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传与谢青鹤重逢正在开心, 简单解释了这几个月的去向,其余时候都在互诉别情。
至于说路上遇到的、捡回来的各种难民,他随口带了几句,掺和在经历之中, 也没有非常着重地介绍, 更没有把谁谁谁拉来拜见谢青鹤的意思陈丛是陈家少君, 离着太子的位置无非一城之遥,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谒见相识的普通人。
“我把大兄的旧识也带回来了。”伏传只着重说了一个人,“悄悄看, 她盯着咱们呢。”
谢青鹤满眼都是小师弟, 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被伏传提醒之后,才发现拐角处拉着青州兵说话的少女, 当即有些惊讶“缵缵”
伏传点头“我想辙去搬藏书阁的宝贝, 她突然出现, 假作是看守的宫女。秦廷有巫姑祭祀的传统, 藏书阁也一直由灵间的鬼女打扫看守, 这也不奇怪。不过, ”伏传抿嘴勾起一丝狡黠, “她不知道我知道她的身份。”
谢青鹤对伏传没有任何隐瞒, 燕城王让缵缵刻意交好他,每到晚上与小师弟见面的时候, 他就会跟伏传说一说日常, 自然会提起与他朝夕相伴的缵缵。但是,就算小师弟知道缵缵的存在,也没有正式见过她, 不该一眼就拆穿缵缵的身份吧
想到这里, 谢青鹤心里一软, 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痒,不顾众目睽睽之下,拉住了伏传的手。
“是属猫儿的吗”谢青鹤捏了捏伏传的鼻子,“就这么好奇”
伏传嘿嘿一笑。
燕城王都对大师兄使美人计了,他不得悄悄爬墙,看看“美人”长什么样儿
要说担心大师兄被美人勾跑,伏传还真的没有。就是挺好奇,忍不住要去看一看。待他发现燕城王的“美人”是个稚气未脱的黄毛丫头之后,每回谢青鹤提起“美人计”,他都忍不住嘿嘿嘿。
只是这偷偷摸摸去看“美人”的事,坚决不能被大师兄知道。
这回赶巧漏了馅儿,伏传只管装傻,含糊了过去“大兄不知道吧,太子登基之后,善待燕城王府的所有人,她也被册封为长公主。”
“嗯”谢青鹤是真的挺意外。
天子驾崩、太子登基的消息,早就随着圣旨颁行遍传天下,不过,太子登基之后,为了稳定朝局安抚世家,进行了规模颇大的敕封,在密密麻麻的各种封赏诏书中,陈家这边也只关心王都任命了何人担任新的丞相、朝内各种官职变动。
秦廷早已没了天下大部分城池土地,就算把公主封在青州,那公主还敢来青州实邑么
何况秦廷都不敢往陈家占据的地盘上封,往南还有个孤零零的诸侯,陈家没功夫去料理,隔着王都足有大半个版图,表面上仍旧尊奉秦廷皇帝为天子,秦廷就可劲儿往那边封官封侯
一纸空文的虚假荣耀落在妇孺女眷头上,陈家当然不必关心。
“说她母亲是养在别宫的息美人,因故无封,现在天子死了,总得让公主给君父哭丧,追封了息美人,又给她正名。不过,我看她天天都藏书阁钓我,根本不管刚认的亲娘,这身份真真假假的还真不好说。”伏传说。
谢青鹤又往缵缵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少女已经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
“她对燕城王极为仰慕敬服,此来青州,居心叵测。”谢青鹤觉得伏传既然知道缵缵的身份,就不该把缵缵带回来。但是,考虑到伏传想从藏书阁里偷书,没有缵缵的帮忙只怕不容易,轻重之间也不能责怪小师弟失了分寸。
“着人盯紧些吧。”谢青鹤说。
说话间,常夫人的车驾也已经到了,不等仆妇架好踏凳,常夫人就掀开车帘跳了下来。
伏传冲谢青鹤使个脸色,转身去向常夫人见礼。常夫人早些年就被伏传扎惯了,见面也没有扑上去抱住心肝宝贝儿,只上上下下不住打量,等伏传向她拜礼起身,她才含着泪问“怎么也不来封信岂不知家中担心着急”
伏传被问得一愣,连忙跪下,向常夫人赔罪“儿知罪。阿母息怒。”
常夫人气道“我是向你问罪么”
