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讲话,同时, 秦子游观察周边环境, 一样布出简易阵法, 由聚灵、隐匿等小阵构建而成, 搭起之后,旁人便不能窥探他与师尊的言行举止, 又有灵气自然淌来, 滋养经脉。
他已经做得十分熟手, 甚至不必用上灵石,只需牵引这一小方天地中原有的灵气。
楚慎行看在眼里, 心中浮出浅浅的自得。
这种心情说来复杂。是觉得自己作为“师尊”,对徒儿教导有方。同样, 也是看着二十岁的自己这样聪颖、一点就通, 由此生出感慨。
可细细想来,后一种心情,比起他与秦子游初见那会儿, 已经淡了很多。
而对在绿洲中的另一伙儿人来说, 楚慎行师徒的态度,就是代表他们愿意“相敬如宾”。
这让另一伙儿人松了口气。
只是他们的状态, 早被楚慎行收入眼中。
楚慎行看了, 心道竟然又遇上熟人。
在过去半年里, 这不算什么稀奇事。一路走来, 楚慎行已经见过数个与自己打过交道的修士, 有敌有友。
其中许多, 楚慎行以为自己早就忘却。但相处些时候,看他们言谈,脑海中便总涌出过往的画面。
此番重来,其中一些人一样与楚慎行关系不错,也有人待楚慎行恭恭敬敬,转而和秦子游言笑晏晏。
另有一些,没了结为友人的缘分,擦肩而过。
楚慎行不遗憾,不怅然。
再说旁边灵阵中的修士。
有境界差距在,他们布下的灵阵,在楚慎行看来,不说毫无作用,至少是能一眼看透。
其有五人,三男两女,分两边坐。再细看,几人经脉都有损伤,丹田内灵气一样不稳,像是刚刚经历一场恶战,正在疗伤。
上一个八百年中,与他一起取金羚骨的人里,就有其中三个修士。
三人此刻坐在一处,互有照应。
至于另外一男一女,倒是从未见过。
楚慎行细想,记起自己眼熟的三人都是自在峰掌门的徒弟。其一是掌门公子,名叫孟知竹,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是个乐修。
楚慎行与他们不若与唐迟棠等儒风弟子熟悉,但在百多年前,也曾一同喝酒、一同除妖。
孟知竹惯用的灵器是一支笛子。
从前相见,孟知竹听说楚慎行有个一样以笛子为武器的好友,还和他讲了许多自己的修行心得。楚慎行听了,回去自然说给张兴昌。
张兴昌是外门弟子,平日得不到太多指点,只靠自己摸索。孟知竹那些建议,的确让他有一番体悟。
可惜张兴昌那会儿已经太老,白发苍苍,骨肉衰败,到底不能更进一步。
而孟知竹身侧的一男一女,分别是医修陆处安,和擅用鞭子的女修谢湘湘。
楚慎行认识他们的时候,孟知竹与谢湘湘即将举行双修大典,两人性情相差很多,孟知竹性情温吞,谢湘湘脾气火爆。但两人站在一起,偏生能互补。
谢湘湘只对孟知竹无可奈何,在他面前,百炼钢成绕指柔。
至于陆处安,则是孟知竹的姐夫。
孟知竹有个双胞胎姐姐,名叫孟知兰,一样是乐修,善用琴。在楚慎行印象中,此女温柔娴静,与弟妹谢湘湘完全不同。她与孟知竹是姐弟,于是样貌也有相似之处。只是孟知兰的五官更柔和些,不若孟知竹那样俊秀。
孟知兰未在此处。
剩下那与孟、陆、谢三人分作两边的一男一女,楚慎行看了一眼,在记忆里搜寻一圈,确定自己的确没有见过他们。
这其实有点奇怪。看这两人的修为,在自在峰中,他们不该是无名之辈。
女修大约还是乐修,她身上灵气波动最大的,就是腰间挂着的一个手掌大的铃铛。此外,女修的发间、手腕,都另有许多小铃。
动作间,小铃安安静静,并不响动。
男修则是刀修。面容硬朗,沉默地盘腿而坐,一把长刀平放在腿上。
见了他,楚慎行瞬间记起,在吴国那会儿,徒儿兴致勃勃,说想和姬颂学刀法。
可惜在灵梭上的时间太短,后面又接连进了两个秘境。
从魇兽秘境出来时,楚慎行没有察觉姬颂踪迹,不知他是早已离开,还是尚未从中脱身。
不管答案是哪种,总归,秦子游的刀法修习被耽搁下来,许久不曾提起。
这么打量了一圈,楚慎行收回视线。
他盘腿坐在一片树荫下,背脊挺直。
秦子游要懒散些,抱着日影剑,直接靠在树干上。而后记起什么,偷眼看他。
楚慎行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
