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越看对面坐着的云斐越觉得不对劲儿,连手里的糕点都不香了。但这真算一桩冤案, 千古奇冤!她本人简直算得上是当世白小娥!
白璃牢牢握住“熊孩子”重渊, 有苦说不出:“祖宗, 两位小祖宗,咱们能别闹了吗?”
云斐似乎和那噼里啪啦响的玄雷杠上了,一边
白璃强忍着没当场翻他个白眼,捧读:“您请,今个场子全是您一个人的,尽管说!”
……
云斐说得尽兴极了。
对她来说那确实是一段平平常常, 甚至有些烂俗的故事。
两族开战之际, 戍守边野的魔族战神同兽族医修不打不相识, 经历危难,不出意料地坠入爱河。唯一稀奇点的,竟还是那个神秘的医修原型是只雪白的猫团子,且猫团子和那只姓白的凤凰沾点亲带点故。
当然, 这都不是重点。
白璃磕着瓜子,忍不住吐槽:“恕我直言,你这完全把缠绵言情搞成了个悬疑故事。”波云诡谲,弯弯绕绕, 起码有九曲十八弯个反转那种悬疑。
云斐眯起眼, 手中小刀又开始蠢蠢欲动。
“你们俩历经千难万险,闯过九九八十一难,终于破开玄奥艰涩的结界,来到一个山洞。”
白璃琢磨着她委实是个上佳的说书人才, 勾着人迫不及待往下听。眨眨眼又问道:“所以,那个山洞里到底有什么?”
云斐呼出一口浊息,勉强平静道:“冥魔。成形的,未成形的,甚至正在制造中的……那里头一应俱全。”
——正在制造中的?!
掌中茶杯差点脱手,白璃眼底一下子冷了,“你是说,冥魔这种鬼东西,竟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洪荒时代神器法宝、灵脉神植可你们当下厉害许多,万万年以来魔、兽两族亦不乏惊才艳绝之辈,为何就没有一个有幸摘得飞升的机遇?”
云斐冷哼一声,“那大道之上,根本没有什么飞升!”
没有飞升?
白璃脑子里“嗡”地一声,被这消息炸得久久回不过来神。这怎么搞得和说好的修真剧本不一样?
“咱们的先辈都知道,这是一片封闭的大陆。从前斩断通天之道是为了保存生的希望,现在没有升仙途径的大陆却是绝望里的囚笼。”
云斐笑得痛快极了,那一双浅琉璃色的眼瞳中却是敲骨吸髓都无法磨灭地恨。“笼子里的困兽多了,总会生出些想要与天同寿的疯子。”
“不能飞升,便不能飞升吧。”
白璃有点搞不懂这种脑回路,杯底“哐当”一声吻上案几。
她细眉轻皱,说:“便是灵兽都有千万年的寿数可以挥霍,更别说传说中的神兽。就算没有那什么机遇,也比人类如蜉蝣一般的百载寿数好上太多,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云斐嗤了一声,冷笑。他们两族自诩大陆主宰,常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换到自己身上又好到哪儿去。
白璃晕晕乎乎消化一通,倒还惦记最开始这可是个爱情故事。她嘶了声,有始有终问道:“但这又同你手刃心上人,有什么关系呢?”
“当年我二人年轻气盛,眼底一点容不得沙子。尤其是我,自负是族中少有的天才,却不想成了送上门的点心。”
云斐近乎一字一顿,向自己讨伐:“打草惊蛇,眼高手低,最后还不是被冥魔孵化池里的瘴气污染,反倒拖累旁人。”
她的心上人可是一位医修。
这往下的走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无非是舍命相救,拿自己引渡冥魔之息,再……痛快赴死。
白璃双眉一敛,“……抱歉。”
云斐摆了摆手,眉目间无悲无喜。
半晌,她主动将话题引回正途:“且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专门挑起矛盾,对付你凤族与我魔族?”
要知道当年一战,就这两支族部最为惨烈。
一个只留下一息血脉,一个只剩七零八落半血后裔。
“盖因你们凤族是唯一一支可以涅槃,几乎于有两条命的神兽。而我族——呵,以我们魔人的血脉依托,可保留元婴神魂,重新聚魂化人。”
只这两点,便足矣让人觉得是堪破大道的捷径。
试问谁不想多几条命活呢?
更有野心勃勃之人,想过要以融合两族神通,成就真正的不死不灭。但试验总有一个过程,云斐二人曾经破坏的洞穴便是其中一处。
白璃想通了关窍,眉心却依旧紧攒:“但我的血肉并没有那样神奇的效用,充其量算得一味上佳灵药,起死回生万万不成。”
若真有奇效他们如何又会灭族,如何又会沦落到整个修真界就剩她一只凤凰?
“炼化一只凤凰的血肉或许不够,只得一息魔人血脉或许也不够,但百只、千只、万只呢?”
