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次郎跟小枝有家。
搭建在巷道深处, 一年四季见不到阳光,若想晒太阳得爬到漏雨的屋檐上, 正午十二点的耀阳勉强能够触碰到人头顶。
家里破败、简陋、狭窄, 可他俩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年。
小枝和石次郎都不常回家,前者常宿在京极屋,丑八怪的烂脸能给蕨姬花魁带来一天的好心情, 其他人饶是对小枝颇有微词, 也拧不过花魁,还好她做事利落,游女醒来了有茶泡饭可以吃, 有人帮忙劈柴、擦地、提水……久而久之, 京极屋成了小枝最常去的地方。
石次郎更不用说, 茶屋的见世番、讨债人,偶尔兼职扒手, 什么来钱就做什么, 他与小枝日见一次, 小枝给他三个饭团, 他则会给对方点钱, 一枚和果子又或者是胭脂盒。
雪天的时候他们穿上彼此最温暖的衣服依偎在一起,十年如一日, 皆如此。
“完全没想到他们是兄妹。”蝴蝶忍与富冈义勇一前一后走着, 石次郎别扭地交代了两人的关系,却死活不肯他们往箱子里更近一步,他的戒心不是其他小孩能比的, 看他们的模样就像是饥饿的母狼在保护幼崽,随时能一口咬上来。
“富冈先生,你在听吗富冈先生。”
“……”
“不在。”富冈义勇说。
“……你在做什么?”
“想事情。”
街角的孩子给他们提供了情报,德川拓也不止在游女身上发泄他丑恶的憎恨,还会抓游荡在街头的流浪儿。
“很多大人都这么做。”十二三岁的女孩解释,“我们不是游女,在这生活还要躲避警察,嫖游女要钱,抓到我们不要钱。”
没有钱的客人,有变态爱好的成年人会来找小孩。
“有人会故意被他们抓到。”又有小孩补充,“只要被拥抱就能有吃的,很划算,冬天很多人会主动找人。”
“游女不喜欢我们,觉得我们抢生意了。”
[雏/妓。]钻入蝴蝶忍脑中的只有这两个字。
“你们……是自愿的吗?”
“一些人是,一些人不是。”最大的女孩说,“可我们讨厌德川,那家伙是个烂人,他不是为了拥抱人来的,他会打女人,小孩儿也逃不掉。”
“阿紫被活生生敲断一根肋骨,死了。”
富冈义勇想毕后道:“有人在报复德川。”
“显而易见。”蝴蝶忍说,“富冈先生,难道你不想杀了那人渣吗?”
富冈义勇没说话,他们只斩鬼,不杀人。
蝴蝶忍接着说:“鬼的咬合能力非常强,就算是人最坚硬的头骨也能被轻易嚼碎,骨头中含有丰富的钙质助他们吸收营养,这也是为什么被鬼吃掉的人是失踪而不是剩余骸骨。”
富冈义勇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肉太多了。”
德川剩下的肉太多了。
“现在我还在考虑,是不是鬼担心自己的行动被发现,匆忙逃脱,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伴随流浪儿们的描述,细节变得更加清晰,她完整地回忆起亡故德川的表情,十分……惊恐,合不拢双目。
[惊吓?不对,不单单是惊吓,还有恐惧,还有疼痛……]
蝴蝶忍轻声道:“他死前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这是起由鬼主导的报复事件。
[我相信,人和鬼一定能够好好相处。]
[说什么傻话,姐姐!]
[想想啊小忍,我们所见过的鬼,除非是陷入过分饥饿神智不清的,其他有不少是可以沟通并且保存部分人类时代记忆,就算存活了太长时间淡忘过去,死前的走马灯还是能勾起他们的回忆。]
[我见过很多鬼,有的鬼喜欢音乐,有的鬼喜欢蹴鞠,有的喜欢美丽的衣衫……这些爱好并不像他是他们死后培养的,我认为其更接近于人性残余。]
[你想说他们身上还有人类的一面吗?]
[是一定的小忍,人类转化而成的生物,必定带有人的特征,如果有一天鬼身上的人性可以战胜天性的嗜血、嗜杀和食欲,就一定能达成双方的和谐共处。]
说到这里,记忆中的香奈惠停顿一下,她笑容很美却让人心碎。
[请记住小忍,在成为鬼之前他们都是人。]
……
“第二段调查?”
[哈?什么鬼,调查还分第一段第二段的吗?]
“我想找几个人。”太宰说,“德川的‘朋友们’。”
堕姬才不想穿成这样跟太宰跑来跑去,她在街上大发雷霆一点儿都不给太宰脸面:“我不要!穿着这么丑的衣服跟你出门到处逛,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刚才竟然还被澄川那个贱人认出来了,一切都是你的错,我要回京极屋!”
格子边的游女看得津津有味,她们距离太宰挺近,看堕姬撒泼的模样直笑,以为她是被喜欢的男人抛弃了,一边交头接耳一边指指点点。
堕姬的耳力很好,哪里容得其他游女议论,太宰还没有回话,她就上前两步走到格子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声甩了游女一个重重的巴掌,尖锐的指甲在对方柔白的脸上留下几道血印。
她蛮狠、泼辣、骄纵还阴毒:“丑八怪,我也是你能议论的?”
