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被迫玩情趣的白、慕二人,丝毫不知这玄龟脑袋里奇奇怪怪的剧本。

    白璃陆陆续续卖出去十来颗驻颜丹, 但新来的肥羊并不如最开始的阔绰。

    有只肥羊说, 明天奉远城有一个拍卖会, 这种极品驻颜丹的销路会很好,只可惜她急着上京赶考,不是,上天衍参加入学试炼,时间上不太允许。

    提着一小袋子品质上佳的水灵晶,白璃再次感叹, 刚刚那个年轻的黑斗篷简直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收拾完摊位, 傍晚的霞光都快尽消了。或许是因为阵法结界的缘故, 这条黑市所属的街道上空将散未散的霞光凝成暗沉的血光,平白勾勒一种压抑的气氛。

    奉远城城主是位大乘期的大佬,没有人敢在守夜人全备的城中公然械斗。所以尽管这里是黑市,也没有烧杀抢掠这样违法乱纪的事。

    白璃一点不怕, 拿出一颗水灵晶递给百无聊赖的小龙。

    正准备高高兴兴收摊回家,面前出现了位黑袍人拦路。

    黑袍:“道友且慢——!老衲瞧你周身妖气萦绕,怕是有妖孽为祸!”

    白璃:“?”

    对不起,我这只兽人觉得有被冒犯到。

    “我观道友本是有福缘之人, 定是被妖孽汲去了运道。”黑袍人捻过一串赤红佛珠, 态度更加奇怪了。

    那你怎么没看出来我是只孔雀兽人呢?

    白璃感叹:这样的江湖骗子,我见过的不要太多。

    她一边玩着玉瓶,一边把肩头上不愿意规范乘车,非要伸出脑袋望窗外看的小龙崽崽按回去。

    挑了眉:“我瞧你印堂发黑, 许是近日有大祸临头。这样吧,你给我一袋子水灵晶,只当破财免灾。”

    说完,她也没理这位江湖骗子,径直走出了黑市长街。

    时间差不多,该回灵舟去了。

    但这被白璃认定为江湖骗子的黑袍人不依不饶,生生尾随她走出三里地。

    白璃:“道友这是意欲何为?”

    黑袍人掀了斗篷,露出烫着戒疤的圆脑袋,金钵倒翻正正对上她肩头的慕墟:“道友手中这是祸乱天地的孽畜,早早丢掉为好。”

    这人法海转世?

    白璃手指一停,眼底多了几分冷然。人家新版的法海都懂爱情珍贵了,这老和尚怎么就这么讨人厌呢。

    她冷嗤了声:“我瞧你颇有毁天灭地、颠倒道统的资质,未免为祸修真界,不如早日自我了断。”

    讨人厌的“法海”和尚怒目圆睁:“道友这是冥顽不灵!岂不知这孽畜手中沾染了多少生灵血气,必定是广为屠戮的恶人!”

    白璃:你恶龙传说看多了吧?

    “他有什么过往我管不着,但现今是我养着的,便是我家的崽。再者,就算他将来祸乱修真界,颠倒众生秩序,那现在也只是我养的崽。更何况他如何,我比你清楚。”

    这哪是法海转世,简直KY怪成精。

    “岂容你来置喙?”白璃扬眉冷笑,心口汹涌着怒气:“别人家事我劝老秃驴少管为上。”

    “老衲这——”

    “我说你怎么就怎么能唧唧歪歪,怎么孤儿降生就不怕猎妈人?”

    白璃干脆利落地甩出一道禁言术,“要不是这城中不准械斗,老秃驴你今天就得横着出城。”

    ……

    出了城门,白璃剥好栗子喂给小龙,胸口钝钝的。推己及人,若是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祸水,铁定想把这人头拧下来当球踢。

    “我在那秃驴脑门上下了一道追踪术,等咱们遇上了再暴打一顿。”她欲言又止:“……阿墟不要听他的,别难过。”

    她的安慰显得异常笨拙。

    也很可爱。

    慕墟蹭了蹭她的耳廓:“不难过。”

    这样的话,几千年来不绝于耳,更难听的都见识过,这算得什么。

    但——

    她难道不怕真如那般若寺的老和尚所说,他会残暴不仁肆意屠杀?不怕悬在头上的返祖期,会让丧失神志的龙伤到她?明明在那只鹰示意下,龙族的癖性习惯都叫她看全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点哑:“不怕吗?”

