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陆雁北有些沉默, 蒲湘南看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注意到。
甚至还不小心吃了一块姜。
虽然那块姜跟旁边的瘦肉长得跟双胞胎兄弟似的真假难辨, 虽然咬下去她就立刻苦着脸把姜块吐出来了, 但蒲湘南还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她本来想问, 但旋即又想到陆雁北似乎更习惯掌控主动, 开口问不如等她自己说。
不过,那也不代表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吃完了饭, 蒲湘南主动提议,“找个地方做一做?”她张开手臂, 示意对方看自己身上的装备,“今天我可以坐草地上了。”
陆雁北视线顺着她的指示转过去, 果然发现她今天难得换下了短裙, 穿着一条水蓝色的牛仔七分裤。
牛仔裤贴身,把臀部到腿部的曲线都勾勒了出来, 下面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 脚上是一双小白鞋, 船袜的完全被鞋子遮住,露出秀气的脚踝, 非常好看。
蒲湘南又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瓶驱蚊液, 对着两人喷喷喷, “这样蚊子见了我们也要退避三舍了。”
既然准备得这么周全,不去反而辜负了。
陆雁北也暂时收回了放在正事上的注意力,笑着朝她伸手,“那走吧。”
今天的草坪上也是一对对的小情侣, 大家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各自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互不干扰。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一个距离周围其他人都比较远的空地,坐了下来。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一片绚烂的颜色。蒲湘南双手撑在背后,仰头欣赏了一会儿,才轻声感叹,“真好看。你知道吗,我记忆中最早的画面,就是太阳落山的景象。”
“为什么?有什么特别吗?”陆雁北好奇地问。
蒲湘南说,“那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陆雁北打量着她,不太敢相信,“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很乖的孩子。”
“确实是,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了。”蒲湘南脸上露出几分惆怅的感觉,“那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也是最后一次。当时我大概……五岁不到一点吧?”
“这么小?”陆雁北吓了一跳,“你确定是离家出走,不是迷路走丢了?”
“这我还是分得清的。”蒲湘南笑了一声,“说是离家出走,其实也没有走远。我妈是老师,我小时候就还住在学校里,所谓离家出走,就是从教室宿舍区跑到了教学区。”
教学楼区有个礼堂,是独立的单层建筑,位置偏僻,占地很大,平时学校有什么重要的典礼,都是在这里举行,平时是锁着的。
礼堂侧面有一道楼梯,能爬上楼顶。当然,通往楼顶的大门有铁将军把守,谁都过不去。但这段楼梯本身就足够隐秘有趣,是蒲湘南无意中发现的宝地。
离家出走的这天,她就抱着自己的小书包,坐在最高的那一级楼梯上,看完了整个日落的过程。
“你盯着它看的时候会觉得很慢,半天都不动一下。但在某个瞬间,速度又会陡然变快,太阳一下子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晚霞还挂在天上。”蒲湘南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虽然她才不到五岁,却还是从这样的自然景象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力量。
那就是她人生最初的、对这个世界的印象。
“那你……是为什么离家出走?”陆雁北听完之后,问道。
蒲湘南说,“因为我爸妈那段时间都很忙,经常没空去幼儿园接我。其实没空接孩子的家长挺多的,这些没人接的小孩会被集中在一起,有值班老师带着讲故事。一直到六点半,值班老师也要下班了,就会把还剩下的孩子送到楼下保卫室,在这里可以待到七点。”
“我是唯一一个要待到七点半的。”
虽然很多家长因为工作的缘故,来接孩子比较迟,但通常六点半之前也都接走了,学校虽然有规定可以待到七点,但其实没有孩子真的需要留到这个时候。
可以想象,值班老师和保安本来最晚六点半就能下班了,然后回家去忙自己的事,但因为她,往往必须要留到七点,他们的心情当然不会太好。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大人们不说出来的情绪,他们也能够察觉到。
对于没有独自行动的能力的孩子来说,被留到那么晚,家长迟迟不来接,眼看着其他小朋友一个个都回了家,自己一个人被留下,本来就已经很心慌了,再察觉到老师和保安都不喜欢自己,自然只会更害怕。
这种害怕无人可说,无处发泄,累积起来反而会变成另类的胆色。
于是在某个自己独自被锁在家里的周末,蒲湘南开了门,自己跑了。跑了也不敢跑远,还是选择留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又下意识地不想被家长找到,于是躲在了自己的秘密基地里。
“后来……我妈吓得报了警,又发动学校里所有的老师帮忙找人,一直找到半夜,才找到了躲在楼梯上的我。”蒲湘南松了手,躺到草坪上,“当时我已经睡着了,是被我妈弄醒的,她抱着我崩溃大哭,一边哭一边用力打我,问我知道错了没有,以后还敢不敢,最后。”
她抬起手臂,遮挡在眼睛上,仿佛要遮住过分刺目的阳光,就连声音也轻了许多,“她跪在地上,哭着求我,说蒲湘南你能不能省心一点?我已经很忙了,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添乱?”