女人的尖叫声、推搡后跌到的声音、咚咚咚的脚步声,一巴掌把格子抽乱套了。
太宰一反常态地没说话,他爱维持表面上的怜香惜玉,可堕姬随手打人、呵斥新造、撕扯秃的头发,即便目睹这些事,他也当作没看见,更不会为此呵责她。
/“小梅?”
工笔画练习到半途,说是去其他茶屋做工的小梅却提前回来了,她看上去很狼狈,头发、衣襟都乱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手背胳膊上都有划痕。
“那家花魁是个小肚鸡肠的贱人,看不得有人比她更漂亮。”小梅说话时撕到嘴角边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她指脸上的深血痕,“看到没,她拉出来的。”又得意洋洋地宣布,“我怎么会让那个老巫婆得逞,我还准备靠脸成为最有名气的花魁。”
太宰问:“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桌上正好有银簪子,我刮花了她的脸,这下好了,她的花魁生涯结束了。”小梅幸灾乐祸,“我下手很重,伤口很深,她脸肯定保不住了。”
“……”太宰没说话,只沉思了一会儿。
“你干嘛啊,不夸夸我?”小梅还是孔雀似的邀功。
“你做的不算错事,也绝对不是好事。”太宰说,“要我看啊,你迟早会因为被人报复下地狱的。”妙的是他说话的语调,轻柔婉转,像在唱首歌。
小梅嗤笑:“说什么傻话,我们现在不就在地狱吗?”她说,“你,我,哥哥,哪个不在地狱?这条街在吃人,比罗生门还恐怖。”
太宰睁大眼睛,一脸惊讶:“你竟然知道罗生门了。”
“你在看不起我吗,混蛋?!”/
[她早在地狱里了。]
[一个好人都没有的地方,谈什么道德善恶。]
……
堕姬才不会留下平息格子里的骚乱,惹火她了只会将人伪装成出逃的模样通通吃了。闹一通后,她雷声大雨点小的怒气也发泄了不少,可以陪着太宰治到处逛。
张灯结彩的茶屋后还有排老旧腐烂的木屋,少有人进出其中,光走近就闻到股霉味。
“看什么玩笑,你要带拉我进这里?进这卑贱的地方?!”
低级游女流落街头,中级的游女在被赶出茶屋后还能勉强找到一寸休息之地,这排楼中住些姿色中上的人,中级游女倘若不幸怀了孩子,就会被送到这里,等孩子生下来后,如果她的身体没受太大损伤,休整一段时间后就回头接客。
澄川花魁在伊子身亡后格外关注德川,也打听到了他频频光顾的游女的名字,德川是个长情的人,也掂量得了自己的轻重,他游女换得不勤,每选中一个,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就跟此游女打交道,不轻易换人。
在伊子之后被德川看重的女孩儿很机灵,她隐约听过智下屋的传言,在床榻之事里德川的反应也越来越激烈,他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对身下的游女痛下杀手。
为了看游女们痛苦的样子,他还可别买了合适的小刀,可以在人的皮肤上破开皮肤,观测鲜红色的内里。
游女阿希胆怯了,她用尽一切手段迫不及待让自己怀孕,随后就被赶到了后屋,只有她生产顺利恢复后才能继续工作。
阿希毫无怨言,甚至对茶屋老板心存感激,她清楚地感知到,比起生产时要经历的九死一生,呆在德川身边会更危险。
“到了,就是这里。”太宰将手摆成扩音器小喇叭模样,“请问这里有个叫阿希的人吗,认识德川拓也的的游女。”
此地的游女有气无力推搡半天,都没有找个阿希出来,正当太宰准备故技重施再度闻讯时,一瘦弱的女人出来了。
“请问有什么事?”
太宰问:“阿希女士,请借一步说话。”
……
四块榻榻米大的房中坐了三个人,这里找不到阳光,湿气冲天,营养不足又怀胎七月,阿希看上去很不健康,手腕细的半根手指就能绕一圈,偏她腹部圆润又高挺,违和得紧。
“他已经死了?”得知德川的下场后,显怀的女性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就像是多年夙愿被达成,“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不知道是谁‘为民除害’。”她又道,“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想弄清楚,德川的亲友名单,像他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甩着膀子在花街玩闹,必定是有人陪同的。”太宰眯起眼睛,“同进同出吉原的狐朋狗友就喜欢扎堆凑在一块,有时还会为了趣味找同一个女人,哪怕是新造也躲不过去。”澄川说过,德川曾经带着一群“朋友”来找伊子。
太宰抖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想找到那些人,进一步确定,他们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好吧好吧。”女人说,“我勉强能告诉你答案,有人死了,有人没死。”
太宰道:“进一步确认,没死的几个人是……”
“久远博,大牧,除了这两个其余人都已经死了。她眼神闪烁着光,露出了奇异的笑容:“死的、非常非常惨。”
“他们被烧成了一团黑炭。”
作者有话要说:太困了,我先去睡会儿,明早起来可能会修这章。
肝得太狠,精神力跟不上了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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