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子很委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恼了殿下,还把人给气走了。难道不是昨天夜里,殿下亲口说要吃鱼么,他满心欢喜的,一早就去河里抓,都让后厨烤好了,结果……
小圆子愣愣的,看见跟前儿的贞白,估摸自己这是糟了无妄之灾。
于李怀信而言,这股火来得莫名其妙,但就是气,越看贞白越糟心,明明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她却依旧惹人烦,索性出来透透气,眼不见为净。
李怀信在池边喂了会儿鱼,待心境平复了,才拍拍手,往紫霄宫走。
门前有弟子守着,见他便作礼:“二师兄。”
“师父呢?”
“掌教在殿内。”
李怀信欲往里跨,那弟子拦了一下,为难道:“寒山君也在。”
谁都知道,现在寒山君跟李怀信的关系水火不容。
李怀信果真止步不前,立在门口,想必冯天也将这一路所发生的事情全盘告知了,糟老头子气归气,但事态的轻重缓急还是掂量得清。
李怀信本就是来打探消息的,师父之前没有透漏过多,现在也不见得会告知,既然撞上了,听听墙根儿也无妨。他耳力好,静心屏息的站在外头,里面的声音则隐隐能辩。却不料,听到了贞白的名字。
李怀信的眉头皱起来。
千张机说:“那女子,怕真是,二郎的心上人。”
寒山君的语气很不好,反驳他:“不可能,辟尘向来有分寸,才不会像李怀信这么离经叛道,跟个歪门邪道厮混。”
“我知道。”千张机回忆:“二郎曾经总是往南跑,说去不知观,他在那儿结识了一位道友,很是投缘,如今看来,他这般千里相赴,竟是为了……这女子去的。”
“你问过么?跟这女子?”
“问过。”千张机说:“她也认了,的确是去的她那儿。”
“所以那块玉佩,真是辟尘赠于她的?”
“八九不离十。”
“这么重要的东西。”寒山君语带责怪:“他怎么能随便送出去。”
“这怎么能是随便送呢,”寒山君活了半辈子,感情的事情仍然不开窍,但千张机不缺这心眼儿,他很了解这个二师弟:“辟尘若是认定一个人,别说一块玉佩,命都愿意交出去。”
寒山君惊讶:“你的意思……”
“十年前,她为什么被镇在了乱葬岗?”千张机揣测:“所以我怀疑,二郎生死不明,大致会是因为她。只不过,我昨天问起,她却只字不提。我便想……”千张机斟酌道:“可以让怀信去问问。”
“他?”寒山君一提李怀信就嗤之以鼻。
殿外的人已经转身走了,这种情史八卦,谁愿意扒着门缝儿听?
李怀信真真是没想到,就贞白那么独的一个人,成天板着脸,半天蹦不出句暖心话,居然还跟他二师叔勾缠过!
正值气头上,李怀信想不出什么好词儿,十年前啊,十年前他俩勾缠的时候,自己还是个才满十岁的毛头小子呢,那女冠就已经跟人私相授受了,他简直望尘莫及。
还命都愿意交出去,他师父说这话的时候就不牙酸么?
就好比谁离了谁会活不成?谁又会为了谁不要命?真把自己当情圣了?
李怀信冷着脸,踏出紫霄宫,正好踩在一柄扫帚上,那正打扫的弟子瞧见他脸色,吓得立刻撒了手:“对,对不起,二师兄,我我我没看见您出来。”
李怀信目光刀一样,剜他一眼,半句话没说,直接走了。
见人走远,顺风耳也听不见的时候,旁边举着抹布擦立柱的弟子才转头过来,哔哔两声,引来其他人侧目,说:“也没怎么着他,太凶了吧。”
踩在高凳上的弟子手拿拂尘,清门楣上的灰,低头接话:“就这狗脾气,不搭理就完了。”
那弟子慌忙捡起扫帚,压着胸口惊魂甫定:“吓死了,我差点以为他下一刻就要来揍我。”
“那不能。”弟子弹了弹浮尘上的灰:“打你他还嫌手疼。”
“就是,娇贵着呢。”立柱前的弟子伸着头,朝里望了望:“刚刚进去,怕是挨了寒山君的骂。”
“横成这样,也该有人治治他了。”
“我要是寒山君,不能杀也非得让他脱层皮。”
“嘘,别说啦,干活儿吧。”
回去的路上,李怀信才发现今天所有弟子都没在练功,有的在扫雪,有的在清理两旁杂乱的树枝,连自己住处的人都在里里外外的忙活儿。
李怀信阴沉着脸,刚迈进院儿,就见小圆子整个人挂在高处,双腿盘着檐柱,倾身去摘屋檐下的灯笼,结果费了半天劲儿,都没能够到。
李怀信走过去,冲他嚷:“爬那么高,干什么?!”
