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只看了大王一眼就收回视线, 完全没想到大王为此竟想了一堆有的没的, 他这会儿正看着手上的文件顿了顿。
过了几份不重要的文件，那些他自己就可以做决断, 不用交到鬼灯手上, 会浪费他处理别的事情的时间，但一些比较重要的, 或者夜归自己之前没有处理过的就不能随便处置了, 得给鬼灯才行, 他就相当于一个过滤器，把不需要的过滤掉，留下来的全部给鬼灯。
不过手上这个他还真解决不了。
于是，他手里拿着那不过两页纸的薄薄的文件起身，转过自己的办公桌递给自己的新任男朋友：“这个, 你看看。”
鬼灯停笔接过。
夜归在他翻看的时候在旁边补充：“这里说罗马尼亚的吸血鬼申请来地狱血池举办一次‘免费畅饮’的活动, 但据我所知今年之前已经有好几批其他地方的吸血鬼来过了, 地狱血池的血液虽然饮之不竭, 不可能因为几群吸血鬼就被吸干，但堕入血池里的亡者也越来越多了，所以反而是安排场地有问题。”
即使亡者都是魂体不会弄脏血池，但要是就这么让吸血鬼喝被亡者泡着血池肯定是不行的, 有吸血鬼反馈像是在喝别人的洗澡水一样, 难以下咽。
所以，每次都要把亡者和吸血鬼隔开，至少找一个河段把亡者全部迁走, 至少看不见，哪怕喝的还是同一条河里的血，但看不见就可以当不存在嘛。
之前一直是这么做的，但随着过来举办活动的吸血鬼族群越来越多，以及被送进血池的大量亡者，地狱也没有那么多人来一次次的迁亡者了，一迁就是一大群等吸血鬼回去后还得再迁回来，正常的工作都要被影响。
得不偿失。
鬼灯听完合上文件，沉吟片刻道：“那就在血池旁重新挖个池子，然后把血池里单的血引进去，两者之间用植物或山石挡起来，看不见就行。不用挖多大，吸血鬼总共也没多少，差不多就可以了。”
“挖的人呢？”夜归又问。
鬼灯：“重新招，最近招短时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有人过来赚外快，按照那个池子的大小，招大约十个人，一天就能挖完。”
不过也不是挖完就能直接用，还得在里面铺上干净的砖石，简而言之就是弄个游泳池出来，只是这个游泳池装的却不是水而是新鲜的血液。
夜归干这事也算是干出经验来了，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写张招工启事贴在布告栏，再找个人看着，不到半天就能招满人。
…………
夜归站在已经挖好的血池旁，在鬼族超乎常人的力气加成之下，挖个血池压根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用到。
血池被挖得方方正正，现在工人还在池底和池壁铺设瓷砖，为了两边的风格统一，这一批调过来的瓷砖都是深色调，池底是黑红色而池壁的颜色则与血池中的鲜血一般无二。
挖出来的泥土被堆成一座小小的土坡，刚好能挡住血池引来鲜血的源头到底是什么样子。
夜归监工了一下午，连饭都是在边上和工人一起随便吃了点儿，毕竟将来各地的吸血鬼们的“畅饮一日游”都会在这儿开展，为了地狱的脸面也要把这地方弄得体体面面的，最起码也要对得起他们付的旅游费用。
晚上，夜归看血池弄得差不多，又让工人把血引进来看了看，鲜红色的血液粘稠地流入空荡荡的池子里，缓缓流过铺着深色瓷砖的地面，蜿蜒而去，渐渐将整个池底都淹没，如果不是鼻尖久久无法散去的血腥味，夜归几乎以为这就是个颜色有些特别的游泳池了。
可以想象，等那群吸血鬼过来了，很有可能一激动就脱衣服跳进血池里游泳了，不可以喝别人的洗澡水，但喝可以喝自己的啊。
夜归绕着血池走了一圈，见四周平整，没有什么错处，便挥挥手示意工人们今天暂且可以停工了，其余的例如造景方面可以明天再说。
吸血鬼旅游团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就会过来，时间尚且充裕。
而且血池附近的环境非常荒凉，除了鲜血便是黄土，少见的植物也长得很符合地狱风格，因此造景便不需要多加重视，修饰太过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回去时，正常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好在阎魔厅食堂一天二十四小时常开，不管什么时候过去总不会不给你饭吃。
他与鬼灯并没有约晚上一起吃饭，以至于在食堂一角看见鬼灯穿着黑衣的背影时，夜归愣了一下，忽而弯起唇角，静悄悄走过去停在鬼灯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鬼灯转身微微仰头看他。
夜归笑道：“怎么才来吃饭？”
最近阎魔殿应该能正常下班了啊。
鬼灯看着夜归在他对面坐下，才开口：“我不太放心他们的工作情况，下班后又抽查了一部分，等抽查完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儿了。”
