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到天一峰的,脑子里一片浆糊, 又仿佛乱麻绕着九连环左右捋不出个头。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她板着脸, 宣布和这场仙人跳中最神仙的原仙人开始冷战。
正式断交三天,少一秒都不行的那种!
原幼嚼着叶萝家乡特有的麻辣口小鱼干,大方掰了一大半递过去:“吃么?”
白璃:“……?”
姐妹,请你尊重一点我提出的冷战约定!
原幼鼻尖皱了皱,从袖口里掏出另一条包裹完整的小鱼干,小声:“我只有这么点了!”
她目光隐隐有谴责, 仿佛在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一滴也没了!”
白璃含泪揭过刚刚立下的誓言, 咬着大半条红油油的小鱼干,目光犹有怀疑:“你刚刚是不是打算吃独食?”
原幼:“……”
原幼无辜望天,哼着小调晃晃悠悠离开了即将爆发的战场,找金宸的新朋友去。
白璃:四天!四天之内我要理她, 我就!
……就再来一个四天。
白璃面无表情嚼了一口小鱼干,发散思维想起长河中那只九条尾巴的大猫,遥遥扫了一圈上头坐着的长老们。很遗憾,没能通过共享零食的默契, 认出大猫是哪一只。
上头宋山长的声音四平八稳毫无起伏, 他四平八稳地讲过天衍的兴建史,再四平八稳地说起书院中每一位大有来头的长老。
或许这就是每一位学院领导特有的魔力,总是能叫学生脱离失眠的苦恼。白璃打了个呵欠,悄摸摸掐了一道迷惑术, 假装自己在认真听讲。
原幼轻轻戳了戳她的腰。
白璃半睁眼:“?”
丝毫不知冷战为何物的原幼又凑了过来,兴奋地压低声音:“瞧,那边那边!”
白璃抬眼瞧去,赫然是那只振振有词说开学典礼不重要的龙。她养的那只龙在一众鹤发童颜的长老间,尤为打眼。
他身边三尺之内出现了一片人为的空旷之地,孤零零地一只龙坐在高台上。
鬼使神差地,白璃竟然想起那只站在街角冷眼旁观的小龙。他好像一直一直是一只龙,如果没有因为机缘巧合来到雀灵部落,会是什么样子呢?
白璃不知道。
她心口生出一点点细小的、微不可查的心疼,夹杂在其他情绪里逐渐模糊不清。
慕墟从来没有参与过这种热闹,人流中驳杂的气息,对过于龙过于敏锐的灵识着实是一个折磨。他抵着额,开始从人群中寻找那只属于他的小鸟。
她与他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慕墟抿着唇,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只是微扬的眉尾露出一点点笑意。
明明隔那么远,她却恍惚以为整个人都被这只龙纳于眼中,成了无垠大海中唯一的岛屿。
白璃蜷了蜷小指,耳廓悄然间升温。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四月下旬院中会组织一次小比,优胜者可进入天字班修行。”教习长老接棒宋山长开始下一轮絮叨。
天衍书院不似宗门,没有内外门之分。
入得此山,便是同修。
大抵上虽是道法、剑术、符阵丹药等等一系列兼修,但弟子潜力与修为各不相同,为方便长老们分成天地玄黄四个阶段的小型班级。
大家都知道入学考试后会有接踵而至的月考、期中考、期末考,无穷无尽令人头秃的考试。这小比在她眼中就是万恶的月月考试,幸好这是玄幻世界,不会出现动笔杆子默写法诀之流的。
“请本次试炼优胜弟子前来领取奖品。”
在一片喧哗中,教习长老长袖一挥。曾经一起捏泥人的白璃、柳源、苏凰、庭道非等人齐齐出现在高台之上,优胜者还包括一位白璃的熟人,爱哭的少年陵萧。
白璃拢了拢鬓边发,有种开小差被老师逮了个正着的错觉。
看着眼前这株优质股苗,教习长老心情大好,朗声宣布:“本次入学试炼榜首,来自雀灵部落的白璃。”
向来被视为部落之耻的白璃,被这突如其来的荣誉打得措手不及,跟着苏凰在内的其他几人转了个方向,正正对着台下乌泱泱一片新弟子。
白璃:不是吧,这么傻里傻气的一幕还要用留影石录下来?!
