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姬颂

    屋内。

    灵火之中, 金缕衣已经完全熔化。

    楚慎行全神贯注, 操控火中一汪滚烫液体。

    随着他的动作,金色的熔体被慢慢分成数部分。

    火光映着楚慎行的面孔, 让他面上有一抹耀耀彤色。因分离熔体颇为困难、艰辛, 楚慎行眉尖微微拢起, 紧抿双唇,注意眼前。

    起先,只有一滴赤色液体离开金缕衣,往后, 这滴液体成了在火中颤动的液球, 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楚慎行面上露出一点浅淡的笑。但他很快又收敛笑意, 继续动作。

    如果白天权在这里, 便会惊愕地发现,楚慎行用的,实则是归元宗丹峰密不外传的分离丹药灵液的法门。倘若有白天权的亲传弟子得了某味名贵灵丹,却只欲要其中一味材料, 便可用此法,将其中灵液分离,再将余下的部分备作他用。

    可惜的是, 这会儿,白天权正因赵开阳带来的麻烦焦头烂额。后者一口咬定,是白天权抢夺了阵峰看好多年的天阴之体!白天权先诧异,这才知道,阵峰过往数十年都在筹划什么。两方对峙, 赵开阳仍旧垂涎于白天权手上的化神丹,白天权则想知道赵开阳要如何炮制天阴之图。他连已经备好、预备为自己诞下子嗣的炉鼎都要顾不上,遑论千里之外,儒风别府的一个无名修士。

    宋安倒是一直盯着楚慎行。

    可惜他并非丹修,又没有一个白皎牵线搭桥,自然无从看出楚慎行的手法有何不同。

    时间悄然流逝,楚慎行花了整整两日有余,终于让各样材料完全分离。

    等到最后一滴溶体分成两部分、滚入两方液球,楚慎行松一口气,肩膀稍稍放松。

    最艰难的任务结束,接下来会轻松很多,只用将分离出的部分熔体嵌入已经处理好的金轮鱼皮。

    他手落下一些,让接下来用不到的溶体离开灵火。

    屋内温度极高,若非楚慎行提前加固阵法,恐怕会让房中家具被付之一炬。此刻,离开灵火的溶体迅速凝固,再滚入楚慎行袖中。

    灵火摇曳、跳动,楚慎行算算时间,觉得不急。于是他允许自己休息片刻,取釜烹茶。等茶香溢出,他闭眼,试图回忆平昌城、回忆秦老爷,可惜只有几个模糊画面。

    他轻轻叹口气。

    毕竟已经过去八百余年。

    茶入喉,灵气贴入经脉。楚慎行垂眼,漫不经心地打量金轮鱼皮上已经绘制到一般的灵阵。他手指凌空,在上面慢慢摩挲,指尖之下,灵阵发出微光。

    就在此刻,他忽而一顿,侧头,看向门口。

    有人来了。

    是谁?

    楚慎行眯起眼睛,神识铺出。他“看”到徒儿紧张地折腾碎掉的假山,心中好笑,帮了个小忙,秦子游并未察觉。之后,楚慎行的注意力一样放在姬颂身上。

    他察觉了吗?

    楚慎行观察。

    须臾之后,得出结论:似乎没有。

    也对。在郢都时,楚慎行便从姬封身上察觉,后者虽然觉得玉牌贵重,丢失之后甚为心急,却并不知晓此物真正作用,否则也不会将玉牌直接挂在腰上。

    而与姬封不同,姬颂更是直接将玉牌放在芥子袋中。楚慎行怀疑,姬颂根本没有发现自己丢了东西,遑论“寻找窃走玉牌之人”。

    他所想不错。

    这段时间,姬颂的确心有烦恼,却与玉牌无关。

    他始终在考虑,江且歌留下自己,是为什么。

    对方没有表现出恶意,甚至在最初那日之后,便很少出现在姬颂面前。偶尔几次相见,还是在外,而非江且歌主动找寻。

    姬颂自觉,自己已经足够“多心”。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没听出江且歌及其他儒风弟子对自己讲话时,话里有什么机锋。提了月余心后,姬颂终于缓慢察觉:他们似乎……的确只是想让我在这里住些时候。

    如果抛却姬颂怀揣的秘密,只从简单方向考虑,江且歌这一行为,这不算难理解。

    他身份不同,儒风寺又与姬家皇室关系甚密。姬颂“六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儒风弟子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他在花会之时出事。

    所以……是他想多了?

    姬颂几番试探。

    他在城中闲逛,无论看花会,亦或去市集,都无人留意。

    但若要出城,便总有一个修为与自己相仿,或略高的儒风弟子走来,恰到好处地与他“偶遇”,说:“公子颂!”

    单文星也是其中之一。

    可惜他演技不太好,姬颂看出这点,干脆直接问:“你江师兄让你在这儿候我,要你与我一同出城?”

