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将伏传搂在怀里, 忙着分配此次入魔得到的澄澈魂力。
他卡着修为多年无法寸进, 对入魔得到的修为已经不再需求,此次虽带着伏传入魔, 仍旧将一半魂力都分给了小胖妞, 剩下一半全都分给了伏传。
伏传初次入魔出魔,整个人都沉浸在不切实际的虚无中无法自拔,突然被塞了大波澄澈澎湃的奇异真元入体,瞬息间涌入他的玄池,将他原本细窄的玄池夯实加固, 类似于泥地变玉阶金砖,明知道对自己大有补益,魂魄皮囊都有了绝大的质变,使他非常难以接受。
谢青鹤一只手扶着他背心命门穴,悠柔轻缓的真元从他经络侵入,缓慢地抚慰着, 帮他适应。
小胖妞也很惊讶。
她背过身悄悄把得到的魂力命元数了一遍, 又数了一遍,顿时高兴得悄悄跺脚。
原本以为伏传要来分一杯羹, 分走的必然是她的份额,而且,大师兄偏宠小师兄, 肯定会把她的魂力分走很多很多, 只给她留下一点点哪晓得居然和从前一样半点都没少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小胖妞抱住谢青鹤的大腿, 感动得无以复加。
谢青鹤忙着照顾伏传, 实在没空搭理她,只得拍拍她的脑袋,让她赶紧撒手。
小胖妞刚得了大笔好处,深谙闷声发大财的道理,乖乖去轮回树下坐下,把得到的魂力和命元搓成一块块五彩斑斓的小方墩,放在自己的水桶里,无比珍惜。
伏传还在穿行两个世界的不适中恍惚,得到的魂力更是让他孱弱的状态雪上加霜。
谢青鹤见他一时半会恢复不好,与小胖妞打了招呼,带着伏传离开空间。
回到观星台后,谢青鹤让伏传躺在床上,给他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合身抱住他。伏传刚想说我没事,作势起身就瘫软了下去。
谢青鹤将他揽在臂弯里,轻轻拍他“不急,躺一会儿。”
伏传困在他怀中,除了皮囊与神魂生出隔离之感,更多的还是骤然痛失的恍惚。
谢青鹤只注意到他身体上的不适,抱了他一会儿,感觉到他的神魂慢慢粘合,得到的命元也悉数进入玄池,便放他独自躺在榻上,说“我去练剑,你躺一会儿再起身。”
伏传恍恍惚惚地想起,大师兄是有这个习惯。入魔一次之后,去江畔练剑,回来再入魔二次。
谢青鹤替他掖了掖被角,还在床头给他放了一盏热茶。
二人在入魔世界生活了数十年,回到现实中,茶水和走时一样温热。
谢青鹤出门之后,伏传很快就听不见动静了。
伏传躺在榻上身心皆疲,只能静静地看着窗棂处撒入的微光。
他这时候才慢慢记起,他与谢青鹤胡闹了半上午,吃过午饭之后,才去空间找文澜澜,挑拣半日之后,才选择入魔。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色已暮。
谢青鹤跟从前一样去练剑,伏传想起从前,恍如隔世。
他觉得自己真真切切地在入魔世界里度过了一辈子,可是,对于大师兄来说,不过是一场入魔。
这么漫长真实的人生,走过来耗费了无数的心神。大师兄却能每天入魔四次。上午两次,下午两次。在入魔世界里经历的艰难痛苦羞辱,最终都化作雄浑的修为,大师兄想要消解其中带来的灵寂遗症,必须练剑修行,舒展筋骨,才能安抚住魂魄与皮囊不谐的后果。
大师兄日复一日地保持着这样的生活,每天都走过不为人知的四段人生。
伏传一直认为自己修行艰苦。他很少看见谢青鹤修行,宗门上下都称赞大师兄天资绝世,仿佛大师兄一路走到今天凭借的都是他天赐的资质,伏传也认为有些人就是不必努力就天生成功一直到了此时,伏传才突然意识到,大师兄从来都不是不努力。
他想起自己艳羡大师兄的修为功夫,大师兄总是笑一笑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不着急,慢慢来。
那笑容并不是大师兄仗着天资俯视凡夫俗子,它就是真真切切地指点修行没有捷径。想要追上大师兄的修为,就得一天天苦修,时时刻刻努力。哪有从天上掉下来的天下第一