她还未来得及哀悼逝去的形象,高台上那孤零零地一只龙缓步走到近前,变成了给榜首颁奖的挂名长老。
白璃:“???”
“恭喜。”
慕墟声音坦坦荡荡,好似特地假公济私抢过这个机会的龙,不是他一样。
白璃勉强压抑住惊讶,冲他笑了一下。
银纹相似的雪白袖袍在风中交缠,恍然是什么宣誓大典。
慕墟一枚平平无奇的储物戒指搁在她手心里,轻轻合拢小拳头。另一只手掌搭在她头上,不紧不慢揉了一把。
……
晕晕乎乎从高台上走下来,白璃躲在阴影里。抬起手,学着他的动作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这一次,心口波澜不惊。
她握着那枚从那只龙手中接过的储物戒指,眉心紧蹙,轻轻咬了下唇角。这看上去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指环,是那种灵宝阁中会售卖的,用灵识标记一下就可以用的。
但——
白璃轻轻吟唱起龙语法咒,几道手印打下去,戒指陡然变了模样。
水波纹在指环间流动,中间镶嵌的那颗湛蓝晶石被一对形似龙角的音质材料包裹住,怎么看不像是书院会拿出来的奖品。
风拂过戒指,带来一股熟悉的水汽。
仿佛又一次回到那片拥有漂亮鲸鱼的海域。
白璃从未这样慌不择路,甚至不敢动用灵识,闭上眼睛将掌心那只烫手山芋裹成团丢进空间里。
……
从那天起。
她开始有意无意躲着慕墟,储物戒指这事不能细想,想就是要改剧本。但仿佛墨菲定律作祟,她想避着他当鸵鸟,却发现到处都是这只龙的影子。
床头玉畦里养着的月盈花是他送的,床幔间挂着的小铃铛上阵纹是他用尾巴尖画的。
甚至慕墟这只龙,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混成了她的老师。
——还是最难学的龙语课。
双倍的酸爽.jpg
白璃顶着他死亡凝视坐在了后排角落里,远远躲着唯一的目击证人原幼,安然无事度过了龙夫子的高压课堂。
下一堂阵法课老师居然是熟人三头乌。
阵法基础大讲堂非常别出心裁,既然是十来张升级版麻将桌。
白璃:总觉得好像是我带坏了风气。
化作人形的三头乌看上去不过少年,用系着金铃铛的红绳高高束起马尾,和火红袍子上绣着的铃铛花遥遥相对。
“这法袍上阵纹高妙,自洪荒以来再没有这样完整的玲珑阵纹了。”有懂行的阵师小孩感慨。
白璃撑着下巴看稀奇,原来那金色的铃铛花不是花而是一种高深的阵纹,精致又好用符合三头乌的美学。
有三个脑袋的活泼大乌,像上次跟白璃打麻将那样分成了三个人。每一个长得一模一样,仿佛是让弟子们玩大家来找茬。
三只少年乌一人一句:
“你们自己组一组。”
“四个一起。”
“组好就可以开始打麻将了。”
多熟悉的规则啊。
接着,几张熟悉的表情包灵光中汇聚,在“非酋”与“欧皇”的共同凝视下。
白璃往后退了一步,直觉情况不妙。
直觉刚刚发挥作用,一道无形的结界落下,正正拢在角落上的她身上。
老三晃了晃那张只有一个小人的孤单非酋,生怕白璃将他认成了其他两位兄弟。他凑在白璃耳边,红绳上的铃铛响声清脆:
“老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麻将?”
白璃被这一声郑重的老大喊得浑身一震,她当时为了过关说的鬼话,他们居然信了??
……这只乌也未免太好哄了。
老二蠢蠢欲动,神不知鬼不觉凑到她另一边肩头:“我们正好四个,你说的,下次一起玩。”
白璃:……
我开始慌了。
老三摆弄着成双成对的小火柴人,直指她的心虚:“说谎的小孩儿会被恶龙吃掉!”
“我们山中就有一只。”老二低声接上。
老三温吞笑了笑,完整补刀:“不听话,不听话把你送给那只龙!”
