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捉虫)

    “是。”

    门外小厮不敢耽搁,连忙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宁嬷嬷在心中啐了一口,手上动作却是没停,掀了萧乐宁的衣裳,取过药油倒在掌心搓热、覆在青紫伤处细细揉着。

    “嬷嬷认得白小姐?”萧乐宁看着枕头上瓜瓞绵绵图案的精致刺绣,不禁面色一红。

    “她自五六岁就被家中送到宁国公府,老奴怎能不认得?”宁嬷嬷冷哼一声,“即便我家小姐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百般呵护之下也不过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

    宁嬷嬷在庄子待久了,平日里少有能说得上话儿的人,今日见了萧乐宁既是心中欢喜,也是有意想让她知道些关于邵煜的事情,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她从小便在宁国公府长大,是由我家小姐照料的,事无巨细、处处体贴。有一年她生了天花、她亲爹亲娘都怕被染上病,连瞧都没来瞧一眼、府上丫头仆妇也都唯恐避之不及。也就是我家小姐心眼儿好,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亲自照看她汤药。”

    “后来我家小姐病逝,宁国公迎了新人进门,没想到那她竟一点儿都不念好,当即便投靠了新夫人。”宁嬷嬷昏花老眼微微眯了眯,声音发冷,“原本我也可怜她,明明爹娘健在,却要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也是怕受欺负这才逼不得已如此……”

    “难道不是因为怕受欺负?”萧乐宁蹙眉抿唇,在心中默默算了算:先夫人去世时,白青栀也就十岁左右,年纪那么小,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坏心……

    “出于什么原因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讨好新夫人竟设计摔了我家小姐的牌位。”

    “什么!牌位?”萧乐宁一惊,“蹭”地坐起身来,眸中满是惊异。

    白青栀居然能活到现在???

    “这事发生之时世子不在府中,夫人您也知道世子那个脾气,老奴直到现在都不敢告诉他。”宁嬷嬷一叹,眼角泛起泪花,“皇后与白贵妃的关系愈来愈紧张,周白两家虽是姻亲、现如今也势同水火,若是白小姐出了什么事,白贵妃与其身后的白家也……”

    萧乐宁抓着衣角,呆呆地望着地上铺着的绒毯出神,宁嬷嬷后面的话也没听清几句,反倒是那双潋滟水眸中透着一丝惊恐:我不想知道这个秘密的呀!即便这是白青栀落在我手上的把柄,若是日后当真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叫邵煜得知我早就知晓此事还隐瞒他许久,我定是要走在白青栀前头的……我冤不冤啊……

    “世子夫人?夫人?”宁嬷嬷见她半晌没反应,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怎么了?”

    “啊……我……”萧乐宁抿唇、没思考什么便顺口答了一句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以世子的聪明才智,或许……白小姐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意外身亡’……”

    话音甫一落地,她看着宁嬷嬷布满皱纹的脸一愣,懊恼地皱了皱眉低下头去,死死地咬着唇:我与嬷嬷说这些做什么?

    宁嬷嬷愣了半晌,瞧着像是犯错幼童般垂头丧气的萧乐宁缓缓勾了勾唇,眼角皱纹舒展开来:“怪不得世子会对夫人您另眼相待。”

    "另眼相待?"萧乐宁疑惑抬头,看着面前愈加慈祥和蔼的老嬷嬷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温泉庄子,世子还从未带别人来过,夫人您是头一个!”宁嬷嬷握着她的手,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头一个么?

    萧乐宁垂眸,恍然想起那双漆黑阴暗的狭长眼眸,心头猛地急跳了几下。

    “宁嬷嬷,那位白小姐不肯走。”

    外头小厮的声音复又响起,宁嬷嬷面色一沉,怒啐了一口道:“呸!怎的就有这般没皮没脸之人!”

    萧乐宁垂下眸子,想起前几年母亲曾提起过宁国公先夫人,性子最是温厚仁善,在闺中之时就会济弱扶贫、搭棚施粥……这样的好人不应该在死后还要让人欺负的!

