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湘南一言难尽地看着陆雁北, 上赶着承认自己有病的人,她还是头回看见。
原本安慰的话都有点说不出口了。
而陆雁北生怕她不信, 还在坚持, “我真的有病!”
“……”
这么说话, 简直是越描越黑, 罗语文在一边看得满头黑线,连忙接过话头, “还是我来说吧。”
这本来也是陆雁北请她过来的原因,所以她立刻结束了这个死循环, 转头示意罗语文说话。
“人的性格形成,有先天因素, 同时也受后天环境影响。陆家这样的情况, 陆雁北当然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说到自己的专业,罗语文的语气也严肃起来, 看着蒲湘南道, “说疾病应该算不上, 但是确实存在一些心理问题。”
“因为从来没有体会过家庭的温暖,也没有跟人建立过正常的人际关系, 所以她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 会下意识地回避与人亲近。这种情况, 心理学上叫做‘回避依赖型 人格障碍’。”
见蒲湘南紧皱着眉头,脸色越来越严肃,罗语文话锋一转,又说, “不过她的情况,又和其他同类型人格不太一样。”
回避依赖型人格,往往会表现得害羞、怯懦、自卑、拘谨、笨拙,不敢与人打交道,一旦非要去做,就会陷入明显的困境之中。
但陆雁北显然不是这样的。
自身各方面的优越条件,以及先天的强势性格,很显然帮助她建立起了很大的自信。所以她表现出来的外在,就是“独”而且“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自成一个世界,让人不敢轻犯。
——这是几年前的陆雁北。
自从罗语文点破了她的处境,陆雁北也就不得不从自己那个独立的小世界里走出来,开始面对更多现实的问题。
陆雁北原本并没有在学习上放多少心思,而是更多地去钻研那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反正对她来说,学校教育的那一套,已经不是必须的了。
但自从明白逃避没有用处,她便下定决心努力学习。两年后,原本“不学无术”的陆雁北以不算出众,但绝对称得上亮眼的成绩,考上了T大,着实出乎很多人的预料。
与此同时,她还开始尝试跟周围的人接触。
如果现在去采访陆雁北的高中同学,大家对她的印象一定是热情大方,很少有人还记得高一之前那个孤僻、目中无人的陆雁北。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她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假装自己可以跟别人正常地交际往来,但实际上,这种来往 始终被她控制在某个度上,不远不近、可有可无,当那个阶段过去,就可以轻松抛下 。
所以大学之后,她和高中同学没有任何联络,同学聚会更是从不会参加。
从陆雁北自己的角度来说,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落得清闲。但是在罗语文看来,这种状态显然是不正常的。
所以蒲湘南的出现,才显得难能可贵。
“虽然已经认识了几年,但她的情况,我确实帮不上忙。所以知道你的存在,令我非常惊喜。”罗语文由衷地对蒲湘南道,“谢谢你!”
蒲湘南听到这句话,感觉有些别扭。从远近亲疏上看,怎么也轮不到罗语文来跟她说这一声谢,但是她能听得出来,罗语文的语气很诚挚,显然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这很好。
一个非亲非故的心理医生,即便只是出于职责,对陆雁北这么关注,也很难得了。如果不是有她在陆雁北身边,或许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果陆成华当年找的人不是罗语文,是另外一个没有职业道德,能够被钱收买的心理医生,那么陆雁北可能根本不会有现在。
只要想想这个可能,蒲湘南就觉得心脏揪紧,几近窒息。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这么想着,她朝罗语文露出一个微笑,“要不是有你帮忙,还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情况呢。”
罗语文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了宣誓主权的意思,当然不会跟她争宠,眨了眨眼,笑道,“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既然你都已经了解了,那我的工作也就完成了。”她看了看时间,“我还有一个预约,就先走了。”
然后迅速功成身退。
她离开之后,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片刻后,陆雁北才故作轻松地开口,“我这边,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不是唬你的,你认识的我,可能只是我伪装出来的、美好的那一部分。但是我的伪装能成功,是因为我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跨过这段距离,或许你会看到一个让你失望的陆雁北。”
她依旧握着蒲湘南的手,掌心里悄悄渗出一片汗水,转过头看着蒲湘南,“小小,现在……你还愿意和我这个不完美的人在一起吗?”
“这个嘛……”蒲湘南故意沉吟片刻,上下打量着陆雁北,看到她肉眼可见地绷紧了身体,才忍笑道,“陆雁北,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从来也没觉得你完美啊……你这个人,骄傲又自以为是,总想控制一切,什么事都只想自己扛……仔细想想,缺点还不少呢!”
“……你是不是太不留情面了?”可疑的沉默过后,陆雁北问。
蒲湘南哼笑,“没办法,不这样,你清醒不过来。”
“喂喂,过分了啊……”自尊心略微受挫的陆雁北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见蒲湘南还在笑,于是索性扑过去,把人按在了沙发上,用手挠她的痒痒,“我缺点很多,嗯?”
“哈哈哈……本来就是……”蒲湘南被她弄得大笑不止,一边瑟缩着身体躲开她的动作,一边道,“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嘛!”
