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一口酥糖的生日会结束，潘苏在粉丝的挽留声中下播。他并没有急着卸妆换衣服，而是盯着桌上的满天星，目光悠远深沉。
陶林林轻声和许珂咬耳朵：“开始了，冥想发呆，最近动不动就这样。”
许珂一直坐在后面，把潘苏的反常全部收入眼底。从收到满天星之后，他的状态就不太对劲，后来的十几分钟都是勉强打起精神完成直播。
“学姐，我把衣服换下来。”潘苏终于站起来卸妆、换衣服，套上自己宽宽敞敞的大T恤之后，点开游戏，准备排位。
许珂把衣服收好，拿张凳子坐到他身边，用鼠标关掉游戏界面：“苏苏，我们聊聊。”
上次是电话里聊聊，这是面对面聊聊。她和潘苏坐在一起，潘苏一直低着头，瞄她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眸。
“苏苏，你觉得自己还好吗？”
潘苏摇头：“不好。”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每次一提到韩老师就开始胡思乱想，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勇往直前冲向前途未卜的黑暗中，另一个则是拽着他要往光明的庄康大道，造成潘苏纠结无比，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栖最近没有再发短信给他，潘苏不要他的打赏，他在直播间也只是潜水蹲着，没有再像以前一样高调的放烟花。他安安静静，自觉没有打扰潘苏，似乎也是在给他一段时间考虑。
潘苏以为自己逃避、减少和韩栖的接触，就能重新回归直男风采，哪知道一捧满天星立刻把他打回原形，让他整个人恍恍惚惚，又开始混沌迷茫。
当时那一刻，他忽然明白韩栖对他的喜欢不是说说而已，连一句随口说的话都能记忆到现在，这份真心无可厚非。
“学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潘苏低着头情绪低落，“我真的很纠结，现在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我自己很痛苦，还做不出抉择。”
许珂拉住潘苏的手，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正经：“苏苏，我还是那句话，现实的门很窄，你如果真的感觉自己过不去，那千万不要尝试，被卡在亲人和爱人之间，受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潘苏沉默不语，许珂摸摸他的头发，把他揽进怀里：“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一定支持，如果你想放弃韩老师，我也会站在你这边的。”
潘苏缓缓点头，回抱住许珂：“谢谢学姐。”
周六下午，潘苏暂时抛开心结，去财经大学的网吧打完最后一场比赛。今天来观赛的人数众多，网吧一楼已经给挤得水泄不通，两个学院都做了横幅来支持自己的队伍，等待着第一届“财经杯”的最终决战。
西门等人气势十足，已经想好奖学金如何分配，潘苏和他们的拳头靠在一起，争取一鼓作气拿下三局！
第一场输掉之后，西门大大咧咧说没事，后面还有四局，我们再打三场就够了！
第二场输掉之后，西门脸色有点不太好，强颜欢笑，说是让二追三。
潘苏捏捏眉心，他感觉锅都在自己身上，是自己发挥不到位，整个人笼罩着一股巨大的压力。裴陆然见他面色凝重精神紧张，拍拍他的肩告诉他没事，今天并没有犯什么错误，只不过是对面配合更好罢了。
第三局赛点，财政学院队终于掰回一局，全队上下气势大增；第四局又赢下来，西门手都在紧张得发抖，喃喃自语：“最后一局、最后一局……”
潘苏也拧着眉，最后的生死局打得分外谨慎，就像是进八强赛那时候一样，每个操作都小心翼翼。不过可惜，这次幸运女神并没有眷顾他们，在最后的决赛里，财政学院队以2:3输给了国际贸易学院队。
对面是五个人的狂欢，这边是一片静默。潘苏摘下耳机之后像是脱了力，对西门无奈笑笑：“抱歉，没帮上忙。”
西门如梦初醒，搂住他的肩：“嗨，你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要不是你来，咱们早倒在小组赛了！”
他站起来在每个队员背后拍一下：“没事！不行的话明年再战就是了，第一次参赛，咱们能拿个亚军，光荣啊！老大你说是吧？”
裴陆然也点头，把每个人叫起来说一句“辛苦了”。下路两个男人已经红了眼眶，一直在道歉，裴陆然让他们冷静点，胜负乃兵家常事，下次再争取赢回来就是了。
潘苏心情低落，倒不是因为没拿到奖金，而是因为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却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就像是他和韩栖，走着走着，已经快到靠在一起，最后可能面对的也不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比赛输了，饭还是要吃的，日子还是要过的。西门叫潘苏一起去搓一顿，潘苏拒绝了，要回去看书，明天考试。
裴陆然拿起外套：“我送你吧。”
这次潘苏没有拒绝，两人一路走到车站，潘苏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裴陆然低声问：“你还好吧？”
潘苏耸耸肩：“还好，就是有点可惜，都打到这一步了。”
“我说的不是比赛。”
