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渐渐淡了,只留下一点天光乍破未破前的晦暗。
白璃眼底雾蒙蒙的, 咬着唇不敢让哽咽声冒出来, 合眼半仰起头。
明明只是随口一句抱怨, 他却牢牢记在心里了。
真是一只傻子龙。
心口隐隐生疼,白璃此刻却清醒极了。
或许是叩开他灵府的那一缕灵识成功偷师,梦境中小龙使的灵气倒转之术,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脑海里。
她哽咽着,又很想很想笑,哆哆嗦嗦拉过慕墟的手, 努力他掰开紧握的拳头, 有一只被血浸透的纸鹤跌落在袍袖间。
白璃目光垂落在纸鹤上, 打开瞧了一眼,是白天她画的小王八。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那几个“墟”字上的墨点全无踪迹,只留下尚且娟秀、工整的小字。
“大傻子龙。”
眼泪从狭长的眼尾滑落, 砸在相抵的双掌之间。
白璃屏息凝神,主动去吸纳他经脉中暴动的本源之力。张牙舞爪的水在火中沸腾,她几乎眼前一黑,唇角边不断渗出血珠来。
慢慢地, 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转换模式开始生效。
但两个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在太大了, 她渡化的那一点本源之力,也只是杯水车薪。
耳垂上那一只小灯间隐隐传来凤啼,封存在其上的、来自长辈的力量,开始温和地辅助小凤凰救龙。赤金色的白凤影在两人间盘旋而过, 恋恋不舍地蹭过白璃的脸颊,重新归为灯上不起眼的纹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
屋内几乎要凝结成冰的磅礴水灵气,终于平静下来。
慕墟神思归位,灵府中与生俱来的魔魇再次被铁血镇压。他的手掌往下,紧紧揽过眼前几乎要撑不住身形的小姑娘,目光柔和了几分。
精致凌厉的眉眼仿佛被水洗过,雪白的长发被血色浸染,从小凤凰变成了小花猫。
是他从未见过的狼狈。
白璃颤抖着,一下子把脸埋在他怀里,带着崩溃的余悸。
温热的泪水浇过滚烫的心脏,她似乎死死咬着唇,只留下两三声几不可闻的呜咽,小猫似的。
慕墟捏了几下白璃的后颈,半哄半迫叫她抬起头,指腹强迫着叫她放过无辜的唇瓣。
末了,小心翼翼用带血的指腹揩去她眼尾残存的温热,让她……重温一回,被糊了一脸血的美好记忆。
白璃:我真的……
傻龙石锤了。
白璃又哭又笑,坐在原地打了一个哭嗝。
心口那只因他而聒噪的小鹿,扑通一下跳水里了。
终于,忍无可忍。
她径直凑了过去,用沾着血渍的脸颊蹭他的侧脸。
来啊!
互相伤害啊!
慕墟闷头笑了好一阵。
白璃就趴在他怀里,感受到胸膛上传来的震动,恼羞成怒想捶龙。
龙是捶了。
白璃咽了个呵欠,兴趣缺缺,他都不带躲的,毫无挑战性。
躺平任捶的龙看上去很精神。
慕墟手指在她颊边摩挲,不一会儿,又挠了挠她的下巴。
白璃小声叭叭:“搞清楚,我又不是猫猫。”挠什么下巴,我们雀儿不吃这一套。
慕墟动作一顿,低哦了声,尾巴轻轻在她脚踝边蹭了蹭,仿佛在卖乖认错。
白璃又平静下来,盘膝坐直了,居高临下瞧他。
漆黑的鳞片在灵光下熠熠生辉,幽幽银色在尾巴上盘旋。她忽地想起,如今世间尊崇的龙是银龙,就像雀灵一族天赋高的多半是绿羽。
返祖的龙会因为发热期变得危险,但刚生下的崽崽又不存在。难道就因为他的鳞片颜色不同,所有人都认为是返祖的怪物、为部族带来灾难的恶龙?
白璃搞不懂他们龙的审美,甚至悄悄rua了一把大龙尾巴。
这不叫怪物,反而可以大大方方称一声美人龙。
这只美人龙对她的小动作没反应,仔仔细细洗干净了手,很讲究地从空间里拿出张云绡织成的帕子,帮她把小脸擦干净了。
“阿璃今天晚上摸了三次尾巴,左边这只角亲过八次。”慕墟把脏污的帕子扔了,抬起眼,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计数君。
“……”
我也想当一个没有感情的rua龙凶手。
“事急从权,我绝对绝对没有动歪心思。”她战术后仰,举起三根手指,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慕墟眯起眼:“是吗?”