刚刚离开了伏草娘的皮囊,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伏传还能感觉到身体的微妙不适。
他羞赧地想起,定情之后,他缠着大师兄胡闹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
除了吃饭睡觉洗衣裳,什么都不许大师兄干。
从前也不觉得有什么,这时候才突然觉得自己很贪玩,不止自己贪玩,还耽误了大师兄修行。
谢青鹤在寒江边上转了一圈,炼剑平匀命元真气之后,现世中的皮囊也逐渐跟上了雄浑的魂魄。他其实已经找到了平息灵寂状态的方法,搂着小师弟亲热一番,比炼剑更强十倍。
这不是小师弟刚刚入魔还不适应么谢青鹤也不能只顾自己平静,折腾还脆弱的小师弟。
炼剑结束之后,谢青鹤攀岩而上,天已经彻底黑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盏灯都没有。
谢青鹤听伏传呼吸声就知道没有入睡,进门就点了灯,扶着烛台走进里屋。
“好些了吗”谢青鹤解开外袍,换了身燕居常服。
伏传趴在软枕上,蔫蔫地说“我们出魔回到现世,那个世界就消失了吗我给国库攒了那么多钱,还在华安蓄了十万良田,给朝廷养了那么多士子全都没了。”
谢青鹤才想起小师弟还有这一关没有过,他在榻沿坐下,摸摸伏传的脑袋,问道“若十年之后,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也会消失,一切都灰飞烟灭。”
伏传侧过头,双眸在烛火中抹过一缕微光,又沉了下去。
“你就不修行了不理会曾经救过的人不去做自认为有益的事不与我好”谢青鹤问。
伏传刚想说那不一样,入魔世界是假的,现世是真的,突然想起大师兄的训诫。
凡人囿于三界六道之中,受天地万物束缚,自然将长养皮囊的世界视为真实。可是,修士超脱凡俗,万界纵横。每个世界都有其寿命长短,譬如人之生死,花之开谢。因为人寿不满百,修士就不与人相交了么因为花期短暂,修士就不养花赏花了么
“想明白了”谢青鹤拍拍他的肩背。
伏传翻过身来,仰躺在榻上,半晌才点点头“想明白了。”
“不过,大师兄,我还是很挂念那些人。”伏传从被子里捉住谢青鹤的手,“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谢青鹤没有哄他,轻声指出事实“你是天资绝佳的修士,一生注定会与无数人诀别。你所见过、结识的凡夫俗子,那些与你相伴数十上百年、资质不如你的师兄弟你会看着他们衰老,看着他们死去,看着他们变成一抔黄土,永远不能再见。”
不独是入魔世界拥有的一切,连现世中所拥有的一切,也都会一点点诀别,再不相见。
这种失去,与入魔世界无关,是人间铁律。
伏传将身边所有人都想了一圈,不得不承认,没有人能与他始终相伴。上官时宜年纪大了,其余人资质皆不够好,江湖上结识的朋友们更是连修行筑基的资格都没有谢青鹤描述的诀别,迟早会一一降临。
“只有大师兄。”伏传握紧谢青鹤的手,“大师兄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谢青鹤眼神骤然变得柔和,手心与他相覆,承诺道“大师兄一直在。”
安抚了伏传之后,谢青鹤还煮了两碗面,两人窝在憩室里吃了。
伏传是初次入魔,回来各种不习惯,谢青鹤心疼他难免更多照顾,叫他卧床休息,不止洗了碗,还给伏传端了洗脸洗脚的水,手把手服侍伏传漱口。伏传既享受又不好意思,小脸绯红“我自己来”
谢青鹤给他擦了擦脸,说“反应有些大。别折腾了,早些睡吧。明日就好了。”
伏传嗯了一声,乖乖地趴在被窝里。
谢青鹤收拾回来,灯光下又看见伏传在提裤子,不禁问道“你那小屁股是长刺了么回头就看见你提裤子。要么换一条干净的”说着去开斗柜抽屉,给伏传找干净亵裤。
他二人在入魔世界相处了三十年,有二十多年都是闺阁同居,彼此间十分熟悉。
伏传还是不大好意思地红了脸,换下裤子之后,才说“不是裤子不好。就是不习惯。”
