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透明的蓝鲸成群结队从海天之际跃过,此起彼伏的低鸣仿佛一首古老的赞歌。迎面吹来的海风带着微咸的苦, 咂在嘴里却是回甘的甜。
饶是她这个没有浪漫细胞的, 也觉得现在这个氛围好极了。
游鱼迎着曦光回溯, 吐出大大小小的浅色泡泡,恍惚间有憧憧人影,从或熟悉、或陌生的场景中掠过。
带着两个人回忆的泡泡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白璃的,哪个是大龙先生的。
说实话,这只大黑龙身上都每一寸鳞片都长在白璃的审美点上, 那对角简直精致得像个艺术品。
它没有开口说话, 凑过来了一点, 高傲的头颅只向她低下。
让人心痒痒的龙角就在咫尺之间。
——只要轻轻伸手就能抓住。
大龙的眼睛深邃,封尘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万里冰河中开出的第一芽花,有春回大地时乍寒还暖的温度。
白璃探出去的手忽地一顿。
早早竖起坚壁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一下子变成了柔软的云朵。几乎不曾有过的怯意, 就那样从云朵间蔓延。
而区区元丹境的幻境再承受不住两个神魂的压力,毫无征兆地在眼前一寸寸崩塌。
大龙疑惑地歪了一下头,轻轻地用尾巴绕上眼前人的脚腕,缠了一圈又一圈。
说不出是不舍, 或是挽留。
鳞片上微凉的温度一闪而逝。
……梦醒了。
白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有一种叫怅然若失的情绪, 悄悄挠了挠揣着小鹿的心脏。
强行把不符合人设的情绪,连同幻境中的奇遇一起打包丢出去。她吁了口气,带着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瘫坐在草地上敲了敲额头。
曾经有一份珍贵的rua龙角机会摆在我面前, 我没有珍惜。如果再来一次,我只想说三个字——
rua秃它!
白璃薅了一把自个儿的头发。
……呜,
rua是不太敢上手rua,只能打打嘴炮过过瘾QAQ
游离的神魂重归灵府,慕墟强撑着的不动声色一下子土崩瓦解。他开始审慎刚刚的举动有没有表现出长年龙的成熟稳重,有没有诱惑住雌性为他心动的实力。
慕墟当然没有错过幻境崩塌前,他的小鸟眼底那一瞬间的、恍若幻象的羞怯。
无数个疑惑盘旋在心尖上:
她会不会嫌弃归墟的龙岛太过荒凉,会不会嫌弃他对上雷云时太过暴戾?
会不会知道龙角对龙的意义?
又会不会是……有点喜欢这只龙的。
想到这里,慕墟整只龙都要烧起来了。
于是,他又开始迫不及待想要修补受损的元丹,迫不及待想要以最完美的形态出现在这只凤凰幼崽面前。
雷谷中安静极了。
横躺在地上的壮汉大哥借由她突破后下的那场灵雨,提前几个时辰睁开了眼。
“我都说了,有内鬼,停止交易。”
白璃扒拉了一下被雷激起的几根呆毛,足下一点,正正踩在那只叛徒孔雀胸膛上,睥睨而下:“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我信你个鬼!”壮汉大哥气得内伤。
发泄一般狠狠踩了两脚,白璃遗憾叹气:“看来这辈子还得你先去看看鬼长啥样,太可惜了。”
“要杀要剐你……”
霞光从背阴的远山中升起,山谷入口骤然出现了几道熟悉的影子。
有刚刚冲破元婴境周身灵气还不太稳的云翼,皱着眉一脸怒意的赤昀,丧丧的攒着一只新圆盘的金宸,握着一把淌血长剑的原幼。
……当然也有看上去格外暴躁的大长老。
白璃悄悄把踩在半死不活的兽人胸口上的脚挪回来,乖巧背起手,低着头不愿面对‘教导主任’的怒气。
“哐当”一声,沾着血的长剑被无情砸在地上。
原幼冲上来一把抱住白璃的手臂,眼泪汪汪:“你这个安排太胡来了!”
慕墟停留在巨石之上,居高临下看着白璃抬起手揉了揉那只雌性孔雀的头发。
她似乎总是这样,明明还是那么小一只幼崽,却稳重得像个成年期兽人。总能踩把人惹怒的边缘,又能凭本事让人生不出气。
心口那一点烫,慕墟分不清是心疼还是其他情绪。
她笑得张扬又自信,张开的掌心中赫然是一朵半开的银白花苞:
“看吧,只要相信我,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呜呜呜——”
“喂,眼泪鼻涕都蹭到我衣服上了!快走开啊啊啊!!”
