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昭往前一扑,就地一个前滚翻,滚到屏风后,爬起来继续跑。
“还跑?!”
女子厉声喝道,同时长鞭一扬,毫不犹豫地打在屏风上。可惜这屏风还是双面绣的,现在只听“嘶啦”一声,屏风面泛起阵阵白光,干脆地撕裂开来。
赶在整架屏风倒下之前,谢蕴昭已经抱着剩下的一套法袍,飞快往里面跑去。那鞭子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每每被她险而又险地避过,只把诸多茶杯、瓷器、桌椅打得七零八落,还毁了墙上挂的书法和绘画。
“小贼!将宝物还来!”女子喝道。
[【可选任务】建设和谐师门
任务内容:传播爱与和平的理念
请受托人说服蒋青萝停止对你的追杀,并领悟爱与和平的真谛。
任务成功奖励抽奖一次,任务失败则须和师兄撒个娇。
任务时限:10分钟。]
爱与和平?撒娇?!谢蕴昭在疯狂逃窜的晃动视野里艰难看清面板内容,惊得脚下一滑就摔了出去,正正好躲过头顶飞出去的鞭影。这姐姐也太剽悍了吧?!
“美人姐姐我真没拿你东西!”谢蕴昭连滚带爬地跑,不停借用屋内摆设当躲避物,后果就是屋内一片狼藉,堪比龙卷风过境。
蒋青萝游刃有余甩着长鞭,更像猫戏老鼠,冷笑道:“你不过一介凡人,若非变卖宝物,哪来的银钱买上这上好法袍?识相将东西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命!”
“冷静冷静,你看你这么好看这么厉害的修士,想问题是不是也该更有深度一点?”谢蕴昭看出她留了力,赶忙抓着空隙苦口婆心一气说完,“我今天刚来师门啥都不懂是孟彧师兄带我来裁衣的所以我想偷也没时间偷你啊姐姐——!”
“大胆,你叫谁姐姐!”
“姐姐你关注下重点啊!”
鞭声又密集尖啸起来。谢蕴昭被鞭声震得耳朵发疼、眼前发黑,心里也有些冒火,讽刺道:“怎么姐姐你年纪轻轻,脑袋就已经僵化了么?”
边说,她边挑着空隙左钻右跳,绕着又飞快跑到门口,顺手拿张凳子用力往身后一扔,头也不回奔出房门。
女子劈手将凳子打得粉碎,却反而犹疑了:“哎!我真的看着很年轻?”
谢蕴昭:……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她喘了口气,转身露出个标准营业式微笑,身体却绷紧时刻准备逃跑,“姐姐你一看就正值花信,青春貌美体态修长健康有活力,是个了不起的女修!也不知道谁这么不长眼竟然敢偷姐姐的东西,换了是我,只会对姐姐惊为天人丝毫不敢冒犯,哪敢惹姐姐不高兴呢!”
蒋青萝停在原地,被她说得面色欣喜,唇边眼看要绽出个笑。
“算你会说话……不对!你这小贼竟敢满嘴胡言戏弄于我!”
笑没出来,怒气已是满脸。蒋青萝像是想到什么,竟然比之前更震怒,周身气势震得瓦砾都颤动起来。
这姐姐神经回路不太对啊!谢蕴昭隐隐觉得“蒋青萝”这名字耳熟,却不及细想,只能再度专心逃命。
没跑出几步,身后便有尖啸响起。她心头灵觉猛然一震,想也不想便往旁边用力一扑,骨碌碌滚了两滚。
轰——
在她刚才所在的位置,赫然炸开了一个足球大小的凹坑。
谢蕴昭张了下嘴,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事已至此,看来她已经不能藏拙了。出来吧,她的杀手锏——
“师兄救命啊——杀人啦!我……”谢蕴昭都没爬起来,直接趴在地上就大声呼救。
风声。
余光里好像只是一道衣袖轻轻一挥,刹那就将鞭影击退,而蒋青萝更是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借助廊柱才落地站稳。
“师妹,没事吧?”
卫枕流站在她身前,身姿如玉,正关切地看着她。他月白的衣袍下摆才堪堪随着刚才的动作而落定,带起细微的尘埃。
谢蕴昭一嗓子卡在喉咙里,差点呛得咳嗽起来。
这也来得太快了吧?!她连感情都还没酝酿到位……
[10分钟时限到,任务“传播爱与和平的理念”失败。
失败惩罚:和师兄撒个娇。
开始倒计时:30秒。
注:20分钟内未完成,受托人将被五雷轰顶。]
撒、撒个娇是怎么个操作……谢蕴昭不由呆了呆。
卫枕流没等到她回答,眉目中更带上忧色。他干脆伸手将她拉起来,问:“伤到了吗?”