不敢在明面上下手,干脆把失败的试验品放出去搅浑一池水。
“冥魔为祸,幕后主使可管不得天下有没有生灵涂炭。也只有傻子,才会拿命去填冥魔的窟窿。”
她撑着额头大笑,眼尾却多了些水光:“事情出在我魔族地界,我们做主给个交代就罢了。你们兽族也总爱出些傻子,最后非要凝结五方之力,在大陆边缘设立法阵。”
“听说还派去了诸族精锐镇守法阵,那劳什子禁灵之地,连个人形都凝不出来。”
“禁灵之地?”
白璃紧抓重点,一下子想到雀灵部禁地里的风玺、雕鸮一众,皱眉又问:“如果这地方重新凝聚起灵气,又怎么说?”
云斐脸色逐渐凝重:“法阵出问题了。”
法阵出的问题绝不是一夕可成。白璃按了按眉心,上一次最大的深渊有她们一整族的凤凰阻拦,赔上翼族千万精锐,绝了千载传承,这一次又该怎么办呢?
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将那些惶然强行压下。
眼前的云斐从神器至宝一页书中脱胎,又曾亲自踏足培育魔窟,绝对算得上目前整个大陆,对冥魔一事知道最多的。
“我该怎么做?”
“你得想想清楚,你白凤一族确实能够涅槃,求得第二次重生机遇。但解开封印大阵,再绞杀所有冥魔,捣毁深渊——”
云斐轻哼,“这一套流程搞下来,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有办法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眼底那一片龙的逆鳞隐隐发烫,耳骨边的琉璃小灯当啷轻响,流光中隐隐有凤啼传来。兜里揣着同修送的灵宝,就连“熊孩子”本剑,重渊都在膝上嗡嗡一响。
即便比不上不曾谋面的父母,她其实也有足够的底气做支撑了。
白璃此刻忽然无比镇静,仰颈一饮凉茶:“再不济都有保命符兜底,试上一试又何妨?”
“嚯,大言不惭!身死魂消,湮灭于无形,且都是些痛快死法。”
云斐抽刀出鞘,刀刃在空中挽出一道剑花,寒锋直直点在白璃眼前,“神魂被虫豸撕咬,近乎凌迟的滋味,那才真叫生不如死。”
白璃弯了弯眉,却道:“难道云前辈想托我去做的事——不是去终结深渊之下的怪物?”
“……”
云斐似乎被戳着痛点,兀自沉默许久,“罢了,好良言难劝该死鬼。”
白璃指腹点过耳垂小灯,咽下一个呵欠:“有法子你就痛快说完得了,藏着掖着可一点都不磊落。”
……
水幕上映出传承之地历练的几人,独慕墟那只龙再瞧不见踪影。
白璃皱了眉,指腹点在眼下,低头瞧了一眼他的本命剑。重渊没什么反应,想必它的主人此刻定是安全的。
她心头暂且安了些。
原幼是最先从传承阵法中脱身的,靠在大熊猫毛绒绒的肚子上唉声叹气。其余两人看上去进展颇丰,即将能够吸收法阵规则。
独独庭道非传承法阵上的灵纹已经换了好几遭了,看上去像是不把所有知识吃透,就不肯罢休的。
白璃:不愧是天道半个亲儿子。
云斐抓着把她给的灵瓜子,抬起下巴啧了声:“我瞧我那后辈还算争气,要不然你俩将就着凑上一凑?”
白璃掀了掀眼:“好祖宗你是魔族战神,是少年英才,就不要去抢月老的活儿,乱点鸳鸯谱。再说……”
“嘘——”云斐抬了下巴,手指抵在唇边:“瞧,你那情郎来了。”
流淌的水域叫人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手中嗡嗡作响的长剑“咻”地一下脱手飞去。
白璃脖子一梗,转过身去。
那灵光尽头慕墟倒提着重渊剑,眉宇之间犹存戾气,怎么看怎么像来捉疑似红杏出墙的妻子的丈夫。
白璃:“……?”
我可能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
如今有一个灵猫形态的书灵云斐狗不狗,暂且两说。
小凤凰本人却是极有眼力见的,他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凤梨酥,足尖一掠奔到慕墟身前。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小脸极自然地埋在他怀里蹭了蹭。
慕墟却并不满足。
手掌搭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眼底却是一暗,凑在她耳边:“阿璃要和谁凑一凑?”
腰间那一处软肉,当真是脆弱极了。
如何经受得住醋海翻腾的龙有意把玩?
