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 蒲湘南坐在温暖明亮的家里,吃着妈妈下厨做的饭菜, 惬意得整个人都舒展了不少。
“幸好买了高铁票, 贵是贵了一点, 但是快呀!”妈妈叶友兰在一边念叨, “这才几个小时就回来了。上回你们去的时候,坐的还是直达车, 也要十六个多小时,你爸爸一来一回, 等于两天都搭在路上了,连北京城都没怎么逛, 可惜。”
“我都这个年纪了, 也没有那个精力去逛,而且回来睡的是卧铺, 也不怎么遭罪。”蒲爸爸在一边笑, “再说北京咱们不是逛过吗?”
“那怎么一样?”叶友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认真跟丈夫讲道理,“你也不想想咱们去北京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女儿都上大学了, 这些年国家发展日新月异, 办了多少大事,就连咱们这种小城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北京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夫妻俩结婚那会儿,小城市经济没那么发达, 也没什么度蜜月之类的花样,但还是时兴让年轻男女婚前一起出去逛一趟。条件不好的就去离了没多远的省城,稍好一些就去广州、深圳,经济再宽裕一些,就是去北京、香港了。
蒲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但蒲爸爸自己存了一笔钱,领着媳妇去了一趟北京,这事儿直到如今叶友兰仍旧时时挂在嘴边,引为骄傲。对于北京这个首都,更是始终抱着强烈的好感。
这回她肯放蒲湘南去北京上大学,多半都得益于这种好感。否则,多半会要蒲湘南就近在省内入学,方便家里照应。
——叶友兰个性强势,对女儿的事也一直管得很严,能让她松口可不容易。
当时她本来也要去送蒲湘南,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蒲爸爸两人再重新逛一逛北京城。结婚这么多年,她没怎么离开过本省,难得有机会故地重游,自然不愿错过。
谁知临时来了消息,要组织一批优秀教师去进修。这是几年也难得一次的机会,叶友兰犹豫了三天,最终在丈夫和女儿的劝说下选择了事业。此刻提起来,心里自然不无遗憾。
蒲湘南本来正在一边吃饭一边出神。听叶友兰这么说,她也有些庆幸自己买了高铁票,中午上车,晚上就能安安稳稳坐在家里吃饭了,不用在泡面和难吃又贵的火车餐之间做选择,实在是太好了。
贵么当然是贵了一点,但她现在也是有自己的小金库的人了,这点血还出得起。
只是想到小金库,就不免会想到那个人。
就连买高铁票,也是她给的建议。春运车票出得早,当时两人的关系还很融洽,所以买票时陆雁北一直在旁边参谋。
本来她还建议蒲湘南坐飞机,后来考虑到飞机也不比高铁快多少,飞机场又往往比高铁站更加偏远,路上要花更多时间,再加上提前两小时候机,也不会比坐高铁快多少,而价钱却要贵一倍,便放弃了这个选项。
这样的仔细、体贴,陆雁北说,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伪装,其实蒲湘南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能让她学会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跟生存无关的技能。
最早一起去北京动物园玩的时候,陆雁北曾经说过,她小时候不想待在家里,太无聊了,才会去研究动物园里的那些生物。
也许她掌握的其他知识,也是这么来的吧?
可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让一个孩子觉得无聊,不愿意待在家里?
又或者,“无聊”这两个字,只是陆雁北用来掩饰真相的搪塞之词,实际上的处境要比她轻描淡写的态度复杂无数倍。
想着想着,她自己突然惊醒过来,连忙把这些念头都压了下去。真相到底是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陆雁北就差没有明着说“请你离我远一点”了,她不能不识趣。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叶友兰抱怨的话,连忙扯开笑容,“这还不简单?等我回学校的时候你们再一起去呗,提前几天去,尽情逛,我还能给你们当导游呢。”
“想得美!”叶友兰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个爆栗,“头一回人生地不熟的,家长去送就算了,这都一个学期了还要人送,也不怕你同学们笑话!”
蒲湘南巨冤,低下头愤愤地扒了一口饭。
蒲爸爸在一边悠然道,“急什么,等孩子毕业了,在北京工作,到时候有的是你去的机会,就怕你都不爱去了。”
蒲湘南顿时压力山大,碗里的饭都没那么香了,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亲爹亲娘,“我以前都不知道,您二位对我的期待竟然这么高吗?”
蒲爸爸哈哈大笑,跟叶友兰说,“这孩子的口音是不是有点北京话的意思了?”