谢蕴昭才回过神,心里琢磨着任务,心不在焉地咧咧嘴:“精神损伤算吗?不算的话就没事。”
蒋青萝在对面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我若存心伤她,她还能有命在?卫师弟,你在发什么疯?”
她还待说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发疯的是你才对!”
卫枕流还没说话,姗姗来迟的孟彧就铁青着脸呵斥出声。
“蒋青萝,我看你才是发什么疯!绣云坊里对低阶弟子出手,你是把师门规矩忘了个精光不成?”
高大刚猛的孟师兄提着一只黑色嵌螺钿首饰盒匆匆赶到,一脸细弱的愤愤,质问:“你这是做什么?”
蒋青萝高高扬起一双浓密的英眉毛,答道:“我做什么?这小贼先偷我宝物,再是抵赖狡辩。她犯我在先,我如何不能出手?”
“宝物?什么宝物?”孟彧一脸莫名其妙,气笑了,“蒋青萝,你都修到第四境无我境了,人家谢师妹这才入门第一天,连基础功法都没学!她哪儿来的时间、哪儿来的实力偷你什么宝物?简直荒谬!”
蒋青萝冷笑连连。她长了张容长脸,五官线条硬朗,这么一笑便将其傲慢展现得淋漓尽致,还带点神经质。
“这还真不一定。孟师兄,你可知我丢的是什么?”
“丢的什么?”孟彧皱眉,没好气道,“这里谁又贪图你什么了?直说便是!”
“直说?行。”蒋青萝手里挽着长鞭,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吐出四个字:“人参娃娃。”
咦?谢蕴昭心思一动,仔细看了看蒋青萝那阴沉的脸,想起来了:哦,是这么回事。这就有点意思了。
“……人参娃娃?”
当孟彧还在皱眉思索时,卫枕流却面露了然,反问:“《四方珍奇录》中记载的人参娃娃?”
“哦?没想到卫师弟还有些见识。那想必你也该知道,为什么我能肯定是凡人弟子偷拿的。”蒋青萝站直身体,指着谢蕴昭说,“将她交出来,我便不与卫师弟计较,不然……”
卫枕流微微一笑,近乎温柔地问:“不然如何?”
紧接着,他面上的微笑便一敛,冷冷道:“又与我何干?”
“你……!”
显然,这是个蒋青萝意料之外的回答,甚至连孟彧都惊讶地看着他。
天枢真传卫枕流——这位才入门十年的同门师弟,给他们的印象从来是温雅从容、不骄不躁,做事很有分寸,从不插手别人闲事。一点不像个剑修。
蒋青萝是摇光弟子,而摇光弟子向来是“骄横”的同义词。她原本笃定卫枕流不会驳她面子,不料却被大大打脸,顿时下不来台,眼看就要扬鞭再打,体内灵力也沸腾起来——
“这位蒋师姐,我没拿你的人参娃娃,你就是把我打死了也没用……哇啊,别这么凶嘛。”
谢蕴昭被狠狠剜了一眼,不由讪笑两下。她此前被师兄护在身后,现在也只探出半个身子,以一种绝对安全的姿态面对这个把她追得到处跑的女人。
“蒋师姐说的人参娃娃,便是那‘千载有型、万载凝魂’,食之可洗筋伐髓、延年益寿的天地灵物吧?”谢蕴昭说,“可遁地而行,不受五行灵力束缚,只能以盐水浸泡,并以纯银盒子封存,服用时须以一千年以上的石钟乳调和的那个?”
听她说得如此详细,在场几人都不禁侧目。
蒋青萝更是一愣后勃然大怒:“好哇,果然是个识货的小贼!”
“我没偷。”谢蕴昭摊手,“既然那人参娃娃必须用纯银保存,我总要连盒子一起拿吧?但蒋师姐请看,鄙人目前尚未拿到任何一件空间类法宝,我拿了放哪儿啊?”
“谁知道你是不是变卖了?这绣云坊孟师兄亲手制作的法袍,岂是你一个入门弟子买得起的!”
“蒋师妹,你讲些道理!钱是卫师弟付的。”孟彧一甩袖子,很受不了地走开几步,以示不想和她站在一起,“你以为谁都和你们摇光一样横行霸道,见了宝贝就要抢过来?”