“哼哼,死到临头还嘴硬。”陆雁北占据上风,压制着她道,“求不求饶?”
“求求求!”蒲湘南举起双手求饶。
陆雁北就暂停了动作,没想到蒲湘南却趁她不备,一把把人掀翻,反过来制住了她。
两人在沙发上打闹着,中途一度差点儿直接滚到地上去,吓得连忙放轻了动作。只是这样一来,两个人一起挤在狭窄的沙发上,肢体接触就难免多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气氛逐渐变得黏腻了起来,就连打闹的动作,似乎都变了味道。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不由自主地被对方吸引,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这个吻结束时,蒲湘南半揽着陆雁北的脖子,轻轻喘息着笑道,“谁让我喜欢你呢?我喜欢的,从来就不是你的完美,你要是真的那么完美,可能我就不敢喜欢你,只会对你敬而远之了。”
最后这句话让陆雁北心下一紧,下意识地又堵住了她的唇,不让她说出这种只要稍微想想就令人不快的话来。
她的手摸索着找到了蒲湘南的手,先是紧紧抓住,然后再一个个分开对方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挤进去,十指紧扣。
既然你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我就不会再给你机会,从我身边离开了。
……
终于说开了所有的事,两人正式开始谈恋爱,气氛自然就跟之前都不太一样了。不过大概是因为她们以前就已经够亲近,宿舍里另外两位同学暂时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对两人竟然自己跑出去玩了两天这件事表达了一下不满。
然后她们就要把蒲湘南送走了。
陆雁北其实并不希望其他人也来送蒲湘南,毕竟这样一来,她想稍微亲密一下,都不方便了。
但是同学一场,大家这么积极主动,又怎么好打击她们的热情?
于是这一路,她都显得有些过分沉默。到了车站,蒲湘南见她神思不属的样子,便支使谢文楠和苏日娜去旁边的奶茶店买奶茶,自己抓紧时间跟陆雁北说话,“你怎么了?”
“我后悔了,我舍不得你走了。”陆雁北把头靠在她的肩上,低声抱怨道。
蒲湘南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我也舍不得你。”她捏着陆雁北的手,把玩着手指,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对方,“好在假期只有一个多月,很快就会过去的。”
“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吧?”陆雁北突然异想天开地道。
虽然是异想天开,但也不是没有可操作性。毕竟她留在这边也没什么事,虽然之前说好要一起实习,但反正谢文楠和苏日娜可以作伴,她只要把人送过去,安顿下来就可以了。
就是该怎么跟她们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又不去了这一点比较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蒲湘南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旋即就疯狂心动。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摇头道,“不行,我可能也不会有太多时间出门,总不能让你自己孤零零在外面待着。”
陆雁北是去找她的,那座城市对她来说完全陌生,蒲湘南若不能陪她,那过去还有什么意义?
“好吧……”陆雁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可能性不大,既然如此,那就安下心来,先把自己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吧。
是的,在确定蒲湘南要回家过暑假之后,陆雁北就已经决定,要在暑假的时候彻底解决掉公司那边的事,这样,之后就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谈恋爱这件大事上,而不必有后顾之忧了。
更重要的事,不会让蒲湘南被卷进这件事情里来。
蒲湘南之前说她自以为是,什么事都想自己扛,倒也没有说错。
但这种历史遗留问题,她自己是身在局中挣脱不了,本来也不该蒲湘南来应对。再说,解决完这次的事,她就能彻底上岸了,这个时候,没有必要横生枝节。
做出这个决定的陆雁北并不知道,蒲湘南其实也在心里下了决心。
……
蒲湘南的运气也不错,回家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吃过晚饭之后,坐在电视机前陪蒲爸爸看新闻的时候,恰好就看到了台湾通过同性婚姻法案的新闻。
虽然因为国内的情况,新闻里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多加讨论,但蒲湘南还是精神一震。
她转过头,试探着问正在喝茶的蒲爸爸,“爸,这个同性婚姻……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叶友兰的声音急促地响了起来,“别人家的事,跟咱们没什么关系!整天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又指挥蒲爸爸,“我追的那个电视剧快开始了,给我调个台。”
蒲湘南在心里皱了皱眉,十分可惜错过了一个光明正大讨论的机会,也少了一个试探父母态度的机会。
不对……
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母亲叶友兰。这种阻拦,其实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说是别人家的事与自己没有关系,其实是不想议论人的意思。但这只是出于教养和礼貌,实际上她本人是不赞同的。
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真的察觉到这一点,还是让蒲湘南心下丧气。
但也不能就这样放弃,她已经跟陆雁北在一起了,两个人都很认真,是奔着一辈子去的。既然如此,就更应该早点把这些事情解决。
再说蒲湘南心里也有计较,现在就跟家里出柜,父母就算再不高兴,再生气,那也只是对着自己。到底是亲生的孩子,又不能回炉重造,大不了死皮赖脸的磨,在不可更改的事实面前,他们说不定就松动了。
要是将来跟陆雁北谈恋爱被他们发现,那才真是灾难现场。
家长都是护短的,到时候他们会觉得,是陆雁北“带坏”了自己——虽然这么说,似乎也未尝不可,不过就算带坏,也是她们互相带坏,不能只怪一个人。
但这种道理,在他们盛怒之下是讲不通的。
而他们一旦有了这个念想,就会觉得蒲湘南是可以变回来的,就更不可能轻易接受了。
考虑到这些,在登上火车时,她就已经想好了,这个假期就跟家里出柜,不管接不接受,都得把这个炸-弹给引爆了,免得放在那里,心惊胆战。
于是蒲湘南再接再厉,又开始吐槽起自己高中时班上的一位男同学。
——就是上次寒假回来,同学聚会时差点儿跟她表白的那位,至今还时不时会给她弹个消息,又不明说要干什么,发一些语焉不详的话。从跟他关系要好的男同学的意思来看,似乎是还没有放弃追她的想法。
蒲湘南吐槽完了,故作不经意地道,“都不知道这些男生一天天在想什么,真是搞不懂。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恐男了。”
“胡说八道!”接话的又是叶友兰,“你这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啊。因为几个男的素质不高,你就对着所有男性开地图炮,怎么你爸不是男的?”