“别怕,”叶友兰给她盛了一碗汤,“你就是在北京讨饭,收入也比外地高一些。”
“……”蒲湘南决定埋头吃饭,化悲愤为食欲,吃穷这个家。
几分钟后,她揉着撑得微微鼓出来的小肚子,忧愁地躺在沙发上,怀念起北方同学们的大胃口来。就桌上那几盘菜,不用别人,陆雁北一个人就能干掉,跟她一起吃饭,自己都能多吃半碗。
不对,怎么又想起这家伙了?
蒲湘南这才发现,短短半年的大学生涯,陆雁北几乎渗透到自己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将她摒除在思绪之外的。
叶友兰从厨房里出来,见蒲湘南趴在沙发上捶枕头,不由微微皱眉。
她自己生的女儿,哪里会不知道,这孩子有了心事?就回家这一晚上,动不动就在走神,也不知在想什么人。
叶友兰当然想跟她谈谈这件事,但他们家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家庭,所有人都习惯了含蓄地表达各种感情。以前学校做母亲节主题活动,蒲湘南回家说了一句“妈妈我爱你”,半辈子没说过肉麻话的叶友兰听得耳根都红了。——跟孩子谈感情问题,实在有些太为难她。
再说,蒲湘南一向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初中、高中这些学习的关键阶段,从来没让她操过这方面的心。现在她已经成年了,去了环境相对宽松和开放的大学,也确实该考虑这方面的事了。总不能等大学毕业了,再着急忙慌催她找对象吧?
至于感情上遇到的问题……说实话,现在年轻人的感情观念,叶友兰不觉得自己能给太多建议。
何况这种事,蒲湘南要是不想说,也问不出来。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静静地转身去了书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
……
第二天蒲湘南就被拖去了同学聚会。
一个班的同学,一大半都留在了本地上大学,其他人散落天南海北,跟蒲湘南一样在北京的居然一个都没有。其他班级倒是有,但她那时候是个放学就会乖乖回家的好孩子,也不认识几个,大家关系不亲密,学校又隔得远,一学期也没怎么来往。
虽然在大学里结交了很多新朋友,但正因为各自的生活都很精彩,才迫不及待地要聚集在一起,叙叙别情。
当然啦,说完了别后的经历、学校的八卦,青春少年少女们的话题,又免不了回到最让人蠢蠢欲动的感情上来。上高中的时候谈恋爱还叫早恋,是要被家长和老师围追堵截的,这一出去天高海阔,没了那么多顾忌,几乎每个人都有了进展。
话题太不友好,蒲湘南选择闭嘴,跑到角落里待着。
但就算这样,也有人不打算放过她。
喝了一点酒的男同学一起起哄,“蒲湘南呢?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很多人追吧?来,说说,有没有进展?”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瞟旁边面红耳赤的男孩。
不知道是不是“开窍了”,以前完全看不出甘长风和田寒到底什么心思的蒲湘南,现在却觉得他们的心思真是浅得一望即知。
她本来是没兴趣说什么的,但眼下却是不说不行了。这群人喝了酒容易上头,万一他们撺掇着人表白,那就是双方都下不来台了。所以她只能笑着说,“哪有?人家看不上我。”
这一句话,就将话题范围从可能存在的追求者集中到了某个人身上。
女同学们顿时“哦”了一声,纷纷凑过来问,“那是你看上人家了?”“什么人眼光这么高,竟然连你都看不上?”“蒲湘南眼光也不低吧,肯定是个大帅哥咯!”
嘻嘻哈哈中,没什么人注意到某个男孩脸上的血色已经彻底褪去,他缩回人群中,变得安分了许多。
蒲湘南松了一口气,把话题转到了北京的景点上。她这样子明显就是被拒绝了,倒也没有人不开眼地追根究底。话题转来转去,不知怎么就转到了期末考试上。
有个同学所在的学校十分变态,据说会在过年前把期末考试的成绩发送给家长,简直是不想让人好好过年,顿时引来众人的哀嚎,纷纷批判起自家学校。
像蒲湘南这种,不弄一点玄虚,考试结束没多久就查到了大部分成绩的是少数。
面对众人歆羡的目光,蒲湘南的思路不知怎么一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是在元旦节的时候跟陆雁北表白,其实当时陆雁北的反应就已经很明显了,却愣是压着没有拒绝她,一直等考试结束要回家了才说,难不成是怕她被拒绝之后心情不好,影响考试成绩?
……还真是,谢谢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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