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安不知道她沾酒就醉,只知道她今日起了热,热得她晕乎乎。断断续续睡一觉中,起来喝了两口甜滋滋的水,结果喝得整个人都还是轻飘飘的,到现在都晕乎乎。
她裹在被子里挣扎不开,慢慢反应。
暴君,在她房间里。不对,是她在暴君的房间。她到底在哪?
姑且不管,她躺在地上,她是从床上被暴君扔下来了。
被子里的小蚕蛹胡乱摸了摸。
啊,她被脱了衣裳。
柳安安用她困顿的大脑反复思考,那她在做什么?
她来勾引暴君了吗?那她是不是要睡暴君?
睡他,是不是就是他的妃子了。那义兄交代的任务岂不是完成了一半?
柳安安在醉呼呼的情况下,用她浆糊一样的脑子想了一个最正确的路,裹在被子筒里的她倔强地扬起脑袋。
“我是来,与你合房的!”
软糯的少女掷地有声。
房间里鸦雀无声。
黑夜里,柳安安晕乎乎听见一点细细的声音。
像是轻而短暂嗤笑,也像是冷哼。
她缩在被子里,撅起了嘴。
她,她可是认真的!
义父对她那么好,遗愿都是希望她能够站在镇南王府的一面,一起来保护这个家。她都已经答应了义兄,来给这个暴君当妃子,在他身边吹枕边风了,做个坏妃子,妖妃。
那她也不能,一直就在暴君的身边,端茶递水,守在门外当个小丫鬟吧。
醉得迷迷糊糊的柳安安忘了,是她自己太过害怕,根本不敢沾染暴君一丝一毫,明明是以服侍公子的美人身份进来暴君的院子,却自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丫鬟。
现在,小丫鬟不乐意了,小丫鬟要造反了。
她才不是,小丫鬟呢,她要与暴君同寝,要当暴君的妃子,要给暴君吹枕边风,要,要救下镇南王府。
枕边风、枕边风……
小蝉蛹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从卷得紧紧的被褥中伸出一条不挂寸缕的细白胳膊,打算解开她的被褥。
小醉鬼还挺认真的,真打算与他合房。
还挺有志气。
褚余静静注视了片刻。那小醉鬼满脸通红,一脸认真的和被子作斗争。只是随意一把卷起来的被子,偏偏像是铜墙铁壁,任由小姑娘怎么也撕不开来,瘪着嘴气鼓鼓地,眼看都要气红眼,掉两颗金豆子了。
他起身。
一步。
小醉鬼裹在被褥里,整个人裹得严实,她身上没有了脂粉味,只有淡淡的一层果酒清浅。
又一步。
娇气,还胆子小。
蠢得惊人。
弯腰。
不过在他身边能活到今日,也是她自己独特的本事。
褚余轻松将地上的一团拎起。
单手捏着被褥的交叠处,凌空将被子,连同被子里的小姑娘提了起来。
不讨厌。
他大步提着倒吸气的小姑娘,穿过落地明罩,走过正堂,撩开一层珠帘,将手中挣扎的小醉鬼,扔到了西暖阁的床榻上。
不过,也仅限于此。
他不会和任何一个女人有肌肤之亲。
小醉鬼还在软绵无力地挣扎,褚余转身。
“别,别走。”柳安安小虫子似的蠕啊蠕,发现要睡的人不见了,急得咬着唇要哭出来。
他走了,她怎么办啊。
不能和他同寝,她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他的妃子?
要是还没有当成他的妃子就死了,那她岂不是真的,千里送人头来了。
哼哼唧唧地,柳安安哭腔继续小声喊:“别走呀,我还没有,还没有和你躺在一张床上呢。”
褚余的脚步稍微顿了顿。
她声音,带着哭腔的语调很好听。
想必哭出来更好听。
褚余指尖搓了搓,拂袖离去。
只留下简单的两个字。
“不躺。”
*
柳安安醒了。
脑壳好疼哦。
她艰难地翻个身,就像是笨拙的小乌龟,普拉普拉了半天,才从被窝里把自己掰正。然后,抱着脑袋呜呜哼唧着,喊丫鬟,没人应答。
扑腾扑腾又扒拉了半天,柳安安抱着一条没有她气息的被子坐起身,目光呆滞。
咦?
她好像不在自己的房间哦。
四柱雕刻朝颜花的床,好陌生。罩上垂着的松绿幔布,她也没见过……不,等等,她好像是见过的呀。在暴君的正房里,她偶尔也会在西暖阁小坐。
这是暴君的西暖阁?
她等于和暴君同房睡了一夜?
柳安安抱着被子想了下。哦对了,她好像还……没穿衣服?
一瞬间,她的眼睛瞪大,张着嘴无比震惊。
难道,难道,暴君昨晚上……
和她同床共枕了?!
柳安安震惊了。
她抱着小被子不敢动,满脑子都是怎么办。
同床共枕,岂不是要生宝宝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暴君还没有纳她入门呢。
宝宝会不会变成外室子?
柳安安在被子下捂着自己光滑的小肚皮,担忧地皱起了她的小眉头。
她好惨哦。
起了热,病得迷迷糊糊,就被同床了,肚子里还给揣了个小娃娃。而她什么都还没有做呢。
柳安安越想越难过,抱着她的小肚皮红了眼眶,眼泪珠儿都要落下来。
不能哭不能哭,她不就是被送来给暴君的么,不就是,来陪暴君同床的嘛?
话本里说了,君王的妃子,都是要跟君王睡在一间房,然后肚子里揣宝宝的。这么一看,她间接的也算是做到了一件。如果她哭了,岂不是让暴君知道她不高兴?
顽强的柳安安吸吸鼻子,忍回了眼泪。
她不哭。等等见到暴君,她要笑!