即使是在深渊中长大的龙,也会有向着太阳靠近的本能。
慕墟盯着快要痊愈的尾巴尖发呆。
下一刻,有一只温柔的手将他捞入怀中。
“走吧,收拾完剩下的辣鸡,”
迎着傍晚的霞光,白璃把趴在巨石上发呆的小蛇抱起来,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咱们就回家。”
*
“药老,桑长老的情况怎么样?”
陈放万年寒床的洞窟中。
等着大长老忙完,再来检查修为状况的白璃与云翼两个人面面相觑。
灵火上空悬的丹炉发出剧烈的嗡嗡响声。
同样身为炼丹师,白璃知道这是药液不相容,快要炸炉的前兆。
端着药杵的药长老眼底隐隐有青色,语速极快:“看来还需要三瓣悬息花的花瓣做药引,但药库中的存余都被族长要走了。这东西生僻又鸡肋,我手头也没有。”
大长老忍不住要骂娘。
有什么能比拖后腿的猪队友更让人生气的呢?
不存在的。
白璃瞧了瞧手边的云翼。
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像这样的荒唐事二十多年来,没几天就能来一回。
现在的族长,完全不像他记忆中温和而有远见的爷爷。
有时候,云翼都要怀疑,是不是他脑海中的记忆才是错的。
白璃摸了摸额间隐去的莲花印,翻开书试图找一找可替代的灵草。这炉丹可与她性命相关,毕竟再没有另外一株荧惑草了。
突破到元丹境后灵府变得越来越智能,悬息花的相关信息一下子出现在眼前。
蓝银色五瓣花,根须赤红,一般生长在星力旺盛的湖沼间。
太眼熟了。
看着焦头烂额的两个大人,蹲在寒床边的白璃弱弱开口:“悬息花,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玉畦中生长着蓝银色的花朵,花蕊间散溢的灵气彰显出茂盛的生命力。
“对对对!摘三瓣给我,快!”药长老异常亢奋。
“……没问题。”白璃其实有点舍不得。
自昨天从雷谷出来,小蛇就开始进入休眠期。虽然白璃早有察觉,近来他的灵脉有向好的兆头,但仍然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没有尾巴绕着她的手腕,也没有时不时凑过来蹭蹭的小脑袋。
她整颗心无端端变得空落落的。
缺失了三瓣的灵花骤然多了种凋零感。
风一吹,剩下的花瓣就可怜巴巴地开始晃,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花蕊边坠落。
白璃开始思考。
毕竟是来自阿墟的第一份礼物。
就这样蔫哒哒的,是不是不太好看?
手指拂过孤零零的两瓣,她凑到云翼身边,“队长,要怎么让这个花重新长出花瓣?”
“要想快速催发灵植,少不得得用上高品质灵液和木灵晶,还要结合法阵。说难不难,极品木灵晶我这里倒剩几颗,但灵液这东西部落之中实属少见,听说只有中州云若城那边有。”
经过多日相处,云翼对她葛朗台一般的吝啬属性非常了解,扬眉又道:“悬息花漂亮是漂亮,但一般只能当作润和剂做药引。如此鸡肋的花,下大功夫去养,这不像你的性格。”
“咱们孔雀尾巴上的羽毛拔掉会秃,它们悬息花花瓣都被拔干净了一样变得秃秃的。”
白璃叹口气,半仰着头,用四十五度角专属的忧郁望着他:“听说他们人与人的悲喜是不能相通的,但我觉得这种共秃的心情,咱们兽人与花就非常聊得来。”
云翼:“……”
云翼忽然觉得背上羽毛一凉。
在他们小声交流的时候,药长老动作不停。几个手印打下去,灵火把剔去杂质的悬息花瓣融化,鼎中暴动的丹液瞬时平复下来。
成丹开炉那一瞬,平静的星空隐隐传来轰鸣。
只是银紫色雷电还未打下,就被洞窟外笼罩的结界吸收了去。
白璃粉唇变成了O型。
好智能的洞府!
丹丸喂下去,寒床上昏迷不行的桑舟长老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药长老手中结印,辅助治愈术帮助他渡化药力。
常说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这位桑舟长老非常符合种花家对仙人的想象。
鹤发长髯,麻衣布履,连武器都是传奇小说中常见的拂尘,整个人看上去就非常有那股缥缈出尘的味。
纵然无端昏睡了这么久,他周身灵气依旧沉稳厚重,半躺在寒床上瞧上去淡定又从容。
大长老言简意赅把这月余部落中发生的事陈述了一遍,例行询问:“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看上去很有仙人味的桑舟拂尘一甩,怒发冲冠:“他想干哈呢,欺负老子看上的小崽崽?那群龟孙子就会搁人背后使绊子,姓林的小瘪犊子有本事抄家伙在我跟前吵吵!”
“……”
似乎有什么东西幻灭了。
白璃抱着花陷入沉思。
这个桑长老明明说的是修真界的通用语。
……怎么就一口大碴子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试图双更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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