秦子游视线在师尊身上停留片刻,不见楚慎行反应。他放松下来,大约觉得师尊在想事,一时之间没有精力管束自己,于是身体往后倒去。
是很轻松、很自在的样子。
虽然与妖兽相斗时酣畅淋漓,运转灵气周天也颇有一番意趣。但这样歇息,同样是难得的快活。
靠了片刻,秦子游开始无聊。他又坐起来,左右看看,像是在寻找什么。
片刻后,这年轻郎君凑到楚慎行身边,眼巴巴地看他,叫“师尊。”
楚慎行忍俊不禁,从容问“何事”
秦子游一脸正经,“我并非要打扰师尊,只是闲来无事”声音低了些,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此言出口,师尊多半又要让他去挥剑一万下。
不过转念,秦子游又安闲下来,想师尊有意指了这绿洲,就是要暂时放一放修炼事宜。
他视线落在楚慎行袖口,眼里有些期待。
楚慎行更觉得有趣,想逗逗他。
两人挨得很近,秦子游坐着的位置比楚慎行靠后一些,再往前凑,胸膛贴在楚慎行肩上。
身体再往下滑,懒洋洋的,换脸颊贴在楚慎行肩头,若有若无地蹭了蹭。
被徒儿碰到的地方,像是被清雪鸦绒羽撩过,不过没有那份寒意,只有细细的酥。
楚慎行掌心微痒。
他问“想要什么”
秦子游大方回答“酒,肉,还有师尊的青藤。”
既要歇息,便少不了这些。
酒肉是红尘俗欲,引人快活。青藤是他和师尊之间的小小乐趣,最逗趣不过。
楚慎行听了,叹道“真是小孩儿脾气。”
秦子游认真想了想,说“和师尊比起来,我的确年纪哎哟”
青藤竟已不知不觉间冒了出来,轻轻地敲一下秦子游后脑。
秦子游笑一笑,侧头,藤叶亲昵地蹭他脸颊。也有藤枝在他腰上推了推,再缠上来,让秦子游在楚慎行身侧并排坐好。
两人肩并肩。虽然要休息,但既然有空,楚慎行便开始教秦子游操纵灵火。
秦子游已经掌握了基本诀窍,但火苗还是忽大忽小。
他也不丧气,兴致勃勃地凝神聚气,让火苗烧着近来打下的妖兽肉。
前面几个月里,师徒二人偶尔开火,总能引来乾峰弟子惊诧的目光。连坤峰弟子,也有所疑问,提到筑基之后,再尝这些吃食,便总能从中察觉几分淤臭滋味。灵酒灵茶还好些,以灵植喂出的兽肉也能入口。可其他东西,却完全无法下咽。
秦子游听了这话,大为惊讶。就连楚慎行,也有些意想不到。
回想从前,自己和师弟、师妹在后山烤裂柳羊,可从来没遇到此类问题。
他短暂地想了片刻,把当时烤好的妖兽肉分出去些。自在峰弟子迟疑着尝过,大为惊奇,说“竟有如此滋味”
纷纷大快朵颐。
后面再研究,几人渐渐察觉关窍。让妖兽肉滋味丰美的秘诀,就在烤制时对灵火的控制上。
至于从前在归元时,楚慎行从未遇到此类问题,原因也简单。
归元弟子毕竟天分高于其他门派徒众,所以在他们那儿,筑基之后辟谷的原因只剩师门规矩。不能纵欲,以免在道途上走岔,误了修行。
这实在是无稽之谈。整个归元宗,从首席师兄楚慎行,到丹峰峰主之子白皎,在修行上,都是一日千里,从未因一块妖兽肉而耽搁。
到此刻,秦子游兴致盎然,看眼前灵火越来越旺。
火焰裹着的星鼠肉先带出诱人的香气,而后“轰”一声,火焰猛然大作,星鼠肉成了一堆焦炭。
秦子游瞠目结舌。
楚慎行忍了又忍,到底大笑出声。
他笑的时候,青藤也跟着颤动,蹭在秦子游身上。
秦子游起先尴尬,到后面,看师尊这样畅快,心里生出些奇特的欢喜,原先的尴尬也淡下。
不过他还是说“师尊,你还是冷静些。你这一笑,周遭都有动荡”
楚慎行是金丹修士,这里又有聚灵阵。原先心平气静时,灵气缓缓流淌,充盈二人丹田。到现在,楚慎行笑着笑着,灵气跟着波动,两人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
这之外,秦子游甚至觉得,自己身下的一方土地都在隐隐颤动。
楚慎行轻咳一声,果然打住。
但土地的颤动并未停歇,反倒越来越明显。
秦子游诧异,楚慎行倒是心有所感,神识铺开。
片刻后,他微微笑了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子游,你猜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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