谢青鹤把他的脏裤子放好,换了寝衣上床,伏传习惯地伏在他怀里。两人在被子底下挨了一下,谢青鹤也感觉到了有些不习惯。毕竟草娘是个“大”,伏传是个“太”,小师弟还喜欢大腿一张,夹着他睡觉
“有点挤”谢青鹤摸摸小师弟羞红的脸颊,觉得这事儿有点可爱得可笑。
伏传默默点头,小声说“尺寸也是合适的。就是习惯了没有,现在多了点”
谢青鹤将他裤子褪下来,低笑道“你若是不嫌弃,先穿我的裤子吧。”
伏传想起大师兄的尺寸,觉得这事也行,挨在谢青鹤叹了口气“其实那个身子也很方便。”又凑近谢青鹤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逗得谢青鹤忍俊不禁,将他抱起来叠放在身上,与他四目相对,认真地说“可我最喜欢你。”
伏传竟被他认真的神态所摄,呆了呆,突然低头含住他的嘴唇。
一夜缠绵。
伏传在入魔世界当了太久的草娘,明显有些认知上的困惑,谢青鹤一遍一遍教他重新认识自我。
性灵交合对入魔带来的遗症大有裨益。一夜过去,不止谢青鹤精神充沛,昨夜还虚弱恍惚的伏传也恢复了健康,早早地起床劈柴烧火,给谢青鹤准备了早餐,连家里积攒的脏衣织物也都洗好晾晒。
谢青鹤见他活蹦乱跳恢复了精神,也就由得他上上下下张罗。
哪晓得才吃了饭,伏传就出门“大师兄,我好想师父,好久没见他了。”
谢青鹤只好换了衣裳,陪他去飞仙草庐见上官时宜。上官时宜偏爱谢青鹤,见谢青鹤与伏传来拜见,也主要是拉着谢青鹤说话,对伏传无非是训诫两句,要好好听从大师兄吩咐,不要顽皮之类的。
伏传也不觉得自己受了冷落。
他在入魔世界三十年,体感与上官时宜分别就有三十年了,看见上官时宜眼眶都有点红。
上官时宜与谢青鹤下棋喝茶,伏传就守在上官时宜身边,一会儿递茶一会儿递帕子,给上官时宜和谢青鹤敲核桃,还蹬了鞋子上榻,非要给上官时宜捏捏肩膀弄得上官时宜莫名其妙。
午饭的时候,伏传自告奋勇去安排宴席,暂时离开了片刻。
上官时宜想着小弟子一上午奇怪的殷勤,斟酌着词句,问谢青鹤“我听说,你们这一段时间都在观星台没出来”不等谢青鹤答话,他继续说道,“有些事还得节制一些。伏传年纪小,你不要太欺负人。”
谢青鹤明知道上官时宜是误会了,可是,小师弟看见师父就红了眼眶,一上午跟小狗腿似的跟在师父跟前忙前忙后,这事儿怎么解释也不能跟师父说,小师弟入魔三十年,太过想念您了吧
在飞仙草庐吃了午饭,上官时宜也没有多留他们,临走时,上官时宜叮嘱伏传“你也是师父亲传。若有事自己来也无碍,不必非得跟着大师兄一起来。”
谢青鹤听得明白,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是,你若是在大师兄处受了不可言说的欺负,自己来告状,师父不会不管你。偏偏伏传前言后语没搭上,听得满头雾水,离开飞仙草庐之后,他还悄悄问谢青鹤“师父是不是觉得我拉着大师兄一起来,耽误大师兄修行了我以后是不是得自己来”
谢青鹤也不戳破,忍笑道“师父的意思,是让你平时多去看看他吧。”
伏传不住点头“我从没离开师父这么久。我好想他。”上官时宜偏心谢青鹤是真的,对伏传也绝对称得上慈爱,伏传对他也有过误会和猜疑,可心中仍旧把上官时宜当作最重要的长辈。
二人散步回了观星台,伏传服侍谢青鹤茶歇,又向谢青鹤申请“大师兄,我去外门看看。”
阔别三十年,哪儿哪儿都想念。伏传哪里坐得住
谢青鹤只得点头“去吧,去吧。只是悠着点儿,他们只与你隔了三十天。”
伏传凑近他耳边亲了好几下,换好衣裳就往外跑。
谢青鹤含笑摇头,在入魔世界里活了三十年,回到现世,小师弟还是小朋友。
伏传不在身边,谢青鹤就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他先去书房研墨铺纸,将此次入魔生创的强神御器法默写下来,此法烂熟于心,抄录没什么难处,倒是写秘本会艰难一些。
写好强神御器法的明文秘籍之后,谢青鹤进了空间一趟,将之放入藏库。
小胖妞屁颠屁颠跑过来,问道“大师兄,今日不入魔么”
