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邵煜?!”

    萧乐宁声音一颤,那双森然眼眸瞬时间便浮现在眼前,脊背处丝丝缕缕地散着一股子寒意,笼在袖中的手也凉了起来。

    艳若花瓣的唇微微抖了一下,恍然想起那日在宫中无意撞见他将楚家小姐敲晕过去的场景。

    那般的冰天雪地……萧乐宁想着,脚底生寒。

    “我、我不想嫁……”萧乐宁扁了扁唇,委屈地红了眼睛。

    “爹娘也是没办法。”秦氏顿了顿,声音轻柔,“宛妃已向皇上请了圣旨要将你许给六皇子……”

    “时间仓促,爹娘能寻到的也没有比宁国公世子更合适的了。”秦氏将一旁放着的信笺递给她,“这是元一大师为你们二人合的八字,大吉。”

    萧乐宁抿唇,展开信纸,苍龙般的遒劲字迹跃入眼帘:

    日干相合,支干相生。相辅相成,琴瑟调和。大吉。

    萧乐宁握着信纸如坠冰窖: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琴瑟调和?怕不是大师算错了!

    “燕诤近日颇受陛下冷眼,陛下还愿意为他赐婚么!”萧乐宁委屈巴巴地看着父亲,轻咬红唇、楚楚可怜。

    萧闻山面容一肃:“再受冷眼,燕诤也是陛下心爱的儿子。虽是叱责惩戒,但那也是出于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爹爹也是无奈之举。”萧闻山看着女儿水汪汪的眼眸声音微缓,沉沉一叹,“我已是尽力往后拖了,但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亲事必然是要定下来的,那道未下的圣旨便是悬在你头上的刀啊!”

    萧乐宁一默,指尖儿发冷。她看着哀愁忧虑的爹娘抿了抿唇,萧闻山鬓间多出的一缕白发好似火焰一般灼疼了她的眼睛。

    “是诺诺不孝,让爹爹娘亲为我担心了。”萧乐宁眼眸低垂,笼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低哑声音轻颤,“诺诺愿意嫁的。”

    话甫一落地,秦氏眼中的泪如决堤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娘您别哭了……”萧乐宁走上前去,晶莹泪珠从两腮滚落,鼻尖儿红红的,便是连哭泣也是楚楚动人的。

    萧闻山眨了眨酸痛了眼睛,看着面前哭成一团的妻女宽慰道:“宁国公府未必不是门好亲事。”

    萧乐宁抹了抹眼角泪珠,心中虽还是不情愿,但却是赞同父亲的说法的。

    宁国公夫人小周氏是续弦,又是个爱面子、生怕别人说她刻薄继子的人,断不会为难于她。再看邵煜,虽是阴戾无情,但院子里却是干干净净的。

    相敬如“冰”好似也不是不可……

    萧乐宁思及此处,紧揪着的心缓缓松了些。

    秦氏见她脸色不好,轻柔地哄着:“诺诺先回房歇息罢,爹娘断不会委屈了你。”

    “爹娘注意身体,诺诺就先回去了。”萧乐宁屈膝行礼,转身退了出去,仪态仍是优雅端庄。

    萧闻山看着乖巧不哭闹的女儿,心里酸疼得紧:“本打算再留诺诺几年……”

    萧乐宁低垂眼眸踏在雪上,冷风一阵,她才恍然发觉里衣已被汗浸透了。冰冷刺骨的寒意笼在身上,虽是抱着滚烫的汤婆子却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亦双见萧乐宁步子轻颤,连忙去扶,“脸色怎的这么不好?”

    萧乐宁抓着亦双的手,胸口一阵闷痛传来,娇艳唇色褪的只剩苍白。

    她抿着唇,脚步愈加虚浮,眼前雪景也逐渐暗了下来。萧乐宁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眩晕袭来,身子便软软地倒在雪中。

    “亦文你快去回找老爷夫人。”亦双心急如焚,一边紧了紧萧乐宁身上的披风,一边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姣好面容凝着担忧。

    “好、好……我这就去。”亦文应下,急匆匆往清晖园跑去。

    ******

    抚兰院内,时不时传来几声低泣,满室的愁云惨淡。

    “诺诺她娘,快别哭了,大夫只说是风寒,如今药也喝了,过几日就无碍了。”萧老夫人软语劝着,一双眼睛却满是担忧,时不时地飘向内室看上几眼,“莫将诺诺的福气冲散了。”

    秦氏闻言,立时便止了泪。她双眸通红,哽咽啜泣道:“母亲,要不这门亲事还是算了罢……”

    “算了?这些日子你们不是没费心去寻合适的人家,结果如何呢?”萧老夫人冷哼一声,面色不虞,“一个两个的都嫌咱们诺诺克了他们去。”