柳安安给自己打了气,练习地露出了一个笑脸。
眼睛弯弯地,嘴角上扬,然后,嘴角逐渐下垂,瘪起嘴,成了一个倒着的弯弧。
笑不出来。
她忧郁地抱着被子,一声接着一声叹气。
好难哦。
原来只是在暴君身边活着,也这么艰难。
之前她看话本的时候,听说满朝文武上朝都瑟瑟发抖,当时还觉着大臣们一点气度都没有,现在想一想,每天面见暴君,就已经用尽她全部的勇气了。
好难哦。
柳安安眉梢眼角都是对生活的无助黯淡。
绝望小安安在床上坐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等来了她的丫鬟。
丫鬟好像知道点什么,来的时候,端着托盘,放着一套从内到外完整的衣裙。
顶着羞耻更衣梳妆完毕,柳安安盯着西暖阁那陌生的床,犹豫片刻,又避开丫鬟爬了上去,在被子里床上摸了摸。
没有。
呼~
柳安安松了口气,赶紧远离这个让她心里打颤的地方。
杨府的权大势大,有时候体现在各个方便。
心里总是惶惶不安,勉强按捺了一日,第二天柳安安就让丫鬟去找个大夫来,不过一刻钟,杨府自己养的大夫,就提着医箱来了。
“我前两日起热,许是受了些寒,”柳安安坐在椅上,伸出手让丫鬟挽起袖边,露出手腕来,“总觉着头昏昏沉沉,还有些记不住事。”
大夫在柳安安的手腕上搭了一块儿丝帕,仔细号脉之后,沉吟。
“老夫观姑娘的脉象,只瞧得出,姑娘仿佛不足月出生,又沉疾在身,气血有两虚,还有体寒之症,似乎是……往日受些苛责,各种相加,导致身子骨弱。”
柳安安听到这话就纳闷了。
她的身子骨一向都很好。每隔一两个月,太妃都会请府中的大夫来给她观脉,也经常吃些保养的药丸。只太妃说她出生时在娘胎里憋久了,又不足月,所以比郡主姐姐身体差一点。
大夫说话,她乖巧得没有插嘴。
听完了大夫的话,大夫准备写方子,柳安安悄悄瞄了眼丫鬟,抬手让她退开两步,然后小声对大夫说:“大夫,那这样,影响我……生孩子吗?”
刚及笄的少女,脸皮子薄,勉强忍着羞意说了这话,柳安安已经是满脸通红了。
若是换做往日,她肯定说不出来这种话,现在能说得出来,仿佛就是旁人经常说的,做了娘的人。
她也是做了娘的人了,肯定要和过去不一样。
对!
柳安安拍拍自己的小肚皮。
大夫犹豫了下。
“其实,姑娘的寒,还在宫寒。若不好好调理几年,姑娘怕是很难在子息上有缘的。”
这么严重?!
听起来严重,可柳安安还是没听懂,只好小声求助大夫。
“那我身子这么差,是不是要喝安胎药呀?”
大夫蒙了:“啊?”
柳安安比手画脚道:“就是那种,喝下去,宝宝就长大了,我义……干娘说,她生姐姐时,没少喝。”
大夫摸不着头脑,谨慎的问:“姑娘,您为何要喝安胎药?”
“因为我怀宝宝了呀。”柳安安振振有词。
大夫彻底蒙了,又按着柳安安的脉搏摸了摸,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次,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姑娘你,并未怀孕啊!”
柳安安也蒙了,一歪头比大夫还震惊:“我没怀宝宝?”
大夫:“……没。”
柳安安:“……没?”
“……没。”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间有点难以言喻的尴尬。
*
通州府刺史派了人,给杨府送来了一封书信。
杨恩成亲自带着信,躬身送到书房来。
书房如今是褚余常在的地方,杨恩成这个真正的主人,只能跪在一侧服侍。
刺史是说春花秋月好时景,春末满山百花,想邀请京城来的楚公子,前往量塔山拜恩寺,一方拜佛,一方赏花。
“主子,姜刺史不像是不知情的,他肚子里装的,或许比小的想象中还要多。”杨恩成说道,“今次他主动请邀,怕是别有目的。”
褚余漫不经心看完请贴,随手搁置。
“要的就是他别有目的。”
“是,主子英明。”杨恩成又说了几句,眼瞧着没话说了,他忽然想到旁的,犹犹豫豫地,“启禀主子,有一件事,小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褚余头也不抬,单手撑着额角,另一手翻阅奏章,未曾搭理他。
杨恩成顿了顿,小心翼翼接下去:“其实是府中的大夫来报,说是,府中柳姑娘昨日请了他去问脉。”
褚余抬眸。
“大夫说,柳姑娘有不足之症,身子骨,格外的娇气。”说完这句话后,杨恩成有些犯难了,后面的话,他犹豫了半天,“还有,还有就是,柳姑娘似乎觉着,她,她有了身孕。想要问大夫请一贴安胎药。”
褚余坐直了身体,手中的奏章看不下去了。
一天不见,这个小蠢货又做了什么?
“但是问题就是,大夫说,柳姑娘,柳姑娘不但没有身孕,而且柳姑娘尚且是个闺阁姑娘。”说完,杨恩成埋下了头。
这个小醉鬼,不单单是个小骗子,还是个小傻子。
同一个房间,两个人隔着几丈远的两张床睡,神仙才睡得出孩子来。
知道她蠢,没想到她蠢得如此出类拔萃,别具一格。
半响,褚余目光扫过刚刚扔到一侧的拜贴。
“后日出行,让她跟着。”
杨恩成有些疑惑:“可是……”
褚余面无表情吩咐。
“怀孕的人,要多走动。”
杀人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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