    单文星挠挠头,诚恳道:“江师兄也是怕公子颂你有危险啊。”

    他话里说着“担心”,可在姬颂看来,实际意味,恐怕是:你好歹是个皇子,要是出什么问题,儒风寺还得花功夫处理。

    姬颂无语。

    这样过了一个月。花会最后一日,姬颂恰在雅间。

    他起先意兴阑珊,怀揣着自己采好的天地莲,想着回姑苏之后的事。他对秦子游说的话是真,皇父的确病重。此外,姬封久久没有消息。姬颂知道,因颈上胎记,他被皇父视作“不祥”,只要姬封尚在,自己便不可能登基——然而,姬封亲近儒风寺。

    吴国是姬家天下,而非儒风寺圈出的后院!

    倘若姬封死在外面,他自然再无烦恼。

    可惜的是,那伙儿南边来的人怕是已经失败了,否则怎会毫无音信。

    姬颂心中焦灼。

    他只恨自己为何只是炼气中期。

    若修为再高一些,皇父恐怕再无他话。

    就在这样时刻,他听江且歌说,接下来,要拍卖一百个前去新秘境的名额。

    姬颂自然心动。

    他将天地莲收好。在从前计划里,姬封一死,自己就是皇父唯一一个儿子。到那时,用天地莲为皇父吊命,是孝心。

    可如今,姬封尚在。让皇父多活上一年半载,纯粹是给自己找事。

    他做出决断,准备前往江且歌所说的秘境,搏上一搏。

    花会结束之后,柳莹修改阵法,将百名拍下秘境名额的修士所在雅间并在一处,江且歌从中看到姬颂。

    姬颂改换心态,看出江且歌十分头痛。果然,之后,江且歌来找他,问:“公子颂,你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

    不赶回去把天地莲送给老皇帝了?

    姬颂笑道:“皇父的病,尚能等些时候。假若我在新秘境中发觉什么灵丹妙药,兴许还能让皇父返老还童。”

    江且歌看他,嗓音微沉,说:“你该知道厉害——公子颂,你刚出生时,我便见过你。”那会儿姬颂不过一个只会嚎啕大哭的婴童,“这些年,你在云梦,我在儒风,虽见得不多,但我也算‘看你长大’。那秘境,我只能说,其中凶险,你最好还是别去。”

    姬颂心中厌烦。

    他仍然笑一笑,说:“修道之人,若怕‘凶险’,又要如何与天相斗?”

    江且歌微微眯起眼睛。

    他问:“你亦欲‘与天相斗’?”

    姬颂心头一跳。

    他惊疑不定,看着江且歌。可惜的是,之后,江且歌再未多劝什么。在他看,自己与姬颂讲前面那些,已是破例。皇帝的儿子是生是死,实在和他没关系。

    江且歌最后说了句:“既然如此,你便传封信回姑苏吧。”自己找死,谁也拦不住。再说了,君昊遇到的情况,也可能的确是个机缘。

    姬颂答应:“好。”

    江且歌欲走。

    姬颂追问:“江真人,此番前去,有几个儒风仙师?是哪几位?”

    江且歌看他一眼,倒不隐瞒:“我,君昊……”姬颂听得心尖狂跳,“哦,还有位迟棠新认识的道友,加上他徒弟。”

    姬颂原先并不知道,江且歌最后提及的两人,正是那日在莲池与自己相斗之人。

    他前来找寻,是抱着其他主意:这三天时间,其他修士,多少在相互认识、了解,预备进入秘境之后,一同行事。姬颂冷眼看了段时日,慢慢做出决断:这些散修面儿上宽和,可平日里,干的恐怕都是杀人夺宝的勾当。自己是要求机缘,不是求死。如此一来,还是跟着儒风寺一行人更加安全。

    所以,他备了薄礼,想要提前拜会一下“唐迟棠新认识的道友”。

    可没想到,见到了过往冤家。

    更没想到,秦子游已经筑基。

    最初的惊愕后,姬颂快速调整心态。他认为,与这对师徒交好,于自己来说有利无害。

    所以姬颂露出一个笑,说:“前面莲池那事,是我不对。”

    他心下拟着腹稿,准备告诉秦子游,自己为父采莲,几多不易。

    可秦子游不太在乎这些。

    他说:“愿赌服输,的确是你‘赢’。”再说,依照宋六的说法,他被师尊摸了块玉牌去,也是活该。

    姬颂轻声细语,说:“小仙师这样说,我确实自愧弗如了。”

    秦子游态度不错,问:“你来这里,是有何事?”

    姬颂拱手:“实不相瞒,上次莲池相见,我自称‘宋六’,却是假名。”

    秦子游心想:我知道啊。

    不过他还算给面子,没有插话。

    姬颂缓缓说:“我实则名‘颂’,在家中排行第六。”

    秦子游“嗯”了声。

    姬颂说:“我姓‘姬’。”

    秦子游:“嗯——嗯?”

    他有些诧异,看姬颂。

    姬颂告诉他:“当今陛下,便是我的皇父。”

    秦子游缓缓眨一眨眼睛。

    他说:“原来如此。”

    又说:“在郢都时,我见过你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前文有个bug,一开始说“画皮”是江且歌做的,后来又说江且歌是剑修_(:з」∠)_

    改成是李君昊做的啦。

    明天(指23号)会早点开始写更新,争取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的……

    溜了溜了

    ps.之前好像说过,其实我画了个很粗制滥造的地图来着,但晋江不支持上传图片,所以尽量描述清楚一点,大家脑补一下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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