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车站出来, 有一段长长的楼梯。陆雁北站在上面看了一眼,感觉本来就晕乎乎的脑袋似乎更晕了, 随时都能栽倒。
反正现在没人看着, 她索性直接在梯子上坐了下来。
头枕在臂弯里, 等那一阵晕眩的感觉过去, 她才觉出来心率快得有点不正常。
“姑娘,姑娘?”没等她缓过来, 胳膊就被人拍了一下,呼唤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最后在耳边变得清晰,让陆雁北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抬起头, 就见火车站负责巡逻的警察正站在自己面前, 颇为担忧地看着她,“姑娘, 你没事吧?”
“没事。”陆雁北连忙站起来。
但起得太急, 又引来了一阵体位性晕眩, 眼前骤然一黑,原地站了几秒钟才缓过来。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警察仍旧担忧地看着她, 出声提醒。
“没事, ”陆雁北朝对方勉强笑了笑, 抬起沉重的脚步,慢慢下了楼梯。平时她下楼梯时虽然会心慌,但基本不会表现出来,但今天身体状况实在太差, 那种心慌似乎也被放大了好多倍,完全无法压制。
好心的警察一直跟着她下了楼梯,见她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这才转身离开。
陆雁北靠进柔软的座椅之中,下意识地报了学校的名字。
等车子开出去几十米,她才反应过来,学校已经放假了,大一是最后离校的,现在学校只有极少数留校的学生还在,就连食堂都关了门,只剩下三食堂还开着两个窗口,图书馆之类的公共设施也改成了每周定期开放。
所以她讨厌冬天,也讨厌假期。
她静默了一瞬,改了口,让出租车把自己送回家。
走到半路时,电话响了。陆雁北看了一眼,见是赵助理,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接了电话。
“陆小姐,公司今年的中层管理会议定在夏威夷,陆总让我问您,今年要不要参加?”赵助理在电话那头态度恭敬地问。
所谓中层管理会议,其实也是公司团建的一种,不过只有中高层管理人员能够参加,档次自然比全体员工都能参加的年会要高很多。陆雁北从来没有去过,但赵助理却年年都要打电话问一遍。
陆雁北顿时头更疼了。
“不去。”她简洁地回应。
“好的,陆总说,他回来时会给您带礼物。”赵助理立刻道。
陆雁北不由笑了一声,这谎话说得太没有水平了,难道身为助理,他会当着老板的面打这通电话吗?连停顿都没有,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好的社交辞令。
陆成华确实每次出国都会给她带礼物,陆雁北虽然没见过,但也可以想到,估计从购买到赠送,全都是赵助理一手包办。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助理的职责,就是为雇主解决生活和工作之中遇到的一切疑难。
家里果然没有人。
这么说也不确切,应该说,这个家大部分时候都是空的。陆雁北不喜欢这个家,能不回就不回,陆成华就更是如此。他在外面不知道金屋藏了多少个娇,天天都有新鲜的住处,这里反而是最不必来的了。
不过现在陆雁北没力气计较这些。
她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艰难地挪进客厅,就一头栽倒在了沙发上。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是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大脑里那种昏沉的感觉消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剧烈的钝痛,从太阳穴向整个头部扩散。力气倒是恢复了一点,陆雁北摸索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竟然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各个聊天软件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找她。陆雁北点进朋友圈,看到蒲湘南一小时前发的火车自拍,滑动屏幕的手指不由一顿,不巧正点在了她的头像上,自动载入了她的朋友圈。
陆雁北也没有退出来,滑动屏幕往下看。
蒲湘南以前朋友圈发得很勤,有点什么大事小情,都会在这里晒一下。但这半个月,她都没有发过朋友圈,上面一条还是元旦节当天发的。
在照片里,那天她第一次看到了海,澎湃雀跃的心情毫无掩饰。
至于事情的真相,除了两位当事人,无人得知。
再往前,是圣诞节的糖果,冬至日的饺子,还有北京的第一场雪。
其中有一张照片,蒲湘南端着一盘包好的饺子,笑得阳光灿烂。盘子里的饺子造型各异,但每个都好看得像工艺品,自然是出自陆雁北之手。而另一张照片里,脸上还沾着一点面粉的两人头碰头靠在一起,笑得像两个大傻子。
陆雁北盯着这张照片愣了一会儿。照片是蒲湘南拍的,她没有存,看到对方发朋友圈也没有仔细点进去看过,所以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笑。
好像明媚得没有任何心事。
昨天晚上,她是如此笃定地对蒲湘南说,对方所见到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伪装。但——真的只是伪装吗?