谢青鹤摇头,说“小师弟不大适应,让他舒缓几日。这些天你替我重新挑几个入魔的世界”
“我知道不能有丹修、器修、炼修资质,还要给小师兄挑好身份”小胖妞大声回答。
谢青鹤不禁微笑“对。辛苦文澜澜。”
小胖妞被夸得挺起胸膛“不辛苦,应该的”
谢青鹤想了想,又说“若是可以,你替我留意一下,有没有父慈母爱亲族优容的身份,单给小师弟。其他的不重要,此事单独安排。”
小胖妞想了想,点点头,说“我找一找,应该不难。”
谢青鹤又问了小胖妞修行,小胖妞还真的拿出一个小本本,一条一条地问谢青鹤。
谢青鹤原本是随口问一句,打算出门。这会儿被绊在空间里,坐在树下一一给小胖妞讲解。等小胖妞本本上的疑问都解答完毕之后,谢青鹤离开空间,天又黑了。
伏传还没有回来。
谢青鹤孤独点灯,坐在窗前,想起在入魔世界的日子。
那时候伏传总是很忙碌,早出晚归。他在家修行读书,常常守着一盏孤灯度日。
他与伏传的性格是不大一样。伏传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喜欢热闹,他则在很早以前就厌倦了饮宴欢庆,喜欢独处当然,伏传不能算外人,与伏传待在一起,也是“独”处。
我总是这样孤清冷静,小师弟会不会觉得与我待在一起很无趣呢谢青鹤想。
伏传是个极有分寸的人。
天黑不久,刚刚上灯,他就提着灯与食盒回来了。
“大师兄,我在下边吃了饭,跟云朝哥哥他们喝了两杯,专门给您带了晚饭。”伏传把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一一摆好,见谢青鹤没有马上答话,顿时变得小心翼翼,“我只喝了两杯”
这么说就肯定不止两杯了。谢青鹤自己就爱去飞仙草庐蹭酒喝,从来也没管束过伏传的饮食,伏传筑基之后,喝酒跟喝水没什么两样,既不会伤身也不会乱性,他就更不会管了。
谢青鹤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显,会不自觉地影响到伏传,即刻收敛住气势,安慰道“没事,云朝、时钦也不是外人,喝几杯无碍。不晕就去洗澡吧,若是不大舒服,自己煮一碗醒酒汤。”
说着,谢青鹤拿起筷子,表示很享受伏传带回的心意“我先吃饭。”
伏传还是不大放心,又看了他几眼,这才转身去更衣洗漱。
待伏传出来时,一身酒气都洗去了七七八八,谢青鹤还在吃菜,他就坐在一边陪着“大师兄,你若有事要问我,我都能答的。若是我答得不好,也请大师兄管教。不要与我生气。”
谢青鹤也很无奈。入魔世界里旦夕相处,小师弟已经太熟悉自己了,稍微不虞都能察觉。
本来是件不值一提的事,被伏传发现了,他就不得不对伏传解释“不是与你生气,这事也和你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你喜欢热闹,观星台太清静了。”
伏传竖起耳朵听明白,原本规规矩矩坐在桌边陪侍,这会儿松了一口气,习惯地歪在桌边,说“别处热闹就行了,观星台清静才好啊。我与大师兄做什么事都不会被打扰。”
他露出雪白的牙齿,冲谢青鹤笑一笑。
“我听云朝哥哥说,他在檀香小筑要了一间屋子,已经安置下来了。”伏传试探地问。
也算是识时务。谢青鹤点头“家里还有他的东西,有空来搬吧。”
伏传拿筷子在谢青鹤面前的碟子里拣了颗卤花生,说道“大师兄,我们才是一辈子都在一起的道侣,我喜欢外边的一切,更喜欢大师兄。与大师兄在一起,三十日,三十年,三百年都不会厌倦。”
谢青鹤想起二人定情之后,那昏天胡地的一个月,也忍不住笑了笑。
就如他喜欢独处,又喜欢与伏传一起一样,伏传喜欢热闹,也喜欢独与他在一起吧
彼此都是对方唯一的例外。
伏传将那颗卤花生放进谢青鹤嘴里,问道“我可讨好大师兄了吧”
谢青鹤将花生细细嚼了咽下,嗯了一声。
伏传绕过茶桌攀到谢青鹤身侧,挂在他肩膀上“那要给我甜头吃才好。”
谢青鹤偏头笑了一声,将伏传抱了起来,提灯进屋。
一连好几日,伏传都在外饮宴,与故人叙旧。