    “嬷嬷,世子现在在哪儿?”萧乐宁敛眉,若是邵煜在庄子上,这小厮也不会越过他找宁嬷嬷做主。

    “世子现在应该是在山下的卤煮店。”

    萧乐宁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将外衫裙子都整理妥当、又抬手将床帐放下:“嬷嬷,劳烦您去将那小厮叫进来,我想问几句话。”

    “好,老奴这就去。”宁嬷嬷起身,将那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厮唤了进来。

    她望着小厮的那双透着质朴老实的眼睛,小声提点了几句:“夫人有话问你,定要老实答了,若有半句虚言,我就将你赶出去。”

    小厮躬身跟在宁嬷嬷身后,紧张地扯了扯衣襟轻声道:“嬷嬷您放心,小的不敢欺骗夫人。”

    “夫人,人进来了。”宁嬷嬷站在床边,轻声细语道:“这孩子叫六儿,也没个什么名字,是有一年下大雪,下人采买回来的路上见他被扔在雪地里冻得浑身乌青、觉得可怜就带回来了。因那日是初六,所以大家就都叫他六儿。”

    萧乐宁点点头,说话声音也分外柔和:“六儿,白小姐如今等在哪?”

    “回夫人的话,世子立了规矩,这庄子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内,小的就让她等在庄外了,大门都没让她进。”六儿老老实实答道。

    “等在庄外……”萧乐宁略一沉吟、出声问道:“那你是否留意她是朝庄内张望还是朝下山的方向张望?”

    六儿仔细想了想,拍了拍脑门儿道:“回夫人,小的想起来了!是朝着庄子内看的!”

    “那她穿着打扮是否可比天仙?”话一出,萧乐宁立时便有些后悔。

    她既然追到了庄子上,无论是否是冲着我来的、邵煜可是始终都在这儿的。既然白青栀有机会见到他,那衣裳首饰自是什么好看穿什么,我这话问的也太多余了一些……

    六儿憨傻地挠了挠后脑勺,眸子眨啊眨的、满是茫然无措: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我要是说她好看,夫人定是要生气的!

    “六儿!夫人问你话呢!”

    “回、回夫人,那白小姐好看是好看,但跟夫人您比差远了。”六儿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句,赶忙低头答了。

    萧乐宁一愣:“你见过我?”

    “昨儿晚上世子抱着您下马车的时候小的无意之中瞥见了一眼……”

    她理着裙摆的手一顿、面上笑容也僵了僵:抱、抱下来的?那庄子上岂不是人人皆知了?

    萧乐宁抿着唇,面颊耳垂儿都攀上一层红晕,就连脖颈处都透着粉红。

    帐子内半晌无声,六儿惊觉自己失言,连连磕头请罪,还透着稚嫩的声音夹杂着丝哭腔:“都是六儿嘴笨、六儿不是故意的……求求夫人别把六儿赶出去……六儿没有爹娘……求您别赶六儿走……”

    萧乐宁回过神来,连忙让宁嬷嬷把他扶起来,放缓声音温声安抚道:“快别哭了,不过是一件小事,不会把你赶走的。”

    “真、真的么?”六儿抬起胳膊用袖口擦着泪,小声试探着问道。

    “自然是真的。”萧乐宁浅浅一笑,“不过你要帮我个忙。”

    “只要您不赶小的走,您让小的作什么都行!”六儿目光坚定地看着床帐后那影影绰绰的身影,漆黑的眸子带着水雾、闪着亮晶晶的光。

    “你去同白小姐说我摔伤了身子不便待客、世子现下又不在庄子上,要她进来等等。”

    “这……”六儿局促地揪着衣摆,面上有些为难,“可是、可是若是被世子知道了,小的会被赶出去的……”

    “放心……”萧乐宁弯了弯眉眼,轻声道:“白小姐不会进来的。”

    六儿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宁嬷嬷,仍是有些不敢。

    “夫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来那么多顾虑?主子的话也不听了?”宁嬷嬷严厉道。

    “是,小的这就去。”说着,便匆忙往出走。

    “诶?六儿你等等!”

    六儿赶忙停了下来:“夫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萧乐宁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掏出一把金锞子递给宁嬷嬷:“给六儿拿着玩罢。”

    温软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六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抬眼一瞥见是一把金锞子登时便傻了眼:“不不不……传话是下人们份内的事,怎么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天儿冷,你拿着买些棉袄冬装,当值的时候就不冷了。”萧乐宁笑吟吟道。

    “嬷嬷待小的如亲生儿子,吃的穿的样样都是顶好的……”六儿憨憨傻傻地挠了挠脑袋,笑着道:“就是……就是嬷嬷不许小的吃糖,要不夫人您赏些糖给小的吧。”

    “你这贱骨头的东西,夫人的赏也敢挑三拣四的?”宁嬷嬷点着他脑门儿笑骂道。

    “噗……”萧乐宁笑出声来,眼角也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便依你的,桌上有碟子松子糖你拿去罢。不过每天最多只能吃两颗,嬷嬷也是为了你好。”

