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女儿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冯姨娘的心里也是心疼地不得了,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娘亲没事,不要怕。”
苏灵兮颤抖着双手抚摸上母亲,察觉到她手背的温热,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了神,嚎啕大哭,语无伦次,“娘亲,您真的没事吗?您吓死我了,娘亲,爹爹要打死人了。”
“乖孩子,有娘亲在,谁也伤不了你。”冯姨娘说着落下两行清泪,骨子里的恨意越发深沉了。
从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当年苏呈怀将她接回府里的时候,没少遭受下人的冷眼,好在她自己耐得住性子,卧薪尝胆,忍气吞声,眼看终于要熬出头了,偏偏又跑出了这样的拦路石。
那浑小子苏元青平日里待她视若无睹也就算了,可入侯府十年,却依旧是个姨娘。地位卑贱不说,好歹她呕心沥血地操持家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况且娘家也算是名门世家,屈尊降贵地服侍苏呈怀这么多年,细想起来,他待自己好,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背地里却连一个名分也如此吝啬。
更气人的是,书房里仍旧存了几卷那贱人的旧画像,甚至在多次床笫之欢时,喊得还是那贱人的小字,怜儿。前前后后十余年,怕是那故去之人的坟头树已经很高了,可苏呈怀却依旧对她念念不忘。
今日这一幕,倒让冯姨娘真正明白,自己左右不过是方怜幽的替身罢了。
可笑的是,她竟然爱他,爱了那么多年,情到浓处,浑不自知。
想到这里,她就像被人打碎了牙齿,血和眼泪一齐往肚子吞,愤恨不已。原本只想着视而不见,可连那一向温和的苏呈怀也欺负到自己女儿头上了,她还哪里坐得住?
方才那阵子的恐惧阴影还没有完全散去,苏灵兮也顾不得背上的疼痛,扑进在母亲的怀里,“可是我刚刚看到您都流血了!”
冯姨娘轻轻地拍了怕她的肩膀,叹了一口气道,“是娘亲的错,娘亲也是迫不得已的,原以为你爹爹无论如何也会留个情面,更舍不得打你。可没想到,他竟然翻脸不认人,好在娘亲多留了个心眼,赶来之前喝了几碗生猪血下去,这才能在紧要关头护住你啊!”
此话一出,苏灵兮半信半疑,从怀里慢慢地抬头起来,看着母亲精神奕奕的模样,这才破涕为笑,委屈巴巴道,“娘亲,您受苦了,是女儿不好,尽给您惹事。”
冯姨娘咬牙切齿,眼中生恨,“这也不是你的错,我们与她本就井水不犯河水。上回的账,还没来得及清算呢,眼下倒越发得寸进尺了。灵兮放心,这一回娘亲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苏灵兮听罢连连点头,同样愤愤不平。上一回她被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地扇了几个耳光,现在想起来肚子里仍旧有气。有些时候仔细想想,还以为母亲不疼爱自己了,偏袒那狐狸精呢!
“娘亲打算怎么做啊?”苏灵兮的心境稍稍平和了一些,歇住了哭声,轻轻地揉擦着眼角。
冯姨娘神态镇定自若,缓缓开口道,“香囊一事,你得罪了晋王谢珩和相国之子裴彧,两边都讨不到好处。可是你别忘了,这裴世子对那小蹄子可是分外用心,今日被晋王捷足先登,他定然咽不下这口气。你只需按娘亲说的去做,告诉那裴世子你有办法让他得偿所愿。”
“娘亲,裴世子他还会信我吗?”苏灵兮一想起裴彧火冒三丈的样子,就一身冷汗,哪里再敢去找他?
冯姨娘摇摇头,用手点了点苏灵兮的额头,一脸嫌弃道,“说你笨,你还真是木鱼脑子。我冯映兰聪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了你这样的女儿!”
“娘亲!”苏灵兮心里的烦躁早已烧成了一团,闷闷不乐地唤了声。
“你想不想当晋王妃?”冯姨娘问。终究还是不忍心女儿受半分委屈,当年没有点手段伎俩,哪能将苏呈怀收得服服贴贴,偏偏这个女儿愚笨,连自己的一半精髓都没有学到,简直就是天意弄人!
苏灵兮娇羞地低下头去,小声道,“娘亲,我自然是想嫁给晋王殿下的,做梦都想。”
“那就好,”冯姨娘道,“只要裴世子还愿意相信你一次,咱们就有办法让那小蹄子再无翻身之日。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算是晋王谢珩出面也无回天之力。那正妃之位迟早还不是你的?”
听闻此言,苏灵兮既激动又胆怯,一颗心突突突跳得飞快,轻声道,“娘亲的意思是,让她和裴世子……”
想到这里,她连忙捂住了嘴巴,摇了摇头,一脸惊恐。
“成败在此一举,倘若他日圣上赐婚圣旨真的进了镇北侯府,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冯姨娘说着从枕边拿出了一个白玉小瓷瓶,递给了苏灵兮,“此药是西域特有的合欢散,药效峻猛,中毒之人,若不能在一炷香的时辰内阴阳交合,那必定七窍流血,气绝身亡。该怎么做,不用娘亲教你了吧!”
