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是个什么形容?
沈瑜不太懂这句话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深层含义, 但是就其字面意思来看,他刚才中气十足的那一嗓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要死了。
他望着连乔的脸, 少女原本一张精致柔婉的小脸儿此刻布满了泪痕, 眼睛更是又红又肿, 实在是很可怜, 他也顾不得作他想, 忍不住伸过手去:“哎, 你擦擦脸啊,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他手伸了一半儿,被连乔重重的拍开。
“啪”一声, 在小院儿里荡气回肠。
沈瑜的手背被拍的火辣辣的疼。
“很有意思是吗?”连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单薄的肩膀因为震怒而轻微的抖动着:“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傻子一样为你哭特别有意思啊!”
沈瑜一阵茫然:“我……什么?”
连乔:“你装什么傻啊!”
沈瑜是真的有点儿懵了, 这是他听到了开门声, 安亦平似乎是循着动静出来了,他倚在门边儿抱臂,神色怡然:“哎呀, 你们怎么又吵上了呀?小姑娘,我们阿沈没事儿,这不是正如你所愿, 挺好的吗!”
沈瑜:“????”
他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安亦平, 又看了看连乔。
“怎么回事?”他哑声道:“安亦平你跟她胡说八道什么了?”
“你甭管我是不是胡说八道,总之人小姑娘肯定不是真的跟你生气。”安亦平说:“你看,她都愿意为了你在我这儿当小时工——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事儿好吵那么久的呢!”
“原来不是。”连乔轻声说:“现在是了。”
安亦平:“?”
连乔看了眼安亦平, 对沈瑜道:“你们这儿没人得绝症,他也不是你舅舅,你心安理得的骗我,是因为你觉得我这个人很好骗,耍起来反应特别大特别有意思……”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事,哼笑了一声,自嘲似的:“你怎么跟那群人一样呢……”
沈瑜:“我没有——”
连乔:“我还说呢……怎么会那么巧,租房子也能租到你家对面儿……”她说着说着,哽咽了一瞬:“所以说你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怎么样你无所谓就是了……”
她将嘴唇咬的发白,飞快的抬手擦了一下眼:“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说罢,她扔下手里的东西跑出了门儿。
沈瑜彻底变了脸色:“连乔——”
安亦平:“哎我操,这他妈——怎么跟三十六计上写的不一样!”
沈瑜微微咬牙:“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找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帮我解决问题!”
安亦平:“哎你什么意思啊你!你这是人身攻击我警告你!哎你慢着点儿跑啊喂!我错了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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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的心态彻底裂开了,他在已然暗下来的老门西街头张望了一下,看到连乔一头钻进了小二楼的楼梯洞里,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像电视剧里一样到处乱跑。
沈瑜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上楼梯,站在连乔的房门儿前,用力敲了敲门。
“连乔!”他急声喊道:“连乔!你出来,你听我解释!这些事我都可以解释的!”
屋里没人回应,“咔哒”一声,门儿倒是被反锁上了,随后隔着门从里头传出一些别的动静来。
沈瑜不得不附耳在门上听,好像是行李箱的盖子磕在地上的声音,他心里“咯噔”一声。像是被绑了块儿巨石一样笔直的沉下去。
连乔这是要搬家?!
是了,她觉得这些事儿从一开始就是安亦平和自己给她下的套儿……而事实上安亦平也的确是背着自己藏了点私心在里面……
沈瑜倏地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墙上。
“连乔,不管你信不信。”他沉着嗓音说:“虽然我今天鸽掉了期中考试,但是那也是有原因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话是假的,我真的没有骗过你,”
无人回应。
沈瑜倏地感到一阵无力。
他默然转身,打开了自己家的门,走进去。
签下心心念念合约的快乐已经彻底被消耗殆尽了,他觉得很累,也觉得很烦。
如果连乔没有出现过,他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这样的烦扰。
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了。
事实上他很想做点什么,可连乔不给他机会。
他只能眼睁睁的任由事态发展,发展到一切的伊始——连乔没有搬过来的时候的样子。
届时他又要一个人到处奔波了,没有人会监督他早上准点儿起床,上课,替他分配作业,跟他一遍遍强调什么时候考试。
生活的色彩骤然间被抽离了大半,变成了饱和度极低的灰白色。
心里头更是像被人掏空了一样,难受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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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很困,但他不太敢睡,生怕一睁眼,对面的屋子就人去楼空了,他在沙发上辗转反侧,一直在聆听对面的动静。
他的听力还是不错的,至少连乔什么时候在收拾东西,什么时候在气的跺脚他都能分辩的很清楚。
后半夜的时候,连乔的脚步声往西面儿去了。
沈瑜记得西面儿是浴室的位置。
他想,可能是连乔收拾东西收拾的太累了,所以要洗个澡解乏。
十分钟后,他听到了巨大的沉闷的“砰”一声。
少女的尖叫声淹没在了急促喷射的水流声里。
——大半夜的,这破楼的水管儿居然爆了。
沈瑜猝然间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连乔!!”他急促的拍门:“开门连乔!!”