    “是,小的知道了。”

    六儿眉眼含笑,喜气洋洋地端着松子糖退了出去。

    “瞧这孩子乐的,夫人您方才不该依着他。”宁嬷嬷看着六儿雀跃的背影轻轻一叹,麻利地挂起帐子,替萧乐宁端来一杯热茶低声道。

    “年纪还小,正是贪嘴的年纪,您愈是拘着他、他便愈是好奇,等新鲜劲儿过了,也就不想了。”一口热茶下肚,心窝肠胃俱是暖融融的,舒服的她不禁弯了弯眼睛。

    “夫人说的是。”宁嬷嬷看着娴静温和的萧乐宁,和蔼地笑了笑:那小周氏这辈子也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给世子找了个好媳妇儿。

    “嬷嬷,什么时候摆午膳啊?我有点饿了。”

    “都准备好了,老奴这就去让人送来。”宁嬷嬷笑眯眯地走了出去,偌大的房间只余下萧乐宁一人。

    ******

    这边刚刚摆好午膳,六儿便一脸崇敬地过来回话:“夫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小的劝了白小姐许久,她都不肯进来,说是外头景致好,要看雪景。”

    宁嬷嬷闻言当即便翻了个白眼儿:“就好像庄子里没下雪似的,当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她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有几斤几两!”

    萧乐宁不以为意,心思全然放在桌子中央的那盘子松鼠桂鱼上了。

    她夹起一筷子鱼肉沾了沾色泽油亮的汤汁,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那酸甜适中的鲜香滋味。鱼肉外酥里嫩、软滑多汁,萧乐宁上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松鼠桂鱼还是在皇后娘娘宫中。

    “嬷嬷,这道松鼠桂鱼竟与我在宫中吃的一个味儿!”

    “夫人是在皇后娘娘那儿尝着的吧?”宁嬷嬷笑了笑,“周家有两个师从前任御膳房总管张全清的名厨,一个随娘娘入了宫、还有一位就陪送给了我家小姐,您吃的这道就是出于他手。”

    “原来是这样……”萧乐宁放下手中银筷,正欲问问他还有什么拿手菜,就听见外头有人急匆匆赶过来通禀道:“夫人、嬷嬷,白小姐晕倒了。”

    “可是世子回来了?”萧乐宁淡声问道。

    “是,世子先在正在景芳院换衣裳。”

    “世子走的时候不是带了伞的么?怎的还是淋湿了?”宁嬷嬷皱眉、面上刻着的每一条皱纹都满是担忧,“快去叫大夫给世子瞧瞧!”

    “不是,世子是打着伞回来的,身上半点儿没湿,连片儿雪花都没有。”小厮连忙解释道:“是那位白小姐,眼见着世子回来了便作势要晕在世子怀里。然后、然后……”

    这小厮同六儿一样,年纪都不大,想起当时情景不禁笑出声儿来:“然后世子往后躲了躲,白小姐便摔在地上,头不偏不倚地磕在块儿石头上,就真晕过去了,世子是嫌她脏了自己的衣裳,这才回去换衣裳了。”

    “那白小姐现在在哪儿?”萧乐宁忍俊不禁,强自忍住笑道。

    “世子命人将她抬回国公府了。”

    话音一落,便是绷着脸的宁嬷嬷也不禁弯了弯唇角。

    “说什么这般开心?讲与我听听?”

    一道清冽声音传来,萧乐宁抬眸向门口方向看去,只见邵煜眉眼清冷立在门边,发间衣衫出落着飘雪,本就气质冷冽,如此这般更是添了些许寒气。

    “没什么……”她在邵煜面前仍是有万般不自在,脑海中甚至还浮现了秦氏强逼着她看的一幅幅春、宫。

    精致多彩的细节、女子似痛似欢愉的表情……如此种种飞快的在萧乐宁脑海中盘旋,白皙如玉的面颊不争气攀上一层绚烂红霞。

    宁嬷嬷眼尖,见她面上那抹格外怪异的红晕颇有些担忧:“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莫不是染了风寒?”

    “我没事、就是屋子有些热……”萧乐宁低下头、咬着唇暗道自己不知羞。

    有些热?

    邵煜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她拢的没有一丝缝隙的衣领处,眸子闪过一丝玩味:素来畏寒的人竟也知道热了?

