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采花大盗的传闻在黎城闹得沸沸扬扬,官府巴不得江湖人士出手,早日将那大盗缉拿归案。不过一日,安陵辞手中已有了关于采花大盗的全部卷宗。
第一个受害者,是城南方员外家的小女儿,年仅十四。还有两个一个是皇商米家的独女,十六岁,也在城南;一个是城西福远镖行总镖头的女儿,年十八。最后一个则是知府小姐,十五岁,离他们也最近,就在城东。
童萌有些能体会那些衙差的心情了,大盗作案间隔没有规律,多挑城中富户下手。可整个黎城之中家境殷实生有女儿的人家不在少数,下一个受害人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出现根本无从预测。
关键那大盗还会飞檐走壁来去无踪,再加上知府施压,也难怪底下的人急得头发大把大把掉,连千两赏银都舍得投出来。
可童萌记得,原先官府分明已将那人缉拿归案,那大盗的轻功如此之高,为何会被普通衙差抓住?且后来又有贼子闯入知府府邸作案,官府以为抓错了人,才又将人放了出来。
是巧合,还是有同党?
“你还漏了一人。”
童萌闻言道:“漏了谁?”
安陵辞下颌轻点:“你。”
的确,昨晚若不是有哥哥出现,她亦差点落入那采花贼手中。可为什么是她?就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那大盗两眼,怕被发现就想顺手解决?
“哥哥,那些受害女子如今如何了?我们是不是能和她们见上一面?”
安陵辞没说话,童萌心中一个咯噔,莫不是……
“三户人家都是在女子投缳自尽后报的案。”
童萌拧眉,毁人清白、害人性命,这个大盗真真该死!
“那个知府小姐呢?”
能想到她,还不算太笨。安陵辞看了眼童萌,勾了勾唇角:“近日城中流言纷纷,知府让她出城避避风头,就在城外的月慈庵。”
看唐昇和卢飞牵了马来,童萌道:“莫非我们现在就是去那月慈庵?”
“如果还有一人是他同党,想要救他随便挑一家富户即可,可他那同党偏偏挑了一家守备森严的知府府邸。知府是官家人,江湖人士与官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不仅惹了,还失败了。”
“哥哥的意思是说,那知府的小姐或许本来就是他的目标之一?知府是从四品,是这黎城中最大的官,莫不是那知府小姐是他在黎城的最后一个目标?”
采花贼本想将那知府小姐留到最后,可童萌等人回到黎城打乱了他的计划,如今他定是想逃了。
童萌一拳击在掌心:“那采花贼离开之前,定然还会寻上知府小姐!哥哥,我们快走。”
安陵辞牵了缰绳,长眉微挑:“上马。”
眼前的白马彪悍壮实,扭过头冲她眨了眨眼。
童萌:……好像上不去。
听到身后的人轻笑一声,童萌微囧。她不是没骑过马,只是拍戏用的马都有马镫啊。童萌正想辩解几句,便觉腰上被人一托,瞬时翻身上了马背。
哥哥在她之后上马,递过缰绳低声道了句:“抓紧。”
几声清喝,良骑绝尘,往月慈庵去。
月慈庵距黎城不远,出城门往东五里便是。庵院不大,前后一共四进,青瓦灰墙甚是清寂。
想那知府小姐定也是被百般娇宠长大,可如今流言蜚语压身,便只能在此处长伴青灯古佛苦修,待几年后事情平息方可能回家嫁人。女子最好的年华尽数耗在此处,委实可惜。
唐昇卢飞隐于暗处,童萌和哥哥立在树上,静待天黑。这树有些高,枝干瞧着也不怎么结实,即便童萌扒着哥哥的腰,小腿肚还是忍不住打颤。
风来时,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好像连脚下的枝干也在跟着晃动。
“哥、哥哥,这树枝不会断吧……”
安陵辞瞧着童萌略略发白的脸,懒懒道:“原本估摸着不会,现下倒是不一定了,妹妹莫不是又吃胖了?”
童萌:……你才吃胖了,你全家都吃胖了!!
不对,哥哥的全家也包括自己……
“怎么,妹妹害怕了?”即便没抬头,童萌也能听出那话语里的戏谑,“妹妹不是说,只要哥哥在便什么都不怕吗?”