白璃脚底一软差点没站住,还好有他手掌撑着,没出大糗。
但委实有点恼。
于是,不着痕迹把手指上沾着的糕点渣,尽皆揩在他衣袍上。心说,这一点点报复就当收个利息。
“那不存在凑合的。”
她手底下乱来,脸上笑意却甜甜的,声音都细细柔柔起来:“我们雀儿最最最专一,一辈子就只选定一只龙,绝对比那什么比翼鸟还要九死不悔。”
慕墟早将她那一点小动作尽收眼底,这只小鸟惯会说这样的甜言蜜语,即便说到最后竟也一点点认真起来。
但这完全不够。
他冷哼一声,指间掐出一道结界。
白璃被他掐着下巴,被迫仰着小脸,眨了眨眼还没搞清楚状况。
不是吧,就用他的袖子揩了下手而已。
小气龙!
灵光聚成那一瞬,他的吻便压下来。
慕墟长眉轻挑,手中的剑早早收回丹田。
他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低头深深吻了下去,带着一点惩罚偏要勾着她一道沉沦。半晌,又只在唇瓣间辗转,一下又一下,好似在倾诉这几日丢了她音讯的委屈。
明明好大好凶一只龙,这一刻却跟个丢了心爱之物的稚子似的。
白璃又好气又好笑,心却止不住软的一塌糊涂,于是怎样的放肆都由着他去了。
待得唇分,四目相对之时。
她那一双不染尘埃的琉璃眼中都蒙着一层水雾,可怜巴巴埋在他怀里喘气。
慕墟搂着失而复得的宝贝,郁结在胸口那一口气勉强散了。他捏了两下那秀气的琼鼻,没忍住在她耳垂下咬了口:“没有下次。”
他不会再纵容她胡来。
白璃:这只龙真的是属狗的!
她眨了眨眼:“……哦。”
……
云斐勾着那一缕焦黄发尾,扫过从刚从结界里出来的两个人,脸上写满了记仇两个字:“腻歪!”
“……”
好吧,我承认有一点。
白璃不着痕迹隔开了一点即燃的两个幼稚鬼,又问:“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嗯……那个血脉问题该怎么办?”
“他不是已经自己解决了吗?”
云斐扫过那只龙,又看上小白凤唇角显眼的红肿,冷哼一声:“我魔族的机密传承都叫他看了个透,你要再不放心,多双修两次,保管叫你这情郎药到病除!”
慕墟闻言挑了眉。
白璃却一下子被她这彪悍的语气烫熟了。
搞什么嘛,说好的我才是老司机人设,怎么一个个都对双那个什么修如此坦荡!
缓了好一会儿。
直到慕墟周身的雷声都隐隐降下来,她才撑起足够的胆气应对这个让人尴尬的场面。
白璃手背贴在脸颊上降温,尝试最后一遍挖墙脚:“要不还是和我们一同从秘境出去吧,我们天衍一贯广纳人才,而且庭师弟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位祖宗,一定会很高兴。”
“还有,魔族残存的族众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假以时日重振部族,并非全无可能。”
云斐目光罕见地温柔,看向这位尚且稚嫩的白凤家最后的王,轻轻笑了一声。她摇了摇头,哼起一点也不温柔的家乡小调,“我的族人在这里。”
即使舍去身躯血脉,即使抛却道统传承,炼化灵躯在书中苟且千年,她依旧是魔族的王。
——最后的王族,合该与族众同生共死。
云斐什么也没说出口,白璃却都懂了。
她的族人葬在这里,那么这里就是最后的家乡。
“你这小崽同我还算投契,这魔啊一旦上了岁数心肠都变得硬不起来了。”
她啧叹两声,挑衅一般朝慕墟递去一眼,指腹点在白璃额心,“罢了,就当我送你的一点小礼物。”
大乘境魔族的力量倾囊相授,化作额心一点淡蓝水滴。白璃摸了摸额头,只这一会儿,浅淡灵光又尽皆隐没了。
云斐轻轻叹了一声,搂住她的肩膀送上浅浅的拥抱,“成年快乐。”只可惜,没法亲自去观礼了。
白璃眨了眨眼,努力眨开眼底雾气,顶着大龙先生死亡凝视,紧紧地抱了回去。她附在云斐耳边,说:“虽然,偶尔我也会觉得这见鬼的责任,也会害怕真的玩脱丢了小命,甚至也会想要撂挑子不干。”
云斐手臂僵直,呼吸都很轻很轻。
白璃却松开了手,奔向水域尽头那只属于她的大龙,裙摆在风中划出一道圆满的弧,像只羽翼翩跹的灵蝶。
“但说到底,我终究不是一个人的,毕竟——”她抱紧慕墟的手臂,仰头看着刚认识的新朋友,弯眉笑得仿佛一只偷着腥的小狐狸。
慕墟手掌搭在她发旋间揉了两下,即便努力绷着一张冷脸,笑意却被微扬的唇角出卖。
云斐:……
你妈的,这碗狗粮老子不吃了!
她把镶满宝石的缩小版大刀扔到白璃怀里,语气不耐:“知道你有一只龙了,给老子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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