    “嬷嬷您先带人退下去罢。”邵煜轻声道,态度破天荒的很是和煦。

    门“吱呀”一声关上,萧乐宁轻轻一咳,扬起头笑了笑:“外头冷,要不要让厨房备些姜汤?”

    邵煜将手中提着的几个油纸包放置在桌上,含笑坐在萧乐宁身边、挑眉问道:“这般关心我?”

    “妻子的职责。”萧乐宁扁了扁唇,“毕竟不能让人看轻萧家的姑娘。”

    “萧家的姑娘?据我所知,萧家现在可就剩下你那位堂姐一个姑娘了。”邵煜嗤笑一声。

    “嫁出去的就不是萧家姑娘了么?我的姑祖母、金陵魏家的魏老夫人立了闺学,贤名远播,大燕上下谁人不知?”萧乐宁提起自己的姑祖母很是自豪地扬了扬下巴。

    邵煜嘴边弧度缓缓落了下去,眸子渐黯:“我母亲在闺中之时上的闺学便是你姑祖母办的……”

    萧乐宁偏头看着邵煜,那双原本漆黑仿若深潭的眸子隐着落寞,向来阴冷没有丝毫弱点的人竟好似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姑祖母与……”

    “这些陈年往事,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邵煜侧眸,看着低垂眉眼、咬唇自责的萧乐宁轻轻扬了扬眉尾,目光恍然落在桌上未动几口的饭菜上,“还没吃?”

    萧乐宁点了点头,卤肉的香气愈来愈浓,腹中馋虫早已闹将起来。

    邵煜轻笑,慢条斯理地接着油纸包上系着的绳子、打开放到萧乐宁面前:“尝尝。”

    萧乐宁抬眸,只见自己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卤味,香气扑鼻而来、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都闪着亮晶晶的光彩。

    “不知你喜欢什么,就随意买了一些。”

    她看着油纸上放着的被细细切成小块儿的肘子、烧鸡、卤鹅、麻椒鸭子、酱卤猪蹄……不禁侧头看向邵煜:他好似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萧乐宁嘴边噙着笑,夹起一块儿麻椒鸭子放入口中,肉质酥烂绵软、从入口开始就散着麻麻的椒香,鲜而不腻、唇齿留香。

    她意犹未尽,又捡了块儿带着蹄筋的猪蹄咬了一口,肉皮软烂爽滑、蹄筋弾牙劲道,满口皆是醇厚酱香与肉香,没有半点异味儿。

    “如何?”邵煜勾了笑,阴郁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温柔。

    “好吃!”萧乐宁笑眯眯的,头都没抬一下,伸出筷子又夹了一块儿麻椒鸭子,麻麻辣辣的,极为爽口开胃。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萧乐宁将手中筷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看着桌上所剩无几的麻油鸭子和松鼠桂鱼皱了皱眉:今日吃的好像有点多……

    邵煜定定地看着萧乐宁被辣的红肿的唇,心底一痒,仿若被蛊惑一般低头凑了过去轻轻浅浅啄了一下。

    萧乐宁一愣,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清冽气息在鼻尖萦绕,她红着脸看向邵煜,眸中尽是窘迫:“我、我……我没擦嘴……”

    软嫩的触感就好似他幼时吃过的白糖糕,软弹清甜。

    邵煜仿佛着了迷,伸手扣住她的后颈俯头吻了吻:“你怎么……这般甜?”

    甜?

    萧乐宁怔愣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茫然无措:除了麻油鸭子便是酱卤猪蹄,怎么会……

    她想着,目光恍然扫过那条只剩下剩下一半的松鼠桂鱼:这个是甜的……

    她揪着他的衣襟,满面羞意地低下头去轻声嗫嚅道:“那什么……应当是松鼠桂鱼的味道……”

    萧乐宁抿了抿唇,这般亲近的举动她虽是不习惯,但她与邵煜二人毕竟是夫妻,这等亲密之事她应该尽早习惯才是。

    邵煜失声轻笑,眼底常年布着的阴云渐渐被宠溺占据:“外头种着苹果树,要不要尝尝?”