小圆子身子闪了一下,立马抱住柱子,扭脸朝下看,确定他家殿下的气还没消:“到年关了嘛,今天是太行除尘的日子,咱们要辞旧迎新,我爬上来换个灯笼。”
李怀信完全没有意识到,居然都到年关了:“不知道搭把梯子吗,摔不残你。”
小圆子狐疑的发现,他家殿下出去一趟,不仅气没消,反倒更气了,他只能应:“梯子拿后边儿去清理屋檐下的冰锥了,怕午后化开,砸下来伤到人。”
李怀信正欲再训,贞白却提着灯笼从里屋出来,见了他,跟没见着似的,仰头问攀在檐柱上的人:“是这个么?”
“对。”小圆子点点头:“我前些天刚刚糊好,白姐姐你稍稍等会儿,我先把这只摘下来。”说着又伸手去够:“殿下,你们站远一些,这上头落灰。”
屋檐下的两人往旁挪步,却不约而同地,并到了一处。
肩头相碰,哪怕稍纵既分,李怀信都敏感介意到不行,但他又找不到一个宣泄口,只能气怂怂的转身进屋。
他甚至坏心眼儿的想,贞白明明跟别的男人勾搭纠缠,还三番五次来打自己的主意,简直令人发指。
现在他只要一想到……一想到自己的清白之身毁于谁手,就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该像樊家小妾那样,拿去浸猪笼!
门砰一声关上,小圆子吓得一抖,也顾不及换灯笼了,从柱子上滑下来,他清楚记得,他家殿下是今日跟白姐姐说话时,突然生气的,虽然不该,但还是忍不住问:“白姐姐,殿下是跟你生气吗?”
贞白盯着门,颔首:“嗯。”
小圆子没想到她会认,胆子大了些:“为什么?”
贞白想了想经过,没寻到源头,再加上这几月下来,李怀信总是隔三差五的气上一回,又莫名其妙的自愈,她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还是答了话:“不知道。”
好在小圆子也清楚自家殿下的脾气,生气时的确毫无预兆就山雨欲来,很难摸透他气在什么点。小圆子只好接过贞白手里的灯笼,道完谢,急吼吼往厨房跑,打算等个把时辰,他家殿下气消些,肚子就该饿,到时再端些好吃的去哄。
李怀信不知道为什么,又气又酸,这气还好说,酸是怎么回事?
心烦意乱在屋里来回踱步,然后尝试分析自己的心理。
比如,想到交换信物,和师父那句心上人,就特受刺激。
不应该吧?这计较的东西是不是偏了?
继而,李怀信又一屁股坐到软塌上,纳闷儿我为什么要想这堆破事儿?跟自己有半个铜板关系?
可思绪就是不听使唤的,逮着这堆破事儿想,不光想,还钻了牛角尖似的计较,李怀信大概觉得自己有问题了。临到小圆子端着饭菜进屋,李怀信已经躺在床榻上,想得失魂落魄了。
“殿下?”
没人理。
“殿下?”小圆子把饭菜搁在桌上,走过去:“您快一天没进食了,饿么?”
还是没人理。
见床上的人睁着眼,并没睡,小圆子下了决心来哄人:“我做了您平常爱……”
“走开,别烦人。”李怀信翻了个身:“我有心事。”
诶?小圆子心下生奇,靠到榻前问:“什么心事?”
“不知道。”李怀信确实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说:“没理清。”
“那,需要圆子帮您梳理不?”
“不需要。”李怀信赶他:“你出去,我自己想。”
小圆子不放心:“您自己能想通吗?”
当然能,他又不傻,李怀信倏地坐起来,阴沉着脸指门,小圆子立马灰溜溜跑走。
他的确不傻,而且也差不多想通了,只是觉得震惊,不可思议。
李怀信难以接受,将与贞白的初遇到现在,从头到尾捋一遍,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前面都还好,无波无澜,直到思及普同塔,心里就开始作祟了。
难道真是因为那次,就走心了?
未免太肤浅了吧!李怀信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居然是这副德行,上次床就走心!有病啊!
但是,那女冠在床上的表现……(脑中迅速过一遍)着实太令人满意!
李怀信觉得自己快疯了,抱着滚烫的脸面使劲搓,满意什么不好,满意这个!有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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