谢青鹤上前解围“他此行遇到些麻烦,想来也不是故意不捎信回来。以后不敢了。”故意在伏传后脑勺上轻拍了一下,“还不起来阿母只要你过去哄一句,怎么就跪下了”
伏传抬头见常夫人袖中捏着手指,想了想,果然起身去挨着常夫人“阿娘。”
常夫人气急含泪的容色瞬间消融,搂着他哽咽片刻,不迭地说“没事就好,回来就好。”
伏传有些紧绷的挨了她片刻,意识到自己皮囊幼小,不会压着撞着常夫人,才慢慢地松弛下来,靠在常夫人的臂弯里。这是他有生以来,感受过的,最像娘亲的怀抱就算他再挂念刘娘子,刘娘子也只是伏蔚记忆世界里无法碰触的一道虚影,常夫人给他的,全都是实实在在、可以感受的温度。
伏传有些愧疚。
这段时间,他只想过大师兄是否记挂自己,也知道大师兄精通占卜之术,不会很担心自己。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常夫人会担心他的下落和安危。
一次都没想过。
常夫人见这里乱糟糟一片,很想把伏传接走。
伏传待在营中主要是为了关照被他带回来的难民们,盘查身份、祛疫换洗、分发日用、安排居处,林林总总要走不少章程。有伏传在此盯着,跟他回来的难民们就似有主心骨,安莹派来负责维持秩序的青州兵也都非常客气。
听了伏传解释之后,常夫人就不坚持了“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带什么东西。阿母这就回去给你收拾衣裳吃食你这脏兮兮的样子,也该洗一洗了。”
伏传不大好意思地抓了抓削短的头发“我待会儿就回去了。等我回去吃饭,不用送来。”
常夫人也不坚持,说“灶上烹着你爱吃的小彘,记得来吃。”
这是担心伏传回了别宫就一头扎进紫央宫,跟着谢青鹤厮混,根本不记得去见母亲了。
送走常夫人之后,伏传悄悄跟谢青鹤商量“我原本想叫林姑去望月宫待着,现在只怕还得求大兄周全。”
他俩住在紫央宫侧殿,正殿是陈起驻跸之处,安防非常严格。谢青鹤平时没心没肺地往家里拉人,伏传的身份又远了一层,不如谢青鹤那么理直气壮。加上林姑是王都出身,让她住在紫央宫就更不方便了。伏传一开始就打算让林姑去望月宫,在常夫人身边谋个差事,也算自力更生了。
但是,常夫人这么恋子,要她知道伏传隔三差五去给林姑看脉调方子养身体,难免起嫌隙。
“这事简单,就叫她与素姑做伴。”谢青鹤先应承下来,转而问道,“就没想过让她在城里住她是世家婢出生,有自理能力。未必就想继续做奴婢。”
伏传想了想,说“待她把身体调养好了,再说其他的事吧。她要想自立,我也很开心。”
隔了片刻,他又忍不住问“大兄这么问我,是不是觉得不便将她安置在紫央宫我只是与大兄商量,大兄觉得不方便,在城里找间屋子让她住下也好。在王都什么破烂屋子都住过了,她也不是锦衣玉食娇娇气气的贵妇。我日出来给她换个方子,也不费多少功夫。”
谢青鹤摇头道“没有不便。”
伏传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正在分发新衣的营房去了。
谢青鹤见他负气的背影,微微皱眉。小师弟的脾气越来越大了。最难受的是,小师弟只管生闷气,也不说为什么生气,哄都无从哄起。何况,他也实在不喜欢无缘无故地哄人。
那边伏传跟一路带回来的难民说着话,安抚着对方,看上去非常忙碌。
谢青鹤独自站了片刻,马上就有下人送来坐席矮几,营房不敢送吃食,谢青鹤带来的下人准备了果子和浆饮,陈利亲自试吃之后,才捧到谢青鹤跟前。
谢青鹤无心饮食,目光似有似无地追随在伏传身边。
伏传年小身矮,一群难民围着他都得弯腰屈膝说话,说得好像还挺乐呵,一群人哄堂大笑。
陈利抱剑屈膝坐在谢青鹤身后,看着自家少君没出息的样子,心中叹气。
打小少君就心爱隽小郎君,自家还是个小娃娃时就要把隽小郎抱来抱去,恨不得揣在怀里。饮食起居,无一不以隽小郎为先,日用器皿,只凭隽小郎喜好。郎主宠爱隽小郎的时候,少君就是这么让着隽小郎,现在郎主改了主意,开始重视宠爱少君了,少君还是这么让着隽小郎。
适才少君与隽小郎叙话,隽小郎一言不发转身就跑,连一句告辞都不肯说,十足无礼。