亲近些的知道他与谢青鹤定情了,这一个月都在与谢青鹤柔情蜜意,纷纷庆贺他得偿所愿。其余宗门弟子只知道他在观星台闭关一整个月,此时出关,也都纷纷来拜见寒暄。
偏偏伏传在江湖上行走时惹下的桃花,到今时今日也没有彻底断绝。
比如塞上安家的女侠安芷柔,在与江南飞花门少门主秦七贤订婚之时,公然开喷。先骂秦七贤长得又丑又矮,又骂秦七贤功夫太差,再骂秦七贤不懂尊重妻室,秦七贤委屈极了,老子也是仪表堂堂江南一俊,怎么就被贬得这么一文不名安女侠怒道“跟伏小公子比,你就是个屁”
伏传正在呼朋唤友互叙别请,冷不丁就这么一个大雷炸遍了江湖,山上山下都议论纷纷。
伏传也惊呆了。
“我跟她就见了一面,说了两句话”
“她说,见过伏小公子。我说,安姑娘好。”
“就、没、有、了”
“那天我跟晏少英去滑草,身边一堆人围着,我哪儿知道她后面干什么去了我真的没有跟她一起玩。她跟我见面的时候还戴着面纱,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安安可以作证。”伏传把安安推了出来。
安安喝了两杯果酒,脸颊酡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少爷才没有滑草丢了滑板把安姑娘砸摔地上还去安慰安姑娘不哭不哭给你找个大夫因为少爷根本不知道那是安姑娘。”
伏传吃了一惊,回头看向安安。
安安吐吐舌头,说“真的是安姑娘。刚开始和少爷打招呼,少爷没怎么理会她,她可能觉得是自己的裙子不好看,不能吸引少爷的目光,滑草的时候就换了一身裙子”
伏传身手极好,滑草当然不可能出意外。但是那天人非常多,草场里人挤人,晏少英被人撞得飞了出去,伏传急着保护好友弃了滑板去拦人,无主的滑板原本应该稳稳地停驻,哪晓得被其他人撞了一下,横着飞了出去,就撞到一位同往的女侠说是女侠,功夫真的稀烂,才会摔得那么惨。
伏传哪里想得到,这么短时间里,安芷柔就跑去换了一套衣裳满以为是不认识的姑娘。
既然是被他留下的滑板撞倒,伏传也顾不得玩耍了,让花清和颜宝儿带着那位陌生的姑娘去看大夫,他与晏少英就陪在一旁。再是江湖儿女也要守男女大防,一直都是颜宝儿几个照顾,伏传也就陪了两天,之后颜宝儿说安置好了没事了,才与那位姑娘分手。
安安解释说“颜姑娘说安姑娘事多,少爷又不喜欢她,就不让少爷知道她是谁了。”
伏传哑然物语,望向时钦。安芷柔这么闹了一场,不说秦七贤敢不敢上山来闹事,最怕的是安家要来提亲。不拒绝不可能,拒绝那就是闹大笑话了。
时钦忍着笑,说道“放心,此事我来安排。”说着也不喝酒了,马上准备下山。
伏传亲自去处理这事不大方便,外边一闹事他就亲自下山,搞得好像他真和安芷柔有点什么似的,不去处置也绝对不行。得在安家大张旗鼓闹事之前,先把危机扼杀在襁褓中。
虽然,安家也不一定会跑来提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酒席也吃不下去了,来凑热闹的驴蛋和韦秦也都散了。伏传往观星台走,安安要回玉树峰,与他同行一段,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就如从前一样。快要分道的时候,安安停下脚步,问道“少爷,你在外边惹了桃花,大师兄老爷会不会跟你生气”
“不会。”伏传信口回答,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气。
他在外边惹的桃花债太多,找上门的也不少,上官时宜和谢青鹤都见惯了。
可是,那些都是他和谢青鹤没定情时候的事了。从前谢青鹤压根儿没把他当人看,小屁孩拈花惹草当然不在乎。现在不是不一样了么
他既担心大师兄厌烦此事,又隐隐地有一丝期盼。
与人相恋总是有些独占的心思,不想叫任何人觊觎。伏传很放心谢青鹤,因为谢青鹤眼界极高,轻易看不上外人,就这样在二郎陪伴谢青鹤莽山隐居六年之后,他还悄悄吃过二郎的醋。
如果谢青鹤总是宽和无谓,他又会觉得大师兄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我
