其用。

    望着叶盒中的内丹,柳莹惊喜,下意识喊:“师姐!”

    唐迟棠神情同样微动。

    先前,她已经知道楚慎行得手, 又有蟒肉为证——绿衣能看上的, 自然是好东西, 唐迟棠并不怀疑——可亲眼看到自己等待已久的内丹, 唐迟棠心中仍然泛起波澜。

    原先,她已经在考虑,如果始终没有人能拿到悬赏,自己就去求东长老出手。她是北长老门下最有天分的弟子, 东长老兴许能卖她一个面子。

    叶盒脱离楚慎行的手,飞到唐迟棠掌心。

    她端详片刻,神识在上面勾勒、深入。内丹是妖兽一身修为凝聚之处, 她看久了,周遭空气渐渐凝成水珠。唐迟棠弯起唇角,收好叶盒,郑重地对楚慎行说:“多谢楚仙师出手。柳师妹——”

    柳莹早已备好采莲信物,此刻交予楚慎行, 眼里带着按捺不住的喜意。

    等将信物交出,她站回唐迟棠身后半步,小声说:“恭喜师姐得偿所愿!”

    唐迟棠微微笑了下,回她:“现在还早,远称不上‘得偿所愿’。”一顿,又沉吟,“我先前想过,如若有人真取回这内丹,也要另付谢礼。”

    她心里清楚,一份采莲信物,顶天了不过五十块中品灵石。若是拍卖价格低些,兴许二十块就能拿到,而五阶妖兽内丹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

    之所以开出悬赏,更像是一种赌博:如果有哪位修为高深的仙师前来,恰好愿意出手,那离凌霄楼很近的黎泽素罗蟒,会成为最便捷的选择。

    柳莹此前和楚慎行提过唐迟棠有另备酬谢,但没有细说。这会儿唐迟棠将三个玉瓶从袖中拿出,柳莹方低低惊呼:师姐好生大方!

    原来唐迟棠拿出的玉瓶中,分别盛了回春丹、太清丹、元灵丹,分别可以肉白骨、解毒化瘀,以及补充灵气。唐迟棠是筑基修为,但已经偶尔能炼出上品灵丹。每个玉瓶中都有六枚丹丸,大都是中品,但元灵丹中,有一枚上品。

    这的确称得上大手笔。

    唐迟棠既能拿出,也是颇有信心,觉得楚慎行一定会满意。

    然而,出乎意料,楚慎行看着三个玉瓶,并不显得惊喜。

    唐迟棠停顿一下,主动问:“或者,楚仙师想要别的?”

    楚慎行思忖片刻,看一眼身侧的秦子游。

    子游自己可能都没发觉。

    在回来路上,秦子游驾着青鹭绿衣。这一路,走了一个时辰有余。少年最初的惊喜之后,慢慢习惯骑在青鹭背上的感觉,并且很快找到下一个新奇事物。

    他偷偷地、不住地,去看唐迟棠的机关鹤。青鹭是灵兽,坐在它背上,对秦子游来说十分稀奇,但青鹭会飞,原本也是件寻常事。

    机关鹤却是死物,可亦能翱翔于天际。

    少年看着唐迟棠的座驾,眼中充满好奇。

    楚慎行留意到,想:子游大概喜欢这个。

    可惜的是,楚慎行对此没什么头绪。不像从前,徒儿喜欢什么,他便能给徒儿什么。

    这又要提及往事。

    归元宗有十二峰,十二峰却并非一条心。楚慎行曾听小师妹神神秘秘地讲,原来在几十年前,阵峰与丹峰矛盾重重——如今重来一回,阴差阳错之下,楚慎行倒是弄明白了其中缘故——到后面,两位峰主似乎达成了什么交易,关系略微缓和。可即便缓和了,也不能抹去过往的间隙。

    现在看来,这“交易”,有九成可能,是天阴之体的归属。

    剑峰与丹峰亲近,器峰则与阵峰、符峰关系紧密。楚慎行会操控丹炉,这是白皎领进门、白天权偶尔指导几句的结果。借着这个,他也摸索了些以灵火炼器的法门。可对于器峰压箱底的机关兽,楚慎行无从接触。

    他是剑修,可以御剑而行。从前觉得自己用不上,等到被锁在思过崖下,楚慎行揣摩千百遍阵法丹方,却从来没想过机关兽做法。

    到现在,他终于有些心思,问唐迟棠:“我想换一个丹炉,还有一个唐仙子前面用过的机关鹤。这两样加起来,唐仙子不妨开个价码?”