少君居然也没有半点脾气,还老老实实地留在原地,等着隽小郎回来。
也不知隽小郎给少君吃了多少迷魂汤。
伏传把各个营房都跑了一遍,把缵缵和林姑都安排了一遍。他始终没有拆穿缵缵的身份,这会儿也只是安抚缵缵,让缵缵洗浴吃食,先安置下来,隔日再来探望。去林姑处则交代了去向,坦言不能让林姑一同住进别宫,会在城中安置云云。
林姑对此没有任何异议。正如谢青鹤所说,她早已厌倦了奴婢生涯,不想再做服侍之事。
“我会常常来探望姑姑的。”伏传与她相处日久生出了几分感情,“药还是得吃。”
林姑敛衽下拜,说“小君子恩情无以为报。”
伏传笑道“也不曾做了什么。待姑姑以后有了孩儿,再请我吃红蛋吧。”
这时候却没有吃红蛋的风俗。听得林姑满脸迷茫“好”红蛋是什么蛋
伏传把随行众人安排好,又专门去找安莹派来的兵头叮嘱了两句,无非是查奸细不能手软,对避难来此的顺民和蔼亲切一些,不要随意呼喝粗暴管束这时候谢青鹤还坐在营中吃果子,伏传熟练地拉了谢青鹤做大旗,悄悄地指点了谢青鹤所在的方位一下。
安莹未必把陈隽放在眼里,却绝对不敢得罪陈家少君。
兵头果然特别客气地应承下来,根本不敢小觑只得自己大腿高的伏传。
跑完所有营帐之后,伏传又钻了回来,去拉谢青鹤的胳膊“大兄,回去了。”
谢青鹤从不在人前让伏传难堪,伏传伸手来拉,他就站了起来,还挺宠溺地将伏传抱上了马背,二人共乘一骑,毫无芥蒂地打马回别宫。陈利带着人扈从其后,好几个卫士都互递眼色。
这都不生气
好着呢。
不像少君脾气。
只对着隽小郎这么好脾气。
陈利猛地一甩鞭子,正在眉来眼去的几个卫士方才消停。
回到别宫之后,伏传还惦记着要去望月宫吃常夫人做的小彘,谢青鹤揉了揉他脏兮兮的短发“洗干净了再过去。”
“阿母叫我过去。”伏传居然不想马上去紫央宫。
谢青鹤坚持道“去望月宫不急在一时。洗了澡换身衣裳,干干净净地过去。”
一旦感觉到谢青鹤的坚持,伏传马上就改了立场,乖乖地点头“好。”
回到紫央宫之后,杨奚与华泽、华谷都前来拜见,谢青鹤随口打发了他们,让素姑准备热汤服侍伏传洗澡更衣。
伏传坐在门口与大黑狗亲热。
许久未见,大黑狗兴奋得上窜下跳,不停地把伏传往地上扑,伏传与它玩了一会儿,干脆就躺在地上不起来了。这让大黑狗深为困惑,跑来跑去好几次,见伏传始终躺着,大黑狗就试图扶他起来。
伏传躺着不动。
大黑狗不停用脑袋拱他,叼他的袖子,急得发出嘤嘤的喘息。
谢青鹤闻声走出来,恰好看见伏传一把抱住大黑狗,一人一狗困在地上打滚。大黑狗直接就被翻懵了,以为伏传在跟他玩耍,想要爬起来打闹,却被伏传死死抱住无法动弹。大黑狗终于感觉到了主人情绪不好,乖乖地让伏传抱着不动了。
谢青鹤走到抱着狗的伏传身边,难得不顾体面,就这么坐了下来。
“哭呢”谢青鹤问。
“没有”伏传将埋在大黑狗身上的脸抬起,眼眶微红,倒也确实没有泪水。
“有事不抱我,你去抱狗”谢青鹤表情从容没有一丝异色,口吻略悻悻,“这是嫌弃我身上没有毛还是别的什么”
伏传翻身枕在大黑狗的背上,不肯去看谢青鹤的脸色,低声说“我与大师兄没什么好说的。”
谢青鹤抿了抿嘴。这句话很伤人。
他知道伏传是故意的,这是在对他发泄情绪。知道这句话能伤害他,伏传才会说这句话。
“你是在为什么事不高兴”谢青鹤不会跟伏传一般见识,他想了想,说,“我这就让人把林姑接回来。我让她在城中居住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样”
很意外的是,伏传居然打断了他的话“我是在为林姑的事不高兴。不过,大师兄以为我是因为没有把她留在紫央宫生气么”
谢青鹤顿了顿,尽量温柔地说“我或许领会错了,你可以告诉我,我知道了,就会想办法补偿你,或是尽力让你如愿。”他低头凑近伏传的脸颊,在伏传气得绯红的耳边亲了亲,“你总是这样气冲冲地对我,背身不肯看我,我很难过。”
他说“难过”的时候,没有故作难色,也没有对伏传乞怜,眼底还有一丝温柔的笑容。
伏传反倒是先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小颗往下掉。