这种情人之间不可言说的小拉扯,不足为外人道。
安安关心的事情与伏传完全不一样,她犹豫片刻,小声说“有一次我娘在院子里做绣活儿,院子里光线好,才会在院子里。恰好那日村里一个老叔从城里搬回来,从我家门口路过几次搬家什。我爹赌光了钱回家睡觉,就把我娘狠狠打了一顿说她故意坐在门口看男人。”
她满眼忧虑地劝告“少爷,若是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多心。我知道我爹不配与大师兄老爷相提并论,可是”安安焦虑地拉住伏传,“少爷,大师兄老爷规矩大。你不要不当回事,好好跟他解释,他若是打你,你就求一求他,不要跟从前一样闷不吭声。”
伏传听得非常意外,连续拍了安安脑袋好几下,安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大师兄怎么会打我我与大师兄相处极好,我也不会闷不吭声。你的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哪晓得安安居然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少爷,你忘了,那回你三天都坐不下椅子。”
伏传在入魔世界过了三十年,过往的记忆都忘得差不多了,若非安安提及,他还真的没想起来。
对他来说,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那时候谢青鹤对他是有些严厉,也是出于爱护。只是安安不理解内情,她只知道谢青鹤写了一封书信,少爷就受了很大的罪闷不吭声地受着。太可怜了。
尤其是拜入寒江剑派之后,安安更直接地理解到谢青鹤身为掌门真人的权威。
说是师兄弟,说是十分疼爱,可是,掌门真人是掌握生杀大权的。莫说写一封信命令少爷自惩,少爷的命都在掌门真人手里握着,那少爷怎么敢违抗掌门真人的命令
伏传拿手擦了擦安安眼角的泪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跟我一起回观星台吧。”
安安呆了呆,不住点头“嗯,嗯,少爷,我能替你向大师兄老爷解释,你真的不认识安姑娘,你都没把她认出来这件事原本就是安姑娘一厢情愿,与你可没什么关系”
伏传从她袖子里掏出手帕,说“好了,别哭了,擦擦干净。”
安安跟在伏传身后擦干净眼泪,又掏出个巴掌大的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妆容,问道“少爷,我这样看得出来哭过么”
伏传安慰道“看不出来。看出来也没事。”
安安又跟着他闷头走了一阵,突然问“少爷,他们说,你跟大师兄老爷都在那个。男人和男人怎么那个”
伏传回头道“你就敢问我,怎么不去问豆蔻师姐”
安安吐吐舌头。
伏传走了几步,又忍不住说“以后不许这么口没遮拦。你若问我也罢了,我们情谊不同。背后议论掌门真人,这样非常不好。外人听见你要受门规处置,我也很不喜欢。”
安安小声承认错了,半晌才说“我怕他打你。”
伏传不得不将她拎到跟前,捏捏她的脸蛋,问道“你怎么总疑心掌门打我”
安安抿嘴不语。
伏传就明白了。
这自然是来自安安的记忆,她的烂赌鬼亲爹动不动就对妻子儿女拳打脚踢,没有章法礼数的底层家庭,夫妻敦伦自然也不会避忌子女。所以,安安的所有认知都在抗拒“家主或丈夫”的身份。
虽说谢青鹤和伏传都是男子,可是,权力都掌握在谢青鹤手中,安安当然担心她的少爷。
伏传握着她的手,轻声说“我让你在观星台住两日。你就不会再担心了。”
安安很意外“我可以住在观星台”她更惊讶的是,少爷自己就拿定了主意,不需要请示掌门真人么那里可是掌门真人的寝起之地,谁都不能轻易涉足。
伏传笑道“小住几日当然可以呀。不过,你是个大姑娘了,不能老粘着少爷。”