    白璃却笑了:“怕什么?怕你又把尾巴搞得血肉淋漓吗,唔,这个是挺怕的。”

    “……”

    慕墟别扭地扬了扬尾巴,“……不会了。”

    *

    灵舟又行了三日,这便抵达了天衍书院的山门。

    天衍坐落在云雾缭绕的洗剑山上,山势陡峭,岩壁上遗留着交叉纵横的剑痕。明明是儒修坐下的山门,却有剑道的锐利刚毅。

    山脚到山上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长阶,桑舟把灵船停在山脚,告诉他们入我山门弟子皆不得御灵气而上。

    这样的爬楼梯亦是一种修行。

    修不修行白璃不知道,但这长阶对于金丹境的兽人着实小儿科了些。原幼同金宸叽叽喳喳商量着搞了一半的“烤箱”,时不时从她这里蹭一点糕吃。白璃颇有兴致剥着栗子,而苦主慕墟咸口栗子被祸害了三天扭头藏进她袖子里,用行动抵抗。

    就连哭包陵萧看上去都很轻松惬意,如果不用走在她前面的话。

    新入学的人修童子:你妈的!凭什么他们这么轻松!

    在桑舟长老指引下,白璃这一行雀灵部的兽人是最先到达山顶的。山门前立着一块巨石,其上“天衍”二字遒劲有力,只虚虚瞟过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澎湃的道意。

    入门栽着凌云竹,书院大门不似寻常小说中雕金砌玉,却是古朴的檀木松门。

    看上去穷倒是不穷,就是没那个派头。白璃这个念头刚刚闪现,就听手边金宸小声道:“这种神木紫檀,据说在洪荒之时就绝了踪迹,没想到山长居然用它做大门!”

    他语气之中,不乏对这种暴殄天物行为的惋惜。

    要知道神木紫檀这种绝迹的材料,最顶尖的炼器师都只舍得加一点点,指甲盖那么一点点。

    白璃:“……”对不起,我忘记了真正的豪门都是这样低调不做作的。

    和部落中那个假林翡不一样,这位宋山长就这么背手站着,背脊好似青松一般笔挺,没有着青衫,亦没有戴儒冠,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

    好似如孟子所说——

    “吾善养浩然之气。”

    白璃认识的人中宋山长最有儒修样,也是最有君子气度的一位。

    这位身具浩然之气的君子,盯着她的手腕看了一会儿。他扬了眉,伸出手:“入阵试炼,便把他交给我。”

    白璃摸不着头脑,又有点舍不得把阿墟交出去。

    宋远山:“我同他乃旧识。”

    白璃:“……哦。”这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慕墟耳边响起一道正直无比的声音,原是宋远山传音入密。

    正直无比的宋山长,他语气波澜不惊:“这就是你养的鸟族幼崽?”

    慕墟绕着她的手腕抬起头,同样以传音入密回他:“是。”

    “神木梧桐只供我座下弟子使用,通过这试炼阵方可入我天衍,万无例外。且阵中我封有尊者一缕神念,是以你不可入阵。”宋远山声音一板一眼,如同他这个人。

    慕墟靠在白璃耳边,吐息温热。

    他的嗓音低沉,似乎比从前少了几分青年稚气:“阵中多变,照顾好自己。”这便是默认了旧识的说法。

    白璃一时没晃过神,恍惚地把小龙交给宋山长,恍惚地同原幼几人一齐入阵。

    又恍惚着一个人站在茵茵绿草上。

    白璃:……有点秃然,这一次不该轮到我点背了吧?