    唐迟棠一怔。

    柳莹也觉得惊讶。

    只有秦子游。他眨了两下眼睛,诧异是有,但转念一想,师尊原先就提过,这回到云梦花会,除了天地莲外,也得找个用着趁手的丹炉。再有,一把“有寒鸦六分威力”的灵剑。

    至于机关鹤,秦子游只当是师尊一时兴起。

    他站在旁边,小小地、不引人注目地,打了个呵欠。

    从青鹭身上下来,兴奋感没了,少年迟来地困倦。好在明天还有天地莲拍卖,如若不然,要他直接去莲池采摘,秦子游认真觉得,自己八成要熬不住。

    他听楚慎行与唐迟棠讲价。

    唐迟棠先问,“丹炉倒是好说,但机关鹤,楚仙师,你是要全新的,还是我那只。”

    她表示,算上刚刚那次,自己已经用了机关鹤四次,只剩三次可乘之机。

    这话说得奇怪,秦子游偷笑。

    楚慎行想一想,觉得自己与徒儿是穷兮兮的剑修,不该铺张浪费,于是回答:“唐仙子那只就好。”

    唐迟棠松了口气,说:“如此,我便能做主。楚仙师,你不用拿什么‘交换’,我将机关鹤送你便是。”

    楚慎行说:“这……”

    秦子游更困了,想:师尊这是在假意推拒。

    唐迟棠:“楚仙师不必客气。”

    这样来回说了两圈客套话,楚慎行才接过唐迟棠递来的机关鹤。

    不启用时,机关鹤不过巴掌大小,能捏在手上把玩。唐迟棠将口诀传授给他,又抹去自己留在机关鹤上的神识标记。而后,唐迟棠思忖片刻,说:“丹炉,我若未记错,花会上是有几个要拍出去的炉子。这样,我去找南长老门下的弟子商量一下,看他们是否愿意将自己做的炉子从拍卖会场撤下,直接与楚仙师交易。”

    她可谓尽心尽力。

    楚慎行听到这里,自觉倘若两人位置调换,自己绝对做不到唐迟棠这个地步。

    他心中感怀,拱手道:“多谢唐仙子为楚某操心。”

    说着,楚慎行从袖中取出一物,交给唐迟棠。

    唐迟棠一怔。

    这竟是一块十寸见方的蟒肉!

    楚慎行看着眼前故友,笑一笑,说:“唐仙子便收下吧。”

    与整条素罗蟒相比,一块蟒肉,算不上贵重。

    楚慎行停顿一下,又说:“如若事成,楚某另有答谢。”

    讲到这里,月落乌啼。

    唐迟棠还要回儒风寺,将青鹭交还给北长老。她先一步离开,由柳莹引楚慎行师徒上楼休息。

    两人拿着两张信物令符,按说该有两个房间。但柳莹在白玉墙上勾画几笔,原先的两间房合为一间。楚慎行见她动作,“你是西长老的弟子?”

    西长老是阵修,另教授弟子符术。

    柳莹抿唇一笑,“是,楚仙师、秦小友,便请歇息吧。”

    楚慎行想到徒儿困倦,便也没说什么,与柳莹道别,阖上房门。

    秦子游脚下发飘,直接栽倒在床上。

    楚慎行看弟子这样,叫他:“子游,把鞋袜脱了。”