没人回应,沈瑜猜想这会儿连乔已然是自顾不暇了,他用力的捶了几下门,头一回发现安亦平配备的这防盗门还他妈挺结实,从正门入无果,沈瑜只好暂且退开,他听到屋里水流声还在疯狂的“哗哗”作响着,脑海里思绪急动,他匆忙退回自己的屋里,奔将到阳台上。
小二楼的阳台是同款配置,两个阳台之间就隔了个楼道的距离,十米不到的样子,下方的墙上嵌有个公用的空调箱,沈瑜撑着围栏看了眼,连乔家阳台上的门似乎是开着的。
这就很考验人的弹跳能力了,沈瑜想,立定跳远他能跳多远来着……
无所谓了,他翻过阳台围栏,纵身一跃,精准的落在了那个陈旧的黄色空调箱上。
他的体重外加坠落的冲击力,让整个空调箱剧震,沈瑜蹲身缓冲了两秒,抬头望着连乔的阳台底,深吸一口气,蹬地而起。
他双手扣住了连乔家阳台围栏的竖水泥墩而,整个人下盘用力,脚终于凌空踩踏上了阳台的底,沈瑜喘了口气,腾手把住上方围栏,这才成功的翻进去。
他顾不上手心儿被水泥面儿磨的生疼,当即从阳台进到连乔的卧室,水已经在卧室的地板上蔓延了,沈瑜瞄了一眼就看见了连乔放在地板上的琴盒儿。
他记得小提琴是木头做的,不能受潮。
他二话不说率先迈过去,正准备把那琴盒儿捧起来,随后发现琴盒儿没关好,盖子掀开来,露出里面一把折颈的小提琴。
沈瑜怔了怔。
他脑海里电光石火的闪过许多念头。
这琴连乔好像是很喜欢的,怎么断了呢?
什么时候断的?为什么会断的?连乔她岂不是——
他姑且压下了这些心思,将琴盒儿从地上搬挪到书桌上,这才迈腿往浴室的方向奔,小客厅里已然泛滥成灾了,水顺着门缝往外蔓延,沈瑜看见厨房后方的浴室门儿虚掩着,水就从里面汩汩的往外流,他心想在这么涝下去进了插座什么的触电可就完了,他当即一脚踩过去,推开了浴室的门。
“连乔!”他吼道。
水蒸气白茫茫的逸散开来,连乔的尖叫声拔高了一个分贝,沈瑜依稀只能看见白色的拉帘儿后方有个婀娜纤细的人影,拉帘儿貌似是她唯一的遮挡物了,正被她死死的攥在手里。
沈瑜耳根一热,忙扭开脸,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看见门后的挂钩上挂着一条浴巾,忙扯下来往拉帘儿的方向塞过去。
“你先裹着!回卧室把窗帘拉上!门也关上!”他道:“把东西都先往高处摆!”
连乔羞愤欲死:“你——”
“我不看你你放心吧!”沈瑜急声道:“你赶快走,我得找阀门关水!”
连乔低微的“嗯”了一声。
片刻后,少女踩着水小跑着避开他冲出了浴室,沈瑜不经意间抬了抬头,就望见她赤足奔进卧室的背影,雪白纤细的小腿在浴巾下笔直如竹,浴巾上方未被头发遮住的蝴蝶骨清瘦又曼妙。
沈瑜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当即低下头,他将袖子卷到手肘上方,弯下腰去在急速喷射的水流中开始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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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乔的衣服都已经被打包好扔在行李箱里了,行李箱被安置在客厅里,也没好好拉上拉链,客厅里的水位已经很可观了,行李箱深受其害,所以连乔一打开行李箱的盖子就发现里头没几件干衣服了。
但比起裹着一条真空的浴巾,连乔很没办法,只能随手拿了两件儿衣服出来先套着,此时已经入秋了,晚上的气温不高,她当即被湿衣服冷的直打颤,只能爬到床上去先用一条被子裹着自己。
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小了些,连乔迷迷糊糊的靠在床头睡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被踩水的声音吵醒了。
她睁开眼,看见沈瑜走进了卧室。
此时的沈瑜也狼狈极了,宛如个落汤鸡一般,他的袖管儿和裤管儿都卷上去好似个帅气的插秧小哥,连乔垂了一下眼帘,心想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会觉得沈瑜长得帅。
插秧小哥用手肘随意的擦了一下鼻子上摇摇欲坠的水珠,轻声道:“水阀已经关上了。”
连乔轻轻地“嗯”了一声,她下意识的想说谢谢,可下一秒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警惕道:“这水管儿不会是你们——”
沈瑜:“。”
两人在寂静无声的房间儿里对视了许久。
连乔别开头,轻声道:“对不起,是我想多了。”
沈瑜:“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他甩了一下手上的水道:“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连乔抿了抿嘴唇。
“你快回去吧,别感冒了。”她小声说,态度依旧是冷冰冰的。
沈瑜:“那你呢?”