白璃小鸡啄米式点头,三指间却悄然多了一根指头:“比南海的珍珠还真。”
“南海只有东珠。”
这只龙直白地戳破她的谎言,低声笑咳两下。
白璃撂挑子不干了:“它偌大一个南海连珍珠都没有,主人家不心虚吗!”
或许心虚的主人家,盯着大放厥词的小姑娘看了好一会儿。
珍珠就珍珠吧,比东珠更好听。
“亲亲这边的。”
慕墟偏了下头,指着右边那只角试图索取报酬。他声音毫无起伏,脸上亦没有多余的表情,耳根却悄无声息的红了。
白璃:“……”
这龙他好会得寸进尺!
白璃抄起床边那只湿漉漉的枕头去砸他,脖颈间几乎红透了。
慕墟却闷沉沉笑了好一阵。
忽地,他伸出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拽了过去。枕头失了力,跌落在湿漉漉的绒毯上。
白璃睁开眼,对上一双亮盈盈的湛蓝眼瞳,漂亮极了。
忽地,一个吻落在眼尾。
没有浓烈的情/欲,不存在任何浑浊的想法,颤颤巍巍像一只小心翼翼点过花蕊的灵蝶。
白璃闭上了眼,手指不自然地抓着他袖尾一角,蜷了又松。
那双微凉的薄唇向下,点过鼻尖。
似乎还想要向下探索。
慕墟喉头一滚,正要落在那双肖想了多日的瑰丽红唇,苍穹之上汇聚的雷云劈开了层层结界,直直打在镂花窗棂间。
带着一点火/药/味的焦气撞鼻。
慕墟下巴微抬,毫无血色的唇抿成一条线,神色不虞。他伸出手虚虚一抓,凛冽的风托起雷云,眨眼间绞杀干净。
白璃:“!!!”
她可以窥到的那一丝规则之力,轻易在他掌间化作虚无、纯粹的能量。直至此刻,她才对这只龙半点窥不到的修为,有了一个模糊的、大概的认识。
但慕墟经脉之中灵气已达到一种饱和,手指一点,掐出几道印诀。他仍抓着白璃的手腕,没松开。
慕墟低头顿了一下,他五指不容抵抗地扣进她的指节间,牢牢地把那一只小手攥在自己手掌心,变作十指相扣状。
温和的灵气通过相叩的掌心传递,灵气流转间毫无滞涩,水灵特有的润泽间带着一点慕墟式锋利。
白璃有些承受不住,趴在他臂弯里喘气。
其实,以他的修为根本不用肢体接触,真正可以做到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但小鸟不知道,大龙更不可能说出来。
毫无防备被喂了一口大补丸的白璃,轻而易举跨越过两个小境界,即将成为一名元婴境修士。
雷云没有了,天穹却还在隆隆回响。
白璃:“。”
明白了。
这贼老天恐怕非常非常想取这只龙的命,却又奈他不得。
所以,没日没夜的无能咆哮。
*
这一晚有什么东西悄然间变了。
但两个人都不敢点破。
白璃眼底青黑一片,终于靠着重新化作人形的慕墟,沉沉地睡了过去。
生长期的凤凰幼崽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所以她会时常困倦。
这只小鸟着实大胆,甚至敢去叩开大乘境龙的灵府。
“我等着阿璃成年。”
那一缕炼化的天地规则,可以让她早十年进入成年期。
慕墟弯唇笑了一下,低下头轻轻吻过她微蹙的眉眼。这才小心将人抱在怀里,去了另一间干净的卧室,送进了柔软的云被里。
他靠坐在软枕上,双腿化作长尾,半拥着她闭上了眼。
……
典籍里说,每一个面临发热期的兽人都会有不同的反应。或是跟种族习性有关,或是跟诱发发热期的导/火/索有关。兔子精可能是筑巢做窝,海妖或许会甩尾巴吐泡泡。
但白璃怎么想都想不通。
这只正值发热期的龙,症状为什么会是填鸭式教学?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欠的一更补上啦,挺直腰杆大声叭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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