    “苹果树?我昨夜便来了,竟还没出去看看。”

    许是在庄子上的邵煜与平日不同,萧乐宁也就放开了几分,远没有往日与其相处时的拘束小心。

    邵煜轻笑,起身走进内室,再出来之时手中多了条斗篷和帕子。

    萧乐宁盯着那条帕子面上一红,“蹬蹬”两步走至他面前接过东西去了西间。

    她对着镜子反复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走了出去。

    邵煜推开门,一股凛冽寒风袭面而来,萧乐宁下意识垂头一躲,却恍然嗅到一股淡淡的果香。她顺着风来的方向放眼望去,依稀能看见远处有一片果林,那红通通的一片被这皑皑白雪衬着,瞧着更是喜人。

    “庄子上人少,这苹果吃不完也没人摘,挂树的老果最是甜蜜可口,等会儿我派人摘些。”邵煜声音淡淡的,面上平静似水、没什么表情。

    瑟瑟冷风仿佛是长了眼睛似的,拼了命的往她领口里钻,萧乐宁抖着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缓缓跟在邵煜身后。

    “是你让白青栀等在外头的?”邵煜陡然停了步子,萧乐宁正垂头系着斗篷、没有丝毫察觉,猝不及防便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咚”的一声闷响,萧乐宁撞的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这是一堵墙吧?

    后脊处传来一阵闷痛,邵煜回头,正揉着鼻子的少女猛地闯入眼中,颤颤长睫湿漉漉的,他只觉得心头一跳,天下万物都好似失了颜色。

    “让我看看。”邵煜拧着眉,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鼻梁,“还好,骨头没断。”

    “哦……”鼻音浓重,萧乐宁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轻声道:“你疼不疼?”

    你疼不疼……

    少女软软糯糯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邵煜展了展眉眼,心底涌起一阵异样感觉,酥酥麻麻的、瞬间便溢向四肢百骸。

    好似从未有人问过我会不会疼……

    “真把你弄疼了呀?”萧乐宁见他半晌不吭声,连忙扯着他前后查看了一遍,“世子,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看啊?啊?”

    邵煜回过神来,低眸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心中一动。

    他反握住那只扯着自己衣袖的手勾着唇角道:“不疼。”邵煜顿了顿,末了又补上了一句,“叫夫君。”

    “夫君……”萧乐宁轻轻唤了一声,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人并肩往前缓缓走着,那果香愈来愈浓。

    “对了,你方才是不是问了我什么?”萧乐宁踩着雪,鼻尖虽还疼着,但心情却是十分愉悦。

    “是你让白青栀等在外头的?”邵煜偏头,凝视着她的侧脸又问了一遍。

    萧乐宁面上笑容一僵,对上那双辨不清喜怒的深邃眼眸,目光闪躲不定:“我让六儿叫她进来,是她自己不进来的……”

    “若是她知晓我在庄子上,定会迫不及待地进来等着。”邵煜一哂,咧了咧唇道:“是你刻意让六儿透漏出我不在,依着她的性子定会等在外头等我回来见上我第一眼,再楚楚可怜地告上你一状,对不对?”

    萧乐宁抿了抿唇,仍是拒不认账:“她告我的状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没道理这么做的……”

    “怎么没好处?你知我厌恶她,见了她定不会留着,白青栀既挨了冻、又没在我这儿落着好。”邵煜定定地看着她的眸子缓缓一笑,“你倒是将我也算计进去了。”

    萧乐宁见此也就不再挣扎,只低声道:“她次次都贴过来,我自是十分厌烦……”

    邵煜眼尾微扬、就连眼下的那颗泪痣都仿若闪着光:“再有下次定要知会我一声,不然失了默契、打乱了你的算盘,你我二人心里都不痛快。”

    “我知道了。”见他没有责备惩治自己,萧乐宁也算松了口气。

    “对了。”萧乐宁恍然想起一件事,看着他的面色小心翼翼试探道:“下个月初七我外祖父的寿诞,我、我怕碰见燕诤,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好。”邵煜点头应下,“说起你外祖家……你那位表哥秦盛谦倒是个罕见的人物。”

    “二表哥么?”萧乐宁噙了笑,眼低眉间俱是崇敬仰慕之情,“二表哥能文能武、胸襟谋略皆是一等一的人才,将来定是能封侯拜相的。”

    邵煜挑眉,凝视着她眼中璀璨星光不禁握了握拳、青筋爆出,一股怒气骤然腾起:她喜欢秦盛谦?

    “诶?你去哪儿?”萧乐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地抿了抿唇:我又惹着他了?

    ******

    月朗星稀、枯树倒影如参差荇菜。

    一月躬身站在邵煜面前:“主子有何吩咐?”

    “去给我查查世子夫人与秦盛谦有无过密交往。”

    “是。”一月领命正欲退下,冷然声音复又响起:

    “顺便再查查这燕京城内有多少人打过世子夫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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