谢青鹤“”
陈隽的皮囊太过幼小,伏传哭起来就像是与大黑狗打架失败的倒霉小儿,谢青鹤只余下满腔无奈。他纵容着伏传哭了个间歇,给伏传擦了擦脸,哄道“要不,先去洗一洗”
伏传伸手抓了抓双眼,起身就要去汤屋。
谢青鹤认命地起身,走出去两步的伏传又倒回来,拉住他的手,跟他一起走。
“我不是故意的。”伏传小声告饶。
谢青鹤还能怎么办揽住小师弟瘦弱的肩膀,告诉他“嗯。没事了。”
素姑熟知他二人的起居习惯,准备好汤屋之后,见谢青鹤抱着伏传入水,两人都没有讲究水温高低,她就悄无声息都退了下去。伏传在野外没正经洗过,谢青鹤舀水给他冲头,用皂角揉搓头发。
伏传就泡在水中,被谢青鹤揉来揉去,半晌才说“大师兄有相人之智,知道林姑不想再行奴婢之事,也知道让林姑住在城中才是最好的安排。”
谢青鹤愣是没听明白其中的矛盾“那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大师兄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安排,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吩咐我,命我去办呢”伏传反问。
谢青鹤替他揉着头皮的手指顿了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偏偏伏传不肯给他台阶下,目光不瞬地盯着他,等着他的答案。他解释说“你有自己的想法”
这句话让伏传激动起来“大师兄说话何其可笑若换了今日我不是我,而是一味师兄,南风师兄,大师兄也只管听他们的想法,他们说把人放在紫央宫就放在紫央宫,一句不教他们吗”
谢青鹤心想,他们与你怎么相比嘴里却不肯承认,辩解说“你这话说得没良心。我虽没有吩咐你要把林姑安置在城外,却也提醒过你。哪里是一句不教”
伏传激动的时候站了起来,光溜溜的身上露出镇魂钉刺过的伤痕。
谢青鹤见了他身上的个个小洞,也忍不住有些生气“你就是为了这个与我置气今日背身不肯理我,去与那群难民谈笑风生,那一日当着我的面将镇魂钉拍进体内,都是为了这个”
谢青鹤毕竟多年执掌宗门大权,积威深重,他才翻脸质问一句,伏传的气势就弱了大半。
“不是。”伏传磕巴地否认,“今天,是,那天,真的不是。”
那日的事,此前的事,都让伏传情绪不好,他低声说“大师兄,私蓄鬼奴的事,我一直都没觉得后悔,直到那一日,我知道凉姑赶在我回来之前,夜奔七十里,试图袭杀大师兄。若大师兄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我知道。”谢青鹤说。
伏传想起那枚被藏起来的尖,低头说“是啊。大师兄知道,才会瞒着我。”
他自失地笑了笑,承认自己对大师兄做了特别过分的事情“大师兄替我藏起了尖。我替大师兄做的,就是当着大师兄的面,在自己身上开十二个洞。我可真是太坏了。”
谢青鹤与他都没有太过深入地谈那件事,是因为那日事态紧急,无暇多说。
现在没说两句又绕回了那十二枚镇魂钉,可见这件事横亘在谢青鹤心尖,实在不能过去。
伏传抬头问道“大师兄就没有觉得,对我有些太过纵容了吗”
谢青鹤冷冷地说“没有。”
“大师兄,你就是偏心。林林总总许多事,但凡不是我,换了其他师兄,大师兄早就训斥责罚他们了,唯独我,一味哄我,从不罪我。就说养鬼之事,换了一味师兄,大师兄岂能不管他”伏传质问道。
谢青鹤拒绝换位思考“你就是你,你不是他,怎么换”
“如果是一味师兄呢大师兄见他养鬼之后,也会这么好声好气说,你也有你的想法,养鬼虽不好,你喜欢也可以养着玩儿么”伏传非要跟陈一味杠上了。
谢青鹤被他气笑了“他不敢养”
这才是问题所在。
伏传懵了。
以谢青鹤的身份积威,他若告诫陈一味养鬼无益于修行,哪怕只是顺口说一句养鬼没什么好处,陈一味就绝不敢动养鬼的念头。
伏传茫然回想从前,愕然发现,如果是在与谢青鹤定情之前,大师兄告诫一句养鬼无益,他还敢对凉姑生起好奇之心,怜悯之意吗不敢就算他动了悲悯之心,救了凉姑的鬼魂,也绝不敢把凉姑养在身边试炼诡术。