    “依我看,宁国公家的那位世子也算是个有手腕儿的人物,有皇后娘娘护着,将来前途也是一片光明。”萧老夫人顿了顿,缓缓道:“总比嫁那个色.胚强。”

    萧闻山点头,声音沉沉:“既是皇后娘娘主动为邵煜求娶诺诺,他看在嫡亲姨母的面儿上也不会难为诺诺。”

    萧老夫人又巴巴地往内室瞧了一眼,语调极轻:“瞧这样子诺诺应当是睡踏实了,咱们先回去,别扰了孩子休息。”

    萧闻山与秦氏点头应下,一左一右搀着老夫人出了屋子。

    “若是姑娘有什么不妥立时去清晖园找我。”秦氏不放心,又细细叮嘱了一遍。

    嬷嬷婢女们纷纷行礼,轻声答“是”。

    一穿着绛紫色冬袄的婆子眼瞧着院中人忙碌不堪,无暇顾及旁的事,偷偷从抚兰院后边的小门溜了出去。

    “哟!老姐姐怎这个时候过来了?”丞相府一处偏僻的角门边上坐着一矮胖的婆子,手边放着张矮桌,还烫了壶热腾腾的酒。

    “姑娘病了,伺候人的活儿也轮不着我,就寻摸着上你这儿来讨口酒吃,松松乏儿。”任婆子熟稔地坐了下来,摸出袖子里的几文铜钱扔到桌子上,“不白吃,给你酒钱!”

    钱婆子扫了要桌子上透着寒酸的三五文铜钱,眸中闪过一丝轻蔑:“那抚兰院最是个油水多的地方,怎的就老姐姐你这么清苦?”

    “我家子女多,用钱的地方也多。”酒香阵阵,勾出她肚里的馋虫来,“别愣着了,快给我倒上一杯。”

    钱婆子暗自白了一眼,心中虽是看不上她,但却也吃罪不起,只得收了铜钱,给她倒上一杯酒。

    任婆子端起那青纹粗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咂咂嘴意犹未尽道:“还是你家酿的高粱酒痛快。”

    冬日里头天暗的极早,酒过三巡,四周已是黑麻麻一片,只酒桌上点着的那盏粗陋油灯勉强有些亮光。

    任婆子面上通红,显然有些醉了。她凑近钱婆子,醉醺醺地道:“老妹妹,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

    “秘密?”钱婆子一听也来了兴致。

    任婆子看着她那透着好奇的目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心中虚荣得到极大的满足:“我们姑娘出事了。”

    “出事了?”钱婆子一听跟主家的姑娘有关,遂不敢再打听,但任婆子吃醉了酒,却是说的格外起劲儿。

    “姑娘前些日子自个儿去上香,身边儿的婢女是伤着回来的,夫人给请了好几个大夫来调理身子呢!”任婆子又喝了一大口酒,重重地打了个酒嗝,笑嘻嘻道:“荒郊野岭的,出了什么事想必你也能猜出一二来。”

    钱婆子一惊,蓦地打了个寒颤:“姑娘的事也是你能信口胡诌的?快别说了!”

    “我胡诌?”任婆子的脸登时就拉了下来,“那亦婵还在炕上躺着起不了身呢!”

    钱婆子赶忙给她倒上酒,小意奉承着,只盼她能少说几句。

    不远处,有一双眼睛静静盯着,眸中闪过一抹兴奋诡谲。

    *******

    抚兰院内室只燃了几根红烛,柔和光影微微颤动,和着屋内的清甜果香反倒添了一分旖旎氛围。

    萧乐宁意识昏沉,自己仿若躺在一片火烫的棉花之上,全身灼得厉害。

    一丝冰凉恍然覆在额头上,舒服凉意如一股清泉细细蔓延。她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恍惚觉得喉咙火辣刺痛,难受得紧。

    “水,亦双给我拿杯水来……”萧乐宁嘤.咛一声,细弱蚊蝇。

    男子眸子一闪,偏头看向桌上摆着的凉茶。

    等了许久,喉咙愈发干涩难耐,她费力睁开眼睛,陡然撞上一双映着簇簇烛火的狭长眼眸。

    萧乐宁心头猛地一凉,后脊骨蔓延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她登时便惊恐地爬了起来,裹着被子缩到床尾角落处,一双水眸迷离透着丝畏惧。

    “你、你怎么在我房里?”

    邵煜望着她,带着几分病态的白皙肌肤在一头鸦青长发的映衬下更是惑人,一泓清泉似的眸子盛着如兔子般的无辜惧怕。

    他喉咙无端一紧,缓缓咧了咧唇轻轻一笑:

    “听闻我那娇弱的未婚妻病了,前来探望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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