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是在阎魔殿特有的氛围里到来的。
门外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 时而缓慢, 时而急促,像细雨沙沙, 又向摩挲毛毯时发出的声响, 隔着门听不太清晰。
夜归不缺觉,只是眯着眼浅眠了一顿养养神身, 早上醒得很早。
几乎是门外响起一丁点儿动静时, 他便立时睁开了眼睛。
一丝微光从门缝下透露进来, 堪堪给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添了一点亮光。
夜归双目间隐约闪过一丝幽兰光芒,整间房的摆设顿时都映入了眼帘,昏暗的光线对他的视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很快他目光微微一转,便将视线落在距离床边不远的沙发上,沙发上隆起一块, 鬼灯盖着被子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 只露出头来。
他侧着身, 脸正对夜归这一边, 看脸色就知道睡得很沉,但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使然,即使陷在沉沉的睡梦中,鬼灯的眉头依旧皱得紧紧的。
他是典型的暴睡类型, 睡着的时候就很不容易醒, 被吵醒的话起床气会很大。
因此即使外面已经开始香气早起的人走动的声音,沙发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看起来是一点动静都没能传进他的梦中。
当然大抵还有住在附近宿舍的都是阎魔殿高官的原因, 他们是阎魔殿位置最高的鬼神,同时也是工作最多,加班时间最长的的,深知觉不够的痛苦,所以自己都会习惯性的放轻动作,尽量不在影响别人的情况下完成早起后的一系列准备过程。
要不是夜归自己原本就是睡一天撑七天都没事的种族,可能早上压根不会这么快就醒。
这里的隔音效果还是达标的。
盯着鬼灯睡的翘翘的头发看了一会儿,夜归眨眨眼,撑着手臂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一会儿,见鬼灯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便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了床。
也没敢开灯,就这么光着脚摸黑踩着一条窄窄的由地毯铺成的路往前走,不过对于夜归这样类似夜视动物的妖怪来讲,也不算是摸黑,和平常开着灯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只有视野是暗的和亮的有些不习惯罢了。
走过沙发旁时,夜归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了,待无波无澜地走过后才反应过来。
门外的动静都没能把鬼灯吵醒,他的呼吸声怎么可能会有影响,又不是睡觉时的打呼。
真是脑袋进水了。
哭笑不得地拍拍脑门,夜归又看了一眼还在睡的辅佐官,他手长脚长,算是难得身材高大那一拨的,也亏得夜归买的沙发够大,所以那怕鬼灯伸直了胳膊腿平躺在上面也是尽够的。
不过鬼灯睡的却没有那么规矩,几乎是一躺上去的初始睡姿就是侧卧,身体为了适应那样的姿势,腿也稍稍屈起来一些,看起来就像沙发对他而言绰绰有余一般。
就夜归这么看两眼的功夫,沙发上原本安安分分睡着的人突然不安分地动了动,眉宇间深深蹙起的纹路也忽然间变得更深,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来转去,一副即将醒过来的模样。
夜归连忙去看墙上挂钟,时针指向六和七之间,原来已经到鬼灯平时快上班的时间了。
生物钟正在孜孜不倦地唤醒辅佐管。
果然,眼皮颤动几下后,鬼灯翻了个身眼睛慢慢睁开,清晨早起带来的无法控制的睡意,即使是鬼神也无法阻止。
鬼灯眯着眼睛,欲睡不睡,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才像是才回过神一般,猛的抬头看向前方。
夜归一愣,被鬼灯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措手不及,对面的辅佐管似乎也愣了一下,锐利的眼神很快软化下来。
“你在干什么?”鬼灯往后扒拉一下头发,声线犹带着刚睡醒时不由自主的沉重感。
“我和你一样刚起来,哪来得及干什么。”夜归无奈地回了一句,随手按亮房间里的灯。
骤然亮起的灯光刺得鬼灯偏过脑袋,脸埋进了枕头里半天都没抬起来,活似个爱赖床的小孩子。
夜归也不催他,正好人已经醒了,就不用担心自己起床后动静太大打扰到他睡觉,赶紧着把床上乱糟糟一团的被子给扯扯平。
被子没特意叠起来,只是平平地铺在床上,省得晚上睡觉时还得再把被子放下来,再说这儿又不是军营,只要干净整洁自己看着不别扭就行了,被子叠成块儿单单露出床单来,夜归自己看着还不习惯呢。
他收拾完转身,现鬼灯竟还在沙发上半躺着,没有半点儿起来的意思都,甚至有往被子里缩缩再睡一觉的架势。
夜归扶额,真是……
平时工作时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去哪里了?!
“起来了起来了。”夜归走过去一把掀开沙发上的被子,像赶苍蝇一样赶人:“再赖下去就要迟到了。”
没听见外边其余人早就起床的动静么。
鬼灯只得起身,看着夜归手脚麻利抱起被子扔到自己床上叠好重新塞进壁橱。
然后推着他进洗手间,催促他洗漱。
“我回去洗漱就可以。”鬼灯及时抬手按住门框,阻止夜归继续把他往里推。
夜归顿了顿,抬眼和艰难扭头的鬼灯对视一眼,下一秒手上猛地一使劲,趁其不备就将鬼灯彻底给推了进去。
“麻烦什么。”夜归摆摆手手,直接指了指洗手间里面道:“备用的牙刷杯子,还有没用过的毛巾这里都有,就在洗手台上面的架子里,一眼就能看到。”
见鬼灯似乎还想说什么,夜归只得道:“热水都弄好了,回去你再烧一遍水还得浪费时间。”说到这里他奇怪地看向鬼灯,又补了一句:“昨晚来我房间睡的时候都没这么别扭的,怎么早上用个洗手间反而扭扭捏捏起来了?”