    这场入门试炼没有仙门常见的问心阵,而是一关关实际问题,类似于RPG游戏中的一关关任务。

    眼前有四团灵光,包裹着长短不一的卷轴。

    白璃:这题我会,三长一短选最短。

    指尖一点,最短的卷轴从灵光团中缓缓落在手掌之中。展开卷轴,烫金云纹底上写着一行大字:

    “第一关与三头乌辨明谁是老大。”

    卷轴在手指间隐去,淡淡的灵光萦绕在额心。这关卡的相关信息,一下子灌进白璃的脑袋里。

    别说,考试方式挺智能的。

    三头乌是一种奇怪的鸟,顾名思义有三个脑袋。他三个脑袋都有各自的思想,虽然共用一个躯体,却是类似于一体三魄的存在。

    三个脑袋谁也不服谁,都想争老大。

    这是一个非常哲学的问题,就好比问你前后脚几乎算同时降生三胞胎中,谁是老大?

    白璃脑壳疼,颇为抗拒地走向光圈。

    光圈里的世界和刚才春风拂面的绿草地不同。

    似乎是为了营造出恐怖的气氛,这只三头乌所在的场地阴森森的,骷髅遍地,时不时传来阴风呜咽。

    走过漫长的甬道眼前又出现一道光门,光门后是一个不大的祭坛。

    祭坛之上,站着这关的主人——

    三头乌。

    白璃:它仿佛在扮演地狱三头犬。

    白璃目不斜视,也不管从袖管边擦过的阿飘,坚定地走过有三头乌的光门。

    就听,祭坛上三头乌正在爆发剧烈争吵:

    “我有意识的时候你们俩还没睁开眼,按照人类的道理,我就该是老大!”

    “我们是翼族,是妖兽,凭什么听遵循人类的道理??我的脑袋最大,我是老大!”

    “就凭你那两三根翎羽,我呸!我的喙最长最坚硬,老大宝座实至名归。”

    这三个头一人一句,头大不大不知道,声音是一个赛一个高。

    嚷得白璃也一个头三个大。

    白璃手指捏出一道禁言术甩了过去。

    空气霎时一静。

    白璃:阿墟教的术法竟然这么管用。

    但解除的法术慕墟教得极快,以他的道理是封了就封了,没必要去解。白璃掐了两下手指,咒术念了三遍才给他们解开。

    三头乌顿时炸了,拍打着翅膀焦躁转圈:

    “这小崽子什么来头?”

    “咕,听上去像龙语!”

    “她又不是龙,怎么会这种遗失的咒术??”

    白璃: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或许养了只小龙崽。

    “麻烦安静一点听我说,不然——”白璃手指掐出施咒的形状,挑眉:“前辈们就不必说了。”

    三头乌那三个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大家战略性闭嘴。

    “嘴上逼逼都是虚的,动拳头又有辱斯文。前辈们要想想,咱们山长可是儒修,能见得员工撸胳膊大打出手吗?”

    白璃手指在祭坛中心的青铜鼎上敲了敲,又说:“儒修你是知道的吧,就是那种口中说着之乎者也,心中还时时装着教化礼义的。他们讲究的条条款款,我这一会子都说不清哩。”

    三头乌似乎被她绕进去了,三张小嘴叭叭的:

    “姓宋的是这样吗?”

    “有那么点道理,他都不让我们在山里打架。”

    “上一次就砸了他一个菜园子,他罚我们呆在这好些年。儒修都是小气鬼咕!”

    人类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完全是种误解。

    它一只乌就能演完一台戏。

    而这三个脑袋不幸撞在一起,可就不止一台戏了。

    白璃眯起眼,又下一剂猛药。她捂着胸口,看上去异常痛心疾首:“嚯,好歹咱们都是鸟。上数个万二八年就同属翼族这个大家庭,我会骗同胞吗?你们说说,我像那种满嘴口花花没个准的鸟吗!”

    或许真是因为同族的缘故,这样一只小鸟幼崽着实很拉好感度,他们三个都不讨厌她。当然,如果这只幼崽不会龙族的禁言术就更加讨喜了。

    三头乌似乎有点信服:

    “你有什么法子?”

    “说不出就吃掉你!”