童萌:“……不怕,我一点儿都不怕!”
安陵辞笑出声。
童萌羞恼抬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安陵辞一把捂住嘴巴。“吱呀”一声,是月慈庵的院门被推开,一个云鬓半挽的妙龄女子打了盆水进来,直接入了最里间的内室。
童萌和安陵辞都瞧过那知府小姐的肖像,柳眉杏眼,正是进来的这位。
童萌想开口同哥哥确认,这才想起自己的嘴被捂住了,又不敢松开哥哥去扒下那手,便低唔了两声。
掌心隐隐传来娇嫩的触感,若有似无的热气喷在上头竟让整个手掌都为之一麻。安陵辞眸中渐深,顿了顿才缓缓松开童萌。
童萌毫无所觉,只关注底下的目标人物。
那知府小姐又回到了院中,正坐着洗头。发间的青玉簪被取下,一头青丝如瀑,又黑又亮仿佛上好的云锦。童萌猛然想起,遇上采花贼的那次,少年捧了她的长发轻嗅,甚为陶醉的模样。
童萌也和这知府小姐一样,有一头极为秀美柔韧的长发。莫非……那采花贼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就爱挑头发生得好的姑娘家下手?
知府小姐洗完头后又回了内室,也没有出来用饭,直到夜幕沉沉,屋中方燃起一豆灯火。
有黑影从树杈间掠过,悄无声息地落在院门前。童萌心头一紧,来了。
天际的流云一点点散开,洒下莹润如水的月光,将院门前的那道身影拖出长长的尾弧。那人转了转脑袋,似在环顾。
童萌愣愣望着底下那人的脸,怎么是他?
来人裹了厚厚的袄裘,一边张望一边将双手都拢到袖中,银白月色照出那浓眉大眼,正是时青。
他没有进屋,在墙垣上一踏往另一棵树上飞去。那轻功,果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般不堪。
安陵辞随手摘了片叶子甩向他,时青察觉到那破空,犹在半空的身形骤然一折,柔韧如柳枝,几个翻身落在地面,抬头往他们所在的树上看来。
见是安陵辞和童萌,时青眸中一亮,立时踏树而上,童萌觉得脚下的枝干又抖了抖,仿佛是在发出微弱的抗议。
童萌瞪了时青一眼,就不会换根树干站嘛。
时青嘿嘿一笑,小声道:“君庄主和君姑娘也是为了那采花贼来的?”
“看样子你也是?”
时青摸了摸鼻子:“抓住采花贼有千两赏银,我一心动就……”
“既然大家都是为了抓采花贼而来,不如分工合作?”时青想,君拂歌的武功身手比自己好上太多,有他在说不定真能抓住那大盗。
“若是那大盗今夜落网,千两赏银五五分账,如何?”
童萌睨了他一眼:“你不来,我们也能抓住那采花贼啊。”
时青:……这妹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安陵辞却是轻笑一声,目光在时青身上转了一圈,勾唇道:“或许,你还真能出份力。”
时青被看得一个激灵,硬着头皮道:“有、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君兄尽管吩咐。”
月黑风高,正是夜浓之时。
不知从哪个梢头飘落了一片树叶,本是悠悠哉哉,却在半空中被人一踏,径直落到了地面。
那夜色中的身影迅疾如风,吹过墙垣,抚上檐角青瓦。此时整个月慈庵无半点光亮,四周静谧无声,来人掀了一片屋檐朝下望去,竟似能在夜色中视物。
双脚一勾,那人从檐上挂下,蜻蜓点水一般。细长的竹管戳破了纸糊的窗户,吹出轻烟袅袅。
上乘的迷烟,无色无味,不会叫人意识全无,却会手脚酥软,眼不能睁,口不得言。
仿佛是风吹开了屋门,一眨眼的功夫,又叫人从里头阖上。
少年没有蒙面,清秀的五官裸/露在空气中,不知是否是因为夜色的渲染而带上了几丝魅。他轻轻掀开衾被,捧了榻上女子的如云长发,仿佛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闭眼虔诚轻嗅。
这一嗅,却让他眉间猛蹙。
少年立时松手,然有人比他更快。榻上的“知府小姐”骤然睁眼,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撩起长发对着他露齿一笑:
“抓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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