白璃:……淦。
怎么到处都是那只龙!还有你们这么背后说人家真的很大人吗?
白璃朝他们招了招手,小声道:“在天衍山里,你们是夫子,我是弟子。我听说他们儒修最重道统,要是再称什么老大不老大的,让山长听见了实在不好。”
对不起宋山长。
我忏悔,但下次还敢。
“我还记得人类有句俗语,叫什么枪打出头鸟。”
她手搭在老三肩头,正正经经开始胡说:“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以为咱们这种原型就是鸟的,就更容易被狙了!心意我领了,等空了再去寻你们打麻将。”
大家都知道,下次再约,有空来坐坐。
意味着,恐怕不会有空了。
没办法,这三只乌学得太快了。
瞧瞧——
这茶馆一样的麻将教室,这误打误撞撞对意思的表情包,这稀奇古怪的阵法……还有直击孔雀心的威吓,当真恐怖如斯!
拎着玉简从阵法教室路过的某只龙:“……”
这只龙的目光落在白璃搭在三头乌肩头的手,眼底晦暗不明。
她近日连连躲着他走,就是这个原因吗。
慕墟捏着玉简的手掌微微收紧,坚比玄石的玉简在力度下化作齑粉。
白璃若有所感,从三只黏人的少年乌包围圈中脱身。
再瞧去门边空空荡荡,仿佛是错觉。
呼——
肯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总有这种哪里都是阿墟的错觉。
白璃揉了揉脑壳,重新去找结束冷战的原幼搭伙参与麻将,不对,参与课堂。
由深藏不漏的阵法大师乌改造过的麻将阵法变得异常刁钻,原本普普通通的碰牌、胡牌都加上了几层障眼法。同时,在这个特殊法阵中,“非酋凝视”与“欧皇反弹”开始真正名副其实。
拿到“非酋”表情包的下家,他面前的障眼法总是格外难解,总会把有用的牌当无用的打出去。
金宸迷迷糊糊盯着牌,还在尝试解九连环一般的障眼法。叶萝已经开始放弃式参与,一边乱打,一边吸熊猫回血。
原幼扒拉下脸上贴满了的非酋符咒,忍不住口吐芬芳:“这是哪个机灵鬼想出来的点子??!(孔雀脏话)”
白璃坐在庄家位置压着唯一一张属于欧皇的筹码,深藏功与名。
不巧。
那位平平无奇的麻将小天才,正是在下。
*
月上柳梢头,诸天静谧。
圆满完成挥剑一万下任务,收剑归鞘的庭道非,迎面撞上一路晃悠到这院门口的慕墟。
两个人相视一望,齐齐沉默了。
庭道非恍惚间以为重新回到了流落归墟的那段日子,这位龙族尊者偶尔会问及一些人族之事,但态度勉强算得上平和,不似现在这样威势逼人,浑然一把出鞘的利剑。
招呼着深夜前来的客人落座,从小厨内端来一壶烫好的灵茶奉上,他把石凳边佩剑归鞘,坐在气场比剑锋更冷冽的慕墟对面。
慕墟半叩茶杯,也不饮,只盯着茶雾想自己的事。
院中实在□□静了。
连落叶掉在地上的回响,都成了刺耳的杂音。
庭道非等了又等,甚至觉得自己似乎都适应了永远不会先开口的尊者。他按着剑鞘,看上去有一点紧张:“尊者漏夜前来,是为何事?”
慕墟端着茶杯把玩,沉默了一会儿:“如果,如果说有一只……”
他顿了顿,把那个几乎脱口而出的龙字咽了回去,换个说法:“一只兽人,他无意之中惹恼的心仪的伴侣,致使她有意躲闪,似乎更属意旁的鸟。”
“且这兽人乃长鳞一族,他心仪的伴侣却更喜欢毛绒绒的原型。换作人族,会怎么做?”
庭道非愣了一下,眼底全是茫然。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感情咨询的直男剑修,整个人都懵了。
半晌,他双手按在剑上,目光坚毅:“或许,只要让那位姑娘耽于修行之道,她就无暇生出情爱之思。”
简言之——
只要作业足够多,她就没办法和别人谈情说爱。
作者有话要说:白璃:???宁是魔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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