    “嘻,生吞活剥骨头都不剩那种哦~”

    白璃丝毫不慌:“这样吧,我看你们三个头,加上我正正好四个。咱们就以麻将定输赢。”

    “麻将……?”三个头异口同声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白璃依照记忆捏出了一套麻将牌,打了个响指桌椅落地。她绕着祭坛走了一圈,一边晃悠一边叙述了遍玩法。

    半晌,脚步一顿。

    她盯着那三个大鸟脑袋,老神在在:“麻烦多珍惜我一点。等我走了,你们三个头就只能三缺一。”

    初上麻将桌的三头乌并不知道被三缺一支配的恐惧。

    这三头乌成功幻化出了一模一样的三只乌,为避免其他两个兄弟通过灵府偷看,三个脑袋互相检查了一下对方有没有封闭五感,保证没有一点办法窥探他人才肯罢休。

    这三头复制粘贴出来的鸟,没多大差别,反正她肉眼上分不出来。鉴于实在不好分辨,白璃心底里为他们排了个序。

    从左到右数老一老二老三,简单粗暴。

    一人三头依次落座,白璃从空间里抽出压箱底的废弃符纸,握着灵毫开始画画。泛黄的纸符上是一个活灵活现的火柴小人,还有四个大字。

    是从前世界的语言。

    老三伸长脖子凑过来:“你这个小人是何意?”

    白璃咬着笔杆,含糊道:“这叫非酋凝视,来自非洲部落的神秘力量。”

    说完,她薅了一把头发,不行,以她这个画画功底,这个表情包画起来着实有点困难。小火柴人歪歪扭扭的,没有熊猫头那个味道。

    “这个部落我着实没有听说过。”老三求知欲旺盛,又问:“你画这个…非、非酋凝视,有什么用处?”

    白璃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这是他们部落的一种特殊符咒,如果贴在你头上,就能够吸收他们俩,当然,或许也包括我的运气。你知道的,运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运作起来可不是一桩简单事。”

    老三圆瞳一亮,翅膀底下压着一块极品灵石,悄咪咪推过来:“给我来一张!”

    白璃不走心地推脱了一番:“这样不好吧,要往严重一点说就是用术法作弊。既然你也看见了,索性我就不用了。”说着,做势要去撕那一张泛黄的符纸。

    老三强行把灵石贿赂到她怀里,义正言辞:“在这里我就是规矩,这个麻将场自也是我说了算!”

    “那、那好吧,你可不准告发我。”白璃期期艾艾。

    大家都是修士,尽管压低了声音,也让左手边的老大听得一清二楚。

    “他给你多少,我给双倍!”老大非常不服气,阔气昂头:“这个非什么凝视也给我来一张,要比他那个高一个品阶的!”

    “好说。”

    灵毫一勾,给原本的小人身侧添上一个伴。白璃笑眯眯道:“成双成对,双倍的非气!”

    对面的老二顿时感受到了排挤,火红的翅羽拍下三颗极品灵石:“我也要,要比他们都好的那种!”

    “没问题。”

    白璃指节一转,原本的两个小人之间多了一只小崽崽,每个火柴人的小脸蛋都填满墨汁。

    “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圆满的非酋家庭!”

    这下三个脑袋都有,似乎平息了一点点不满。

    讲道理,他们这个相处模式一点都不像搅弄风雨的一方大妖,反而仿佛小学鸡互啄。

    白璃压平素白纸笺,感慨:三张表情包就诓来极品灵石,这买卖血赚!

    玄幻世界的麻将局虽然没有只能的机麻,却可以用灵力洗牌砌派摸牌,总得来说还算方便。

    趁着还在洗牌,白璃蘸了蘸墨水,美滋滋地为自己画下一张“欧皇反弹”。虽然是只没有灵魂的熊猫头,但那味差不多有了。

    画成那一瞬间,白璃迎面撞上三只脑袋鸟视眈眈。

    他们三个意见难得统一,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在说“她骗着鸟给自己藏底牌了!”

    “以我这个修为,那种上品符纸每天就能画三张。全都给你们了,我不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画个品质一般的。”白璃试图辩解。

    老大老二以及老三狐疑地盯着她,看上去不太信。

    白璃施施然把那张笺子贴在桌边,凭本事瞎说:“用普通纸笺和符纸画出来的符哪个好,前辈们不可能不清楚。再者,你看你们手中那三张黑乎乎的全是阵纹,而我这张白花花尽是留白,岂不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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