陆雁北一条一条往下发,一直翻到最后一条,是一张录取通知书。这些朋友圈,就像是日记一样,记录了她从得到新手机之后的一切经历,也是两人关系一路变化的真实映照。
从一开始的疏远客气到最后的形影不离。
原来她们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
当事人身处其中却毫不自知,还以为自己把所有距离拿捏得当,甚至一度不理解蒲湘南为什么会对自己产生超出友谊的感情。
陆雁北烦躁地丢下手机,坐了起来。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便上了楼,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脱衣服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绿影。陆雁北微微一顿,凑到了镜子前,抬起挂在脖颈上的吊坠细细查看。
她对玉石不太了解,但真货摸得多了,多少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这块石头从质量和质地来看,应该不是很贵。真正的价值在于制作和设计。她用放大镜看过,里面的那片四叶草应该是真的,找到这么一片草叶,将之完好无损地嵌入材料之中制作成琥珀,还要兼顾光影之类的美观设计,不管哪一步都不会简单。
四叶草的第一片叶子代表财富,第二片叶子代表健康,第三片叶子代表名誉,第四片叶子代表……爱情。
陆雁北猛地把吊坠紧紧攥在手心里。
片刻后,她就这么走回房间,把吊坠放进上了锁的柜子里,才回去继续洗澡。
头疼并没有因为热水而稍微缓解,陆雁北洗完澡出来,打算继续睡一会儿,却因为头疼而难以入睡。她辗转反侧半晌,终于坐起来,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祖宗,原来您还记得我的电话啊?”罗语文突然接到电话,忍不住刺了她一句。
陆雁北“啪”的一下挂了电话,把手机静音放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话响了七次,才慢吞吞地接起来。
“你真的是我祖宗!”罗语文已经完全没脾气了,“不知太后娘娘宣召臣妾,有何要事?”
“我不太舒服,你过来一趟。”陆雁北说。
罗语文的语气立刻就正经了起来,“怎么回事?你稍等一下,我看看……半小时后到。”
作为一名按时间收费的心理医生,罗语文的时间观念显然非常强,连同等待陆雁北开门的时间在内,总共半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然而一进门,看到陆雁北此刻的状态,她游刃有余的姿态顿时破了功,伸手往陆雁北额头上一按,立刻气急败坏地把人塞回了沙发里,“祖宗!我是心理医生,你发烧了得去医院,叫我来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知道陆雁北有多抗拒去医院,便自觉地去拿医药箱,先量了体温,又翻出退烧药让她服下,“还行,38度,不去医院应该也能好。先吃药,如果没有效果我再找个人上门来给你打吊针。”
陆雁北对自己身体上的感受是很迟钝的,虽然头晕头疼,但她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她吃完了药,躺进沙发里,看着罗语文拿毯子过来给自己盖上,然后就近往茶几上一坐,“说说吧,遇到了什么好事?”
“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像是遇到了好事?”陆雁北忍不住反问。
罗语文就俯身凑过来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然后肯定地点头,“是好事。”并且随即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依据,“你还记得自己上次联系我是什么时候吗?七个月前!而包括这七个月在内,我接诊你的三年里,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联系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马上就会有一大笔收入?”陆雁北表情平静的反问。
罗语文笑了一下,“雁北,说实话,这三年,我给你的帮助很少,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陆雁北从来没有信任过她。
她就像是一个封闭的小盒子,刀枪不入,无处着手。这几年每次过来就诊,都像是例行公事地走个过场,高三学习最紧张的那段时间,罗语文甚至怀疑她完全是把就诊时间当成放假,每周都比别的同学多休息一个下午,所以才能坚持下来。
而见了面,其实也只能聊聊无关紧要的话题,吃吃东西,听听歌,让陆雁北放松一下心情。
这当然让罗语文很挫败,但作为心理医生,她很清楚,医生的能力其实十分有限,如果病人不愿意配合,是很难取得效果的。现在陆雁北主动联系她,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无疑都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所以哪怕陆雁北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也完全可以说是好事。能让她的心情产生波动,就是好事。
完全值得自己一路飙车,在半小时内把一小时的路程跑完并赶过来。
见陆雁北不说话,她又道,“说说吧,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
“有人向我表白了,元旦节。”陆雁北垂下眼,捏了一会儿毯子,才仿佛不经意般开口。
“哟,生日礼物啊?”罗语文先调侃了一句,放松气氛,然后立刻反应过来,“是女孩?大学里的同学?”
这三年的治疗没有任何效果,是指陆雁北的情况没有任何改善,但她的现状,罗语文都摸得差不多了。比如她因为家庭原因,对男性十分厌恶。能让她这么纠结的表白者,很显然不会是男性。
“是室友。”
罗语文起身给她接了一杯热水,让陆雁北捧着,然后才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可爱。”陆雁北抿着唇,审慎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各种意义上的。”
“你们的关系很好?”
“作为朋友,是的。”
“这是个很好的信号。”罗语文立刻振奋起精神,“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没有什么大问题,关键是你自己愿不愿意走出来。只要你主观上有这个想法,就算没有我的帮助也一样可以做到。不过谈恋爱这种事,我作为过来人,倒是有很多忠告能给你……”
陆雁北打断她的话,“我已经拒绝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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