    秦子游迷迷瞪瞪地踢掉鞋子,又摸索着去解足衣。

    楚慎行无奈,干脆拿青藤帮他代劳。足以之外,还有身上短衫。最后,只留薄薄中衣。

    而后,干脆又用藤枝扶着秦子游,要少年稍微提起精神,洗漱过再睡。

    秦子游配合。

    配合完后,就歪倒在被褥里,睡得昏天黑地。

    少年呼吸绵长,窗外破晓,灿灿日光落于凌霄楼外大泽,曦光与鹭鸟齐飞。

    楚慎行看着床上的徒儿,心想:也的确累坏他。

    一天一夜未睡,对筑基期以后的修士来说,这算常事。可秦子游还在炼气期,不能以前者的标准来看。

    看了弟子片刻,楚慎行手腕一翻,取出机关鹤,坐在床边,细细研究。

    在他眼里,自己手上实则并非一只木鹤,而是层层勾叠、精妙无比的阵法。

    楚慎行在脑海中将其拆解、一一组合,分析其中每个灵阵分别有什么作用。不知不觉,就过去数个时辰。

    慢慢地,日头西沉,秦子游从床榻醒来。

    少年看了一圈,见师尊似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无暇理会他这徒弟。秦子游便跳下床铺,先用清水洗脸,又用青盐洁牙。做完这些,重新看向楚慎行。

    楚慎行一手握着机关鹤,另一只手不时在旁侧勾勒什么,指尖阵阵灵光。

    秦子游摸摸肚子,从芥子袋中取饼吃。

    待吃完,他盘腿坐在床上,运起《归元心法》。

    转眼,又过了一天。

    第二日清晨,凌霄楼内的所有修士听到一道清脆嗓音。那声音雌雄莫辩,告诉诸人:“莲池将开,请道友们速至泽上。”

    随着这段话,道道流光从凌霄楼四面滑出。修士们各显神通,赶往水上。

    楚慎行与秦子游也在其中。

    待两人来到倒扣于水面的碗状金光前,周遭都是陌生修士。

    金光缓缓开启,修士们争先恐后,进入其中,只欲采得长势最好的一株天地莲——

    楚慎行视线落在其中一人脖颈上。

    他看出来,对方用了法术遮掩,好让旁人看不到颈上那块巴掌大的胎记。此外,来人的五官也被微调过,眉毛往下压些,眼睛一大一小,嘴巴较原先宽厚……这么调整过后,一张原本还有三分英朗的面孔,硬生生被变得略带丑陋。

    只是这些法术,统统在楚慎行眼中失效。

    那人尚未察觉,自己已经被完全看透。

    作者有话要说:(这怎么就能被锁!!!我好茫然了!!!!)

    写着写着就想,楚哥真的是好用心地在带子游。

    也算是对过去自己的一种补偿吧。

    ps.提问:有小天使知道最后出场的角色是谁吗!

    第一个答上来的小天使有红包(墙角探头

    等等,如果没人知道的话,我岂不是很尴尬……

    (如果没人知道,就明天更新的时候把这段话删掉→_→)

    【现代paro】

    听着秦子游的话,楚慎行低低笑了声。

    他似乎自言自语,头朝着少年方向。秦子游却觉得,对方并未看自己。

    楚慎行说:“哦,我醉了吗?”

    秦子游淡定地:“对,你是个醉鬼。”

    楚慎行便垂眼,不知是说给谁听,“可我不能醉。”

    秦子游:“为什么?”

    楚慎行抿着嘴巴,不说话了。

    秦子游耐心地:“楚慎行?你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讲到这里,少年微微停顿。

    他有两个选择。要么追问下去,要么就此打住。

    少年犹豫一下,看眼前男人,心中浮起点义气,最终决定:算了,你这样子,我就不去探听你过往有什么秘密。

    他改口:“还是快点回去睡吧,要不要我扶你?”

    楚慎行没说话。

    秦子游凑近、凑近。

    他侧着头,身体往下压,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去看楚慎行面孔。

    这一看,才知道,楚慎行已经睡着了。

    秦子游顿时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唉!”

    少年艰难地架着成年人,往客房走。

    “唉!”

    走上两步,就要叹口气。

    他身体不错,喜欢运动,不至于架不住楚慎行。可也的确累,若有千钧重。

    等把楚慎行放在床上,秦子游手脚都要抬不起来。他心想:我就在这儿休息一下、一下……

    然后闭上眼睛。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秦子游:“……”

    他茫然、无措地从陌生的床上醒来,看四周。

    打量片刻,终于放心:哦,还在家里,没出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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