见母亲将合欢散强行塞到自己的手里,苏灵兮几乎吓得肝胆俱裂,一直摇头,“娘亲,我不行的,我害怕。”
“你爹爹他最好面子,那蹄子又是她最爱的嫡女,家中若是出了这样的丑事,你说你爹爹他会怎么做?”冯姨娘旁敲侧击地点拨道。
“若真出了这样的事,爹爹定然舍不得乱棍打死,而是会将她许配给裴世子。可那相国夫人也不是好糊弄的,说不定到时候连一个妾室也不如呢,”苏灵兮细想了想,笑逐颜开道,“这样一来,裴世子定会对我感恩戴德。再者便是晋王殿下一心想帮,也是无能为力啊。长安城内谁不知道,她是铁了心地跟定裴世子,那些嚼舌根的只会以为是她一厢情愿,投欢送抱呢,况且男女之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冯姨娘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总算是机灵了一点,也不枉费娘亲一番苦心啊!”
*
正厅的闹剧,也已经传到了苏木槿的耳朵里头,彼时她手中捧着书卷,瞧得津津有味。
茯苓从外头气呼呼地走了进来,见她这副模样,苏木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且不论她这副样子像极了怨妇,细看更像只受了气的鹌鹑,一张小嘴巴,撅得老高老高。
“小姐,您还有心思这里笑呢?”茯苓气急败坏,声音颇为无奈道,“您是没看到,老爷才用家法惩戒了她几下,那冯姨娘就跟发了疯似的,跑了上来,拦住了老爷。当时老爷气在头上,就往冯姨娘的背上打了过去,没想到才第二下,冯姨娘就被打得吐血昏了过去。奴婢先前犯错时,也是挨过打的,不过是些皮肉之苦,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这分明就是有诈啊!”
其实茯苓不说,她心里也十分清楚,冯姨娘向来心机深沉,许多时候皆不动声色,上一回更是亲手教训了这个宝贝女儿。可今时不同往日,出手教训她们的是爹爹。冯姨娘敛尽锋芒,在府中隐忍了这么些年,如此自乱阵脚,只会是因为她心底的最后一点信念崩塌了。
“好了,”她放下书卷,柔声道,“我突然想吃梅花糕了,可还有?”
茯苓轻轻点头,见小姐神情自若,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去取梅花糕。
倒春寒总是猝不及防,才歇下的春雨,又淅淅沥沥落了下来,夹杂着凛冽的东风,冷到了骨子里。用过晚膳之后,苏木槿小小的身躯,蜷缩在柔软的锦衾之中,听着雨滴落在小青瓦上,伴着屋子内的暖香,安安稳稳,一梦到了天亮。
经过漫长的一夜,她觉得脚上的伤已经好转了不少,望着满园春色,想着出去散散步,偏又想起大夫的叮嘱,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又落寞地收了回去。
在榻上粗粗用过早膳之后,才捧起书卷,只听见茯苓从外头匆匆奔走进来,笑容满面道,“小姐,十四皇子来了。”
苏木槿有些诧异,连忙下了榻,还未走到门口,十四皇子谢琛的脚步声已经到了。
十四皇子年纪还小,尚未到弱冠之年,跟随他的母亲舒妃居住在明华宫内,与谢珩感情颇深。后来谢珩分了府邸成了晋王,而谢琛用探望皇兄这个借口,时常溜出宫去,在晋王府一待就是好几日。他年纪小,又是个爽快性子,且不拘于礼数,故此闯进来的时候,好几个下人也没能将他拦住。
苏木槿依稀记得,前一世的时候,十四皇子因为裴彧的事,一直不待见自己,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皇兄谢珩,可谓是兄弟情深。
还没来得及行礼,十四皇子就将藏在身后的东西递到她的面前,仰起青涩稚嫩的脸庞,轻挑眉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着吧。”
她忙双手接过,定眼一看,却是只金提钩鸟笼,笼内一只高冠鹦鹉,双爪紧紧地抓住笼架,俏皮灵动,惹人喜爱。
“十四皇子这是?”她看着鸟笼,一头雾水。
十四皇子看了看她的神情,想起昨日谢珩风尘仆仆赶来鹦鹉园时的情形,便觉得好笑。说什么公务繁忙,外头买的小畜生没时间□□,还不如到寻只现成的。讨女儿家欢心这样的事,谢珩可没少言传身教。
今日一见,才算恍然大悟,原是担心她在屋子里闷得慌,故此寻了只鸟儿来,解解闷。可为何自己不送,偏叫他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想到此处,十四皇子也并未发话,而是轻轻吹了几下口哨。只见笼子里的那对鹦鹉听了哨响之后,眨了眨黑亮的小眼睛,连着唤了三声,“槿儿,槿儿,槿儿。”
苏木槿听闻,默默地低下头去,看着笼子里的鹦鹉,脸庞微微泛红。
十四皇子冷冷笑了一声,语气令耐人寻味,“皇兄可真是对你一往情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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