就像是工厂生产了新产品，为了测试质量一定要从中抽出部分进行检查一样，鬼灯进行的就是类似的工作。
“你可真是闲不下来。”夜归状似无奈地叹口气。
明明可以让别人去干的，结果一转头又背到自己身上来了。
鬼灯没应声，只以眼神示意夜归赶紧去点餐，别在这儿干看着。
夜归知道劝不住他，也不多说。
现在的工作量和之前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他想多加会儿班就多加会儿吧。
两人吃完饭也没有立刻就回去休息。
而是绕到了阎魔殿后院，成片的金鱼草扎根在泥土里，无风自动，摇来摆去，还不停地发出古怪的叫声，声波一波过去又来一波，不绝于耳。
除了有些吵外，其实远看着还挺有趣的，更别提它味道鲜美，肉质鲜嫩细腻，并没有像普通河中鱼一样，随着体型的变化肉质也会变化，有些太大了肉就会变老不好吃。
不过待走近了，金鱼草暴睁的眼睛映入眼帘，就不是那么享受了，直立的茎干上金鱼动弹不得，只有两颗大大的眼珠子勉强能够僵硬地转动，转的久了，还会像人一样眼白部位出现放射状的红血丝。
这金鱼草不知到底是动物还是植物，有没有思想，但光是那两颗灯泡似的眼珠子就足够让胆子小的人毛骨悚然了。
典型的爱它的人把它当宠物，精心培育，不爱的简直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恨不得这辈子都别再遇见和金鱼草相关的任何东西了。
地狱比较出名的女星碧琪·玛姬就很害怕金鱼草，而且相较普通人她更加倒霉，因为一个活动就不幸阴差阳错地被选为金鱼草大使，碍于公众人物的形象和“黑心肠”的经纪人所迫，碧姬·玛姬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就算吓得脸发青，每年的金鱼草评选大会还是要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穿上金鱼草玩偶服，强颜欢笑。
“帮忙拧一下手龙头的开关。”鬼灯手里捏着水管，正对着金鱼草丛，回头道。
水龙头拧开，水哗啦啦迅速从软管里流过，鬼灯捏紧出水的软管，让水流喷射得更远，像下雨一样“淅淅沥沥”落下来。
金鱼草仿佛闷热雨天跃出水面的真正的鱼儿，疯狂摇摆起来，甚至有几条张大了嘴试图去喝落下的“雨水”，连叫声都变得越发凄厉。
夜归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情绪，他悠哉悠哉提着个灌满水的浇水壶，绕到花圃后面淋不到的地方给金鱼草浇水，来回走动间权当是消食了。
浇着浇着他忽然停了下来，舔舔嘴唇道：“这棵是不是长太高了，你要拿去参赛么？”
鬼灯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去，已经好几年不参加了，最近也只当过评委，几乎让给其余年轻人了。”
夜归暗自吐槽：什么年轻人？你也没见多大啊……
地狱里鬼族年寿不知几何，比鬼灯年岁大的更是不少，他哪里来的脸说别人是年轻人了，不过心下这么想，他嘴上说的却是另一件事，眼睛盯着那株金鱼草，舔舔唇：“那这一株可以吃了么？”
明明刚吃过的晚饭，夜归已经开始思考下一餐要吃什么了，两人开始交往后，夜归也不像从前那么客气，不好意思提起要吃他后院种的鱼。
鬼灯似是没料到夜归如此喜欢这些金鱼草的味道，
平时除了大王和他自己其他人从不过来吃，可能是对鬼灯过于敬畏，不敢讨要。
以至于金鱼草长在这里都已经过了不少时间，最高的甚至超过三米，但没有消耗，只能让它们一直长下去，鬼灯想重新分株种些小株的也不行，地就这么大，总不能把长得好好的拔了重新种。
“可以，当然可以。”鬼灯一口答应。
若不是现在的时间不太合适，他可能当场就要用剪刀剪下来最大的一条给夜归带回去了。
最后还是夜归说，明天再说，鬼灯才作罢。
消完食，夜归懒洋洋坐在廊下，撑着下巴看鬼灯继续给金鱼草松土除草。
黑发鬼神手脚麻利，即便是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活儿他也干的极其爽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估计比起因为爷爷是农夫而格外擅长农活的桃太郎也不遑多让。
夜归没有上去帮一把的打算，一行人干一行事，他不擅长的事就不要去胡乱插手了，就这么看着也挺好的。
而此时的辅佐官其实心里并没有在想关于种田的事儿，那看着平静无波、一本正经的面下想的全是——床今天早上就送来了，看来晚上是没有借口再去蹭夜归的房间睡，下次该怎么找理由不回去呢？
夜归绝想不到自己的男朋友竟然是这么个“表里不一”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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