潘苏愣了几秒：“哦，没什么，学习压力大。”
路过小店，裴陆然买了两瓶水，递给潘苏一瓶。潘苏拧开灌一口，忽然问：“你是不是也是Gay啊？”
裴陆然看着路灯，轻声说：“是啊，你才知道？”
“哦，确认一下而已。”潘苏坐在车站的座椅上，仰头盯着灯箱广告顶部的照明灯，“我现在正在迷茫中，要不要变成Gay。”
“你不是的。”裴陆然语气很笃定，“你不是Gay，只是现在恰巧喜欢的是一个男人而已。”
潘苏刚想反驳，被他打断：“别急着反驳，就算还没到喜欢的程度，但肯定心动了，对不对？”
这下潘苏沉默了，低着头不再说话。
“虽然我希望你喜欢男人，这样我就有机会，不过……”他的手在潘苏头上揉一把，继续说，“不过你要是真的摇摆不定的话，我建议不要走这条路。这条路前途并不明朗，首先你自己都不坚定，在家人那一关肯定溃不成军，到时候崩溃的是你自己。”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给他这种忠告，许珂谈过女朋友、这边又有一个Gay，都用切身经验告诉潘苏和正常的社会伦理离经叛道是多么困难，会遭受多少苦难。
他搓着矿泉水瓶，对韩栖心动，但是却不敢迈出这一步。最初他把韩栖当成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要相亲的神经病，深入接触之后才发现他原来一直默默陪在自己身边，这种长久累积起来的喜欢分量沉重，重到潘苏怀疑自己到底配不配接下这份感情。
裴陆然把手收回来，插进裤子口袋里，叹气：“所以啊，要是不敢，还是当回直男比较好吧，起码过得比较幸福。”
潘苏愣愣点头：“……谢谢。”
回去之后，潘苏挑灯夜战，明天不止要面对考试，还要面对韩老师，这是双重的考验。
晚上妈妈在家里的群里拍出一张照片，说今天把自己陪嫁的一套饰品去做了清洗，洗过之后就跟新的一样，可以当成传家宝了。
“我要留着，今后要给苏苏的媳妇儿，一代一代传下去！”
她还圈了潘苏，暗示他早点找个女朋友，别耽误自己的青春年华。
潘苏闭上眼，再次睁眼时，似乎已经下定决心。
周日上午潘苏早早起来又看一遍笔记，下午信心满满去考试。韩栖带来试卷，找同学分发下去。潘苏坐在最后一排，尽量让自己淹没在人群中，拿起笔专心答题。
事实证明，程橙的那个学姐说得不错，韩栖出的卷子并不难，只要是认真听课的，大部分都能解答出来，而不认真听课的也许连题目都看不懂了。
潘苏原本也是两眼一抹黑，但经过半个月的恶补，基本上80%的题目都能写出来，过及格线肯定不成问题。
他写到一半，抬头看看讲台，韩栖低着头在看书。他没有下来乱转监考，但奇怪的是学生们行为都很君子，没有任何交头接耳和作弊的行为。
下课前五分钟，卷子从最后一排开始往前传，收好卷子之后，还没打下课铃，有女同学举手：“韩老师！这是最后一节课了，以后看不见韩老师站在讲台，我会想你的！”
教室里传出哄笑声，韩栖也笑了，温和说道：“那欢迎你下学期还选我的课。”
“啊，那不要！下学期还能选的话说明我这次就要挂科啦，我害怕背书。”
韩栖推推眼镜，视线飘到后排，和潘苏对上。潘苏猛然紧张，低着头两只手绞在一起。
过了会儿他悄悄抬头，韩栖已经把视线移开，和别的同学说话了。
下课之后，潘苏一直坐在教室后排，等到最后一个才走。
韩栖似乎知道他有事想说，对他招招手。潘苏背着包走过去，低着头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啦？”韩栖的声音很轻很柔，低声问，“还在生气吗？抱歉，我不知道我妈会去家里。”
潘苏摇头，韩亦欣并没有为难他，倒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好好梳理自己和韩栖的关系，认清心态，做出最后的决定。
不管多少想象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
“今天我有时间，晚上想吃什么？”韩栖推推眼镜，语气越发轻柔。潘苏在他眼中就像是一个在闹别扭的孩子，前段时间躲着不见，他猜到可能已经开始察觉到对自己的感情，像许珂说的那样躲避起来，所以他按兵不动，安安静静等待他挣扎结束。
“不用了。”潘苏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韩栖，“这个还给你。”
这还是当初潘苏答应帮去遛狗时留下的钥匙，不经意间居然在身上放了那么久，现在物归原主，他以后再也用不到了。
韩栖没有伸手，潘苏等了一会儿，又从包里拿出两本书，和钥匙一起放在桌上。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这段时间很感谢韩老师的照顾，给我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还帮我补课。现在选修课结束啦，我也没有再翘课，一次也没有，两个学分该给我啦。”
他说着说着，眼眶开始泛红，赶紧擦一下眼睛，对着韩栖鞠躬：“对不起，韩老师。”
“……再见。”
潘苏转身飞奔而去，刚走出去教室，鼻子一酸，一滴泪已经掉下来。
韩栖站在讲台边，前一刻他想抓住潘苏的手，可惜潘苏转身太快，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出教室。
他看着自己的手，怔愣片刻才露出苦笑。
第一次这么认真喜欢一个人，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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