连乔:“我……”
沈瑜:“你湿衣服这样捂不干吧?”
连乔有点儿烦躁:“我不用你管。”说完她就像是自打脸一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沈瑜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了,别逞能了,你打算在这儿漂一晚上么?去我家吧。”
“不用你管……”连乔仍旧是嘴硬。
沈瑜耐着性子:“那你感冒了到头来是不是还得麻烦我?帮你拿作业请病假什么的。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去我家。”
连乔闷了两秒,被说服了。
她慢吞吞的把被子掀了,磨蹭着下床,她的小棉拖鞋早就吸饱了水变得湿哒哒的了,连乔一脚踩进去直接就在地上打了个滑,她“哎哟”了一首后仰,被沈瑜扑过来捞住。
连乔一条胳膊挂在沈瑜的脖子上,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儿,沈瑜侧目,瞄见她因为吸了水而变得格外贴身的单薄的衣服,将身体柔软又玲珑有致的曲线勾勒出来,随着呼吸而急剧的起伏着。
和先前的某些画面交融,沈瑜吞了口唾沫,低声道:“我背你。”
“我又没有残废,用不着你背!”连乔急道。
“我这样架着你要摔就是一起摔了。”沈瑜说:“听话,别闹。”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一种宽容的宠溺感,连乔愣了愣,鬼使神差的闷了,顺从的趴上沈瑜的背。
沈瑜背着她淌水到门口,将反锁的门打开,连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诧异道:“你是怎么进的我家?”
“阳台。”沈瑜说。
“阳台?!”连乔震惊道,她回想了一下小二楼阳台的构造,惊得话都说不齐全了:“你,你是特技演员吗?你不怕摔,摔——”
“不怕。”沈瑜说:“当时你屋里的状况明明更叫人害怕。”
连乔哑然。
这句话让她的心绪稍动,一点儿几乎全熄的火星子倏地又明灭了起来。
“你……你很担心我么?”她用指甲揪了揪沈瑜背上的衣服,小声问。
“嗯。”沈瑜说:“我担心你一晚上了,一直没睡。”
连乔咬紧了嘴唇。
“我又没怎么样……你干嘛不睡。”她别别扭扭的问道。
“怕我一睁眼你就直接搬走了。”沈瑜拉开门说:“以后都没有上学的动力了。”
连乔被他轻轻的放在沙发上,却颇为好奇的支起上半身:“你说我是你上学的动力?”
“嗯。”沈瑜关上门,去厨房烧开水。
“读书是为了自己读好不好。”
“我就是为了你才读的。”
“那你今天为什么不来参加期中考试?”连乔说:“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我……我工作,临时调班。”沈瑜说:“真的很临时,我也没有办法。”
连乔:“那你不会跟我说一声么!”
沈瑜:“我……”他对着开水壶说:“我怕我说了,你不相信。”
连乔生气:“那你就不说了么!”
沈瑜:“。”顿了顿他道:“那我下次记得说。”
连乔被他突如其来的乖觉和坦诚整的挺舒坦,忽然就不生气了,像是突然把心里头的大石头给搬开了一样,她开心的想在沙发上打个滚儿。
“那你期末考试一定要来。”她趴在沙发上,像个小海豚一样,将下巴垫在沙发扶手上说。
沈瑜回眸看她,飞快的扬了一下唇角:“嗯,我一定来。”
连乔:“那你要是说来,临时又不来了怎么办?我上哪儿找你去?”
沈瑜将煮沸的开水倒进茶杯,想了想道:“你说怎么办?”
连乔:“我从考试前一天就得看到你,然后一直盯着你到考完试为止。”
沈瑜泡了两杯生姜茶倒出来,往茶几上一搁,平静道:“行啊,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连乔:“?”
沈瑜:“你这不是邀请我同吃同睡的意思么?”
连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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