两人说着话回到观星台,谢青鹤正在外边喝茶晒太阳,见到伏传身后跟了条小尾巴,谢青鹤有些意外,不等他询问,伏传与安安都施礼问好,伏传解释说“她总担心您要打我,我就让她跟来小住几日。就让她住在我从前的小木屋里,可以么”
这句话说完,安安吓得脸都白了,忐忑地看着谢青鹤。
掌门真人还是这么好看
谢青鹤也觉得安安这姑娘是不是缺心眼明明眼里都是担忧,还能看着自己的脸发痴。
“可以。”谢青鹤先答应下来,还得细细问缘由,“为何担心我打人”
这让谢青鹤非常意外。相比起上官时宜,谢青鹤的规矩宽松不少,从来不会轻易施以刑责。何况是对伏传安安这小姑娘怎么会担心他打人
伏传坐在他身边倒了杯茶喝,也给安安顺了一杯,把安芷柔的事前后说了一遍。
安安连忙替他作保“大师兄老爷在上,弟子可以替少爷作证,他真的不认识安姑娘,也没有与安姑娘多说一句话,那时候都是颜姑娘和花姑娘照顾受伤的安姑娘,少爷偶尔去关怀,也是让弟子去询问起居,从来没有自己去问过”
谢青鹤听得哑然,忍着没有笑出来,是顾忌小姑娘的面子“我知道了,你不要担心。”
见谢青鹤目光转过来,伏传又补充道“时钦已经下山去处置了。”
谢青鹤才点点头,说“这个时辰回来,饭吃饱了么”
若是安安不在,谢青鹤倒也可以去给伏传做些吃食。正是因为安安在此,他反而不能亲自照顾伏传。有外人在观星台,谢青鹤就不能只做伏传的道侣,他还是寒江剑派的掌门。
伏传带着安安去厨房做了些简单的饮食,安安熟练地帮厨打下手,还有些不可置信“那是不是因为我在就”
伏传捏她鼻尖一下“有外人在,你阿爹就不打阿娘了”
安安突然醒悟过来。她这样一个小弟子,岂能被掌门真人放在眼里真要让掌门真人避忌,那肯定得是老掌门或是几位长老执事在观星台才行。
她有些放下心来,欢快地洗了豆芽,说“真好。大师兄老爷一点儿都没生气,问都没问一句”
在宴席上引来轩然大波的事故,听在谢青鹤耳中无比寻常,竟不如伏传没吃好饭重要。
伏传反而有点悻悻。
我那么多烂桃花,大师兄半点都不在乎
安安打算在观星台小住两日,谢青鹤表示欢迎。
这小姑娘跟着小师弟行走江湖几年,照顾小师弟衣食起居非常用心,看样子也是真的很关心小师弟,对于照顾过小师弟的人,谢青鹤都很用心尊重。李钱如此,安安亦如此。
只是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许多亲密举动都得收敛起来。谢青鹤掌握着分寸,并未显出不耐。
反倒是伏传各种不适应。他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平时他想抱就抱,想扑就扑,那是因为大师兄故意给他留了余地不管怎么亲热,他都处在一个很舒服的状态。就像是练武喂招一样,大师兄给喂了招,他才能刚刚接得上。
现在谢青鹤不准许在安安面前亲热,伏传抬头一看,大师兄身边真的是毫无破绽。
扑是没戏的,抱也别想,凑近了亲吻更是做梦,也就只有一个端茶倒水的位置能钻得进去。
这里是观星台,掌门弟子在场的情况下,总不能让掌门真人自己倒茶吧
伏传在他身边腻歪习惯了,冷不丁被拒之身外三尺,各种不得劲。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伏传早早地打发安安去隔壁洗漱睡觉,叮嘱她“夜里烛火费眼睛,不要贪玩看书,闭上眼就睡了,明日也不要做早课,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懂吗”
安安很容易就感觉到了少爷对自己的嫌弃,抿嘴哦了一声,耷拉着肩膀出门。
伏传又觉得不大好,拉着她哄了好几句。最后伏传把自己珍藏的白玉飞鹤摆件儿拿了出来,送给安安在被窝里玩儿,安安才恢复了欢喜。
有关鹤的物件儿,都是少爷的珍藏。少爷肯对自己割爱,那就还是喜欢自己的。
谢青鹤坐在里边翻书,听了全程,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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