“所以后来,我就很省心了。”
“小小。”陆雁北侧过身去看她,有些担忧地叫她的名字,又去握她的手。
“我没事。”蒲湘南把自己的手挣了出来,“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和很多人比起来,我已经很幸运了。不过,你肯定想不到,当老师的孩子有多难就是了。”
这种事,外人看来当然是无关紧要的,但在当时那个小小的她的心里,应该留下过深深的痕迹吧?
不然,不会把那一天记得那么清楚。
但她不说,陆雁北也就假装不知道,听出她是在转移话题,便接着问道,“有多难?”
“反正我从小到大,所有人只要听说我妈是老师,就觉得我成绩应该很好,毕竟家长就可以辅导功课嘛。但其实,我的作业都是自己做的,她从来没辅导过——包括她教我的那两年。而且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是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那两年过得非常糟糕。”
班里的同学知道她是老师的孩子,不管做什么事都避着她,也没人肯跟她玩儿,似乎生怕她下一刻就会把大家一起做的事告诉家里,打小报告。
“而且,可能是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班里的学生吧?我妈在家的时候脾气特别差,动不动就训我和我爸,凶得要死。但是她教过的学生,都说她性格好,耐心又细心,你敢信?”
“不过,”说到这里,蒲湘南拿开了手臂,微笑道,“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吧,我一直不敢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也习惯了分担家里的事,所以我妈虽然掌控欲很强,但其实家里的气氛还是很民主的,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她说着,侧过头看向陆雁北,用眼神疯狂暗示。
陆雁北看懂了。所以绕了这么打一个圈子,其实是想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可以跟自己一起共同承担吗?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坦诚。
当然,这也是因为,陆雁北现在的想法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
她原本的打算,可要比现在强硬多了,几乎就是拿着自己的底牌跟陆成华硬碰硬,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舒坦的那种,反正同归于尽了损失比较大的也不是她。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心里有了记挂的人,就舍不得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所以在之前跟蒲湘南冷战的那几个月里,陆雁北已经及时修改了自己的计划,变成了现在这种相对温和的形式。
虽然因为要防着陆成华发疯,她还是不希望把蒲湘南卷进来,但是今天赵助理的事也给陆雁北提了个醒。
把蒲湘南搅合进来当然不合适,但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未必就是好事。知道了,她会更警惕一些,万一真的出了问题,有准备也总比完全没准备好。
陆雁北在蒲湘南身边躺了下来,侧身看着她,说,“今天来找我的那个人,是我爸的助理。”
“她找你干什么?”蒲湘南也侧过头来,配合地问。
陆雁北说,“无非是听从我爸的命令,拿一些可有可无的文件来给我签,顺便拉进两边的关系,想用这种怀柔政策,让我同意签署股权代持合同,从我这里拿走我妈留给我的公司股份。”
“就用这种办法?”蒲湘南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股份,起码要自己亲自上阵,表现一下“父爱”吧?就让一个助理过来走个过场,能感动谁?陆雁北是十九岁又不是九岁,用这种办法能骗到她才有鬼了。就算是九岁,家长对自己好不好,孩子心里也是很清楚的吧?
“所以说,这只是个障眼法。”陆雁北笑了一声,“好在我这边也在拖时间,双方一起敷衍,才能把这事拖了一年多。”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蒲湘南迟疑地问了,又补充,“如果要保密的话,也可以不用说。”
“对你没什么可保密的。”陆雁北在她头上撸了一把,笑着说,“我的计划是拉拢公司另外几位股东,把股份卖给他们,让他们去跟陆成华折腾。”
“不太顺利?”蒲湘南察言观色,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之后开心地玩起了游戏,完全忘记还要更新了……
老年痴呆日益严重.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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