他一直纠结于谢青鹤对他“双标”,一味哄他宠他,惟恐被溺杀,不依不饶地使脾气。
这时候才突然想明白,原来不止大师兄双标,他自己也在潜移默化中转换了性情。
陈一味不敢做的事情,他为什么敢做因为他知道大师兄不止会宽恕自己,还有足够的能力给自己兜底。甚至还可以怪罪大师兄为什么不管束自己,任凭自己行差踏错半点责任都不必扛。
你不是早就知道大师兄的宠爱没有底线吗你还敢往这口填满了蜜的深井里跳
伏传不敢跟谢青鹤谈“溺杀”二字,他也不能指望大师兄改变。他很清楚,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我想明白了。”伏传觉得自己太可笑,一直在纠结如果是一味师兄,大师兄该不该训斥管束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陈一味根本就不会像他这样有恃无恐地挑衅大师兄的权威,“大师兄,我以后也不敢了。”
谢青鹤本能地意识到不妙,皱眉问道“又在胡说什么不要总是和其他人比。你与我是什么关系,与他人怎么能一概而论陈一味是我治理宗门的臂膀,我只要他安分听话不出差错,胳膊不听使唤可还行你是我的道侣,你不必听话。”
伏传含糊地点头“嗯嗯,我知道的。大师兄,头有点凉飕飕的。”
见伏传拿了水瓢过来,谢青鹤明知道他修为在身不惧寒暑,还是给他舀水冲去头顶的皂角。温热的水流从冰凉的发丝间潺潺流过,谢青鹤专注地替他清理短发,轻声说“越来越说不清了。”
伏传则盯着发尖汩汩往下淌的水流,说“总打嘴仗也是无趣,大师兄只管看我日后行事,若是再与大师兄负气争执”他想赌些什么,想起大师兄根本不会让他吃亏,又实在想不出代价,“大师兄,我不会再这样了。”
谢青鹤沉默片刻,替他冲干净头发,覆上干毛巾,方才问道“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你,半点都不喜欢陈一味,对吧”
伏传差点笑倒在汤盆里,哈哈笑道“知道的,知道”
洗漱之后,二人一起去了望月宫。
常夫人与伏传共坐一席,姜夫人与谢青鹤各据一方,看着常夫人与伏传母慈子孝,互诉别情。
谢青鹤非常乐见小师弟与常夫人亲近,乐呵呵地陪坐,姜夫人则明显觉得很无聊,一顿饭吃了个七七八八,她在百无聊赖之下,也拉着谢青鹤嘘寒问暖。她嘘寒问暖非常实在,就是各种好东西流水一般地往儿子库里搬,谢青鹤拼命拒绝说够了够了什么都有,架不住姜夫人母爱大奉送。
吃了饭,没聊两句,伏传的脑袋就一点一点跟鸡啄米似的,困得不行了。
谢青鹤即刻告辞,带着伏传回紫央宫休息。
素姑铺了床带着下女们退下,谢青鹤才把伏传塞进被窝,刚才还困得睁不开眼的伏传就清醒了,两人将软枕堆在床头,只着寝衣,在薄衾中相拥。
伏传贴在谢青鹤的胸膛上,不紧不松地搂着,不说话也不肯闭眼休息,只是搂着。
离开太久了。
这种想念不仅止要说话,要问候,要了解彼此不知的一切,还要长久私密地相处。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在被窝里挨在一起,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处在一个天底下最亲密的位置,安全,私密,长久。伏传在谢青鹤怀里拱了拱,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谢青鹤哼笑道“不去抱狗了知道来抱我了”
伏传一骨碌坐了起来“大黑狗吃了吗”
谢青鹤哭笑不得“你没回来之前它都是怎么吃的”拉着伏传重新躺下,掖好被角,看着小师弟黑瘦了一圈的脸颊,“到底是回来了。”
伏传翻到他身上,小声说“我还是喜欢挨着大师兄睡。”
谢青鹤拍了拍他的侧腰,让他舒舒服服地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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