蒲湘南小声逼逼,“那你还不是经常骂我爸不可救药?”
“你说什么?”叶友兰神色一厉。
蒲湘南缩了缩脖子,“我说本来很多男性都挺让人绝望的吧?”说着又巴拉巴拉举了好几个例子,不知直男癌得让人想打人,就是哪对小情侣又因为奇怪的原因分手,甚至连那些极端的杀妻案都搬出来了,最后得出结论,“这谁能不害怕?”
但叶友兰也有自己的逻辑,“所以要擦亮了眼睛!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懂什么?往往很容易就被人忽悠去了。所以得挺家里的,爸妈给你挑的,都是知根知底、沉稳可靠的人,这样不是就没有风险了?”
“你们就能保证自己挑的人一定是好的?又不是没有先例!”蒲湘南立刻抬杠。
叶友兰立刻道,“上回给你介绍的那个男孩子,哪里不好?人家也觉得可以跟你处一处,但我可是听说了,你老不回消息,人家男方还以为是你嫌弃他呢!在北京我治不了你,既然回来了,回头找个时间见见面,联络一下,别总冷着人家。”
“干什么呀?”蒲湘南本以为这位男同学已经成了过去式,没想到突然又被搬了出来,她又气又急,“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
“我又不喜欢他,干什么总吊着人家,给人希望?”蒲湘南索性直说了。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你都不跟他接触,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叶友兰皱眉。
“我就是知道!”话不投机,蒲湘南直接站起来,进了卧室。
蒲爸爸捏着遥控器沉思,“你姑娘好像不太对啊?我看着,怎么好像是心里有人了?”
叶友兰一听,脸色更难看了,她用力叹了一口气,一把抢过遥控器,“你知道什么?这事你别管!”
蒲爸爸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你早就知道了?”
叶友兰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说话。
“你这是不赞成?”蒲爸爸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开口,“孩子大了,你越是说,她越是叛逆。她已经不是三岁了,你总不能要求她事事按照你的标准来吧?该放手的时候还是得放手。”
她以为叶友兰单纯是因为蒲湘南没看上自己介绍的男孩,没有按照自己的安排去做而不高兴,这安慰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气得叶友兰想打人,口不择言道,“这事儿是我不想放手吗?她但凡找的是个男的……”
说到这里突然消了音,但已经足够蒲爸爸领会她话里的内容了。
她吃惊得嘴都合不拢,半晌才发出了一声毫无意义的“啊”,然后陡然明白过来,“怪不得那孩子刚才问什么同性婚姻……”
“你闺女精着呢!你别给她机会开口,要不然她非得逼你给个态度不可。”叶友兰连忙交代。
虽然发现这事已经半年了,但是叶友兰始终没想改怎么办,目前能做的,就是死死给她把柜门按住,不让她出其不意地跳出来。只要蒲湘南没说出口,他们就能假装不知道。
作为老师,叶友兰知道这是掩耳盗铃,但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
蒲湘南是又过了好些天,才意识到父母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某些端倪。
他们明显在回避她的话题,一旦有转到这上面的迹象,就会立刻顾左右而言他,甚至抓住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把她训斥一顿,借机堵住她没说完的话。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十次八次,就明显是有问题了。
这正是她想要的,所以蒲湘南先是一惊,然后就冷静了下来。只是这一冷静,就不免又是无语又是心酸,明明都猜到了却还在自欺欺人,她既为他们的固执而头痛,又有种说不出口的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两章,补昨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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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末世种田的日子(GL)》
作者:衣青箬
末世到来的时候,唐含正开着租来的面包车,拉着一整车物资回乡过年。
她的老家,一座大山深处的小村庄,家家都有上千斤存粮,地里有菜、圈里有猪、塘里有鱼,周围还有几百亩待种植的田地和看不到边际的山林。
唐含挽起袖子,背上柴刀,扛起锄头,“身为神农氏传人,是时候发挥出血脉之中的力量了!”
没有丧尸的末世文,就一群普通人快乐种田、吃吃喝喝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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