鬼灯看着他沉默不语,几秒后像是终于被说服了一般,乖乖转身,拿杯子拿牙刷,挤牙膏,漱完口,继续用新毛巾洗脸。
跟夜归所想的别扭不一样,鬼灯犹豫的原因却是曾经见过很多人或许不介意别人睡在自己房间,尤其只是睡一下沙发,但却非常介意被使用卫生间,把它看得比卧室还重要。
甚至家人之间分着用也是有的。
他也不知道夜归是个什么情况,之前过来吃饭只是洗了个手,瞧不出他的意思。
在没有彻底坐稳男朋友这个位置前,鬼灯想得可多了,已经拿出他平时对待重要公务时的谨慎态度,比和外国地狱建交都小心。
不过显然夜归并没有那样的特殊洁癖,还催着鬼灯赶紧用,一点儿不自在都没有。
温水泼上脸,水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滑下,夜归顺手把洗漱台上的干毛巾递了过去。
鬼灯闭着眼睛接过来,在脸上全方位一抹,水擦干净就行,别的不管,毛巾再往水里走一遍拧干,非常粗糙的洗脸手法了。
不过脸上本来就不脏,夜归也没有嫌弃他不好好洗脸,脏的不好好洗才不能忍,干净的拿水过一遍纯粹就醒神了。
“衣服不用换了吧。”夜归把毛巾晾回去。
鬼灯边往洗手间外走边道:“不用,昨晚睡之前换过了,没穿睡衣,穿的正常的衣服。”
鬼灯根本没有穿睡衣的习惯,一个原因是自认为“皮糙肉厚”,对很多人表示穿睡衣睡觉会睡得更舒服这一点没有任何感觉,另一个原因就更现实了,工作繁忙的辅佐官私以为穿睡衣换睡衣也是一件非常浪费时间的事,耽误工作!
\"那你先去吃早饭。\"夜归在鬼灯洗漱完后才开始打理自己,这会儿嘴里正含着个电动牙刷含含糊糊说话:“我等会儿就过去,你别等我,啊。”
别迟到了。
鬼灯在外面看着没答应,内心很不符合严肃的外表,暗搓搓想做点男朋友该做的事,他坐在沙发上,口中一派淡定:“没关系,最近手里很多工作都被分了下去,没有之前那么忙,上班时间也已经推迟了。”
不过很多高层都养成了习惯,一大早的生物钟自动唤醒,躺着又睡不着,就干脆的还跟之前一样,到点起身,到了办公室做什么就不一定了。
夜归没多想,对着镜子认认真真洗漱,吐水:“那行,我很快就好。”
………………
地狱食堂的早餐很丰富,不仅有本土日式的,就是想吃中式、西式的也能找到,完美遵循了全球信息化时代的信息交流规律,但凡是稍微出名些的美食国家,地狱都派了厨师过去学习,不求全部学会,至少学几样拿手菜回来,把食堂饭菜种类丰富一下。
这也是阎魔大王深思熟虑后实行的政策。
鬼神一活几千年,就是食物种类再多也有吃完的时候,别说几千年,就是几十年这么长时间下来,光吃日料也不知道轮着吃完多少次,都要吃厌了。
这样可不行,本来工作就很重了,要是口腹之欲也不能得到满足,他们还有心思工作?
这是迟早要完的节奏啊!
幸好这世界上爱吃、爱研究厨艺的人一直很多,再加上用非本国料理特殊的味道很容易吸引这群生前从来没有出过国,更别提吃外国料理的鬼神。
人类吃到奇怪的东西就容易放弃,鬼神、妖怪们却是连亡者脑髓也吃,因此对这些“漂洋过海”而来,长得“奇奇怪怪”的料理不仅不排斥反而兴致勃勃饱含热情,多不合胃口都要吃,闻着臭臭的也要试一下,吃完了还要和同伴友好交流一下食后感。
哎,这个有点难吃啊,又咸又臭!
是吗?挺好啊,纳豆不也臭臭的?
那能一样,反正我觉得这臭的不一样。
不行,再给我吃几口,吃着吃着就习惯了,纳豆我也爱吃,所以一定不是臭的原因!只是不习惯!
就这样,秉承着过剩的好奇心和勇气,就没有他们不敢吃的东西,口味也神奇地确实改变了不少。
至少一些不是特意做的坏透了的东西都没有问题,都吃是能吃下去的。
后来,误打误撞的,各国地狱开始交流后食堂已经不需要特意去改变了。
不谈那些会被阎魔大王亲自设宴款待的,跟来的随从也是不少,他们没有资格去和自己的上司一起就餐,就只能和地狱狱卒一个待遇,自己吃食堂。
为了表示礼遇,这一天这个国家的菜色会适当增加,满足来宾需求。
夜归一进去食堂走到打饭的地方顿时就微妙地一顿,眼神探究地扫视着墙上挂着的本日菜色一览菜牌,半晌得出结论,西餐占的比重似乎——有点多。
夜归眨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平时也没有看菜牌的习惯,走过时瞥一眼罢了,所以记得不太清楚,最重要的夜归之前并没有收到今天会有其他地狱来客到访的消息,身为鬼灯的助理这些消息都会传到他这边。
而且按理来讲,食堂的饭菜不会无缘无故某一种菜色的量忽然改变,毕竟这里除了少数来自他国的地狱工作者,其他的全是本地鬼怪,总要顾忌一下大众口味,食堂师傅做了一堆放这儿没人点岂不是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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