蒋青萝冷笑连连,并不说话,心中不以为然。他们摇光传人的理念就是弱肉强食,道理不过是个遮羞布。今天要不是有这两个烦人的同门在,谁耐烦听凡人辩驳?打一顿就什么都清楚了。
但又不甘心。
“喂,”她阴沉着脸,“你说没见过人参娃娃,又是从哪儿知道的这灵物?”
“刚才师兄不是说了么,《四方珍奇录》记载了。这书凡世也有,算不上多么稀奇,我们都当游记看。”
谢蕴昭神色懒洋洋的,还有点似笑非笑。
“蒋师姐,念在你初犯,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你计较,还免费再送你个消息……既然是人参娃娃这样珍贵的事物,想来你也该在银盒上留了什么追踪手段,才被引来了这绣云坊。”
她说:“可你也不想想,人家知道你抓了什么,特意掐着空偷了,还有本事误导你的追踪法术,不是熟悉的人谁做得到?至少也得了熟人的帮忙不是。要我说,你现在最该做的是赶紧追赃去,时间长了就追不回来喽。”
蒋青萝神色微变。她方才其实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找错了人,只是抹不开面子,现在被谢蕴昭一说,她心里顿时就有了别的考虑。
“哼……今日的事我记下了!”
她顾不上纠缠,放了句狠话,便架起飞行法器化为一道流光,眼看着是往摇光峰的方向飞去了。
孟彧瞪着眼,见她确实走了,再回头看看院中狼藉,真是满肚子不高兴,愤愤道:“回头就把账单贴到他们摇光的大门上去!砸了我的院子还不赔钱,没门!”
但也有些习以为常的无奈。
北斗仙宗共有九峰,孟彧所属的天权峰最是低调平和。他们大都友爱同门又淡泊名利,偏偏和那莽撞粗鲁、热衷比斗的摇光峰完全合不来。两峰针尖对麦芒,常常是更温和讲道理的天权峰败下阵来。
孟彧碎碎念发泄完,又苦笑一下,对谢蕴昭说:“谢师妹,你实在不该那样说蒋青萝。她这人蛮横霸道,心里一定记恨你了。”
谢蕴昭很淡定:“记恨就记恨吧,我也挺记恨她,就看以后谁有机会找回场子了。”
孟彧一愣,心想这谢师妹尚是凡人,却有胆量说记恨一个第四境修士,不知是对自家仙途很有信心,还是无知者无畏。他又说:“谢师妹要小心,若蒋青萝回去查了一圈却没有结果,可能又会掉头重新怀疑你。”
谢蕴昭笑笑:“没办法,她看着就是个蛮横难缠的角色,没理也要强占三分。能先让她离开就好,不然她怕是还要纠缠许久。”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她也不算随便推测,而是有前世剧情佐证。
人参娃娃在原著里出现过,还是早期剧情里比较重要的一样道具。
书里写的是,石无患因缘际会救了本门一位出身高贵、灵秀貌美、清冷出尘的师姐,对方很感激他,也有些好感,就送了这人参娃娃给他。正好,石无患识海里的玉简记载了借助人参娃娃洗炼灵根的方法,他就顺理成章更新了灵根资质,立马突破了境界,反杀了欺负他的人,也跌碎了一大堆人的眼镜。
但书里从没提过,这人参娃娃最初由何人取得。
而那高贵美貌清冷出尘的师姐嘛……恰好,也是摇光峰的真传弟子。
更恰好,就是让师兄心心念念、暗恋不成一怒堕魔的心上人。
想到这里,谢蕴昭就不禁对师兄致以同情的目光:可怜的师兄,你一定不会知道自己刚刚错过了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强扭的瓜不甜哇,一个人参娃娃又能改变什么?
她望着师兄,默默脑补了一万字虐恋剧情。
卫枕流见她良久不语,以为她是面上逞强、心里后怕,就淡淡出声:“师妹放心,本就是蒋青萝理亏,她不敢再来找你胡闹。”
又说:“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孟师兄,绣云坊可有束发钗环?”
他一旦不笑了,表情看着就淡淡的,眼神的清冷也变得很明显。谢蕴昭回过神,嘀咕说:“师兄你说话怎么跟我外……跟我爹似地。”
孟彧也惊奇,也有了几分了悟:就是蒋青萝现在敢,这卫师弟怕也会想法子让她不敢。天生剑修的脾气,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这是不高兴了。”孟彧想通了,不禁感叹,“我这‘温润如玉、举世无双’的卫师弟,十年里冷脸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打开那只嵌螺钿漆盒,挑了一只红木簪,亲自给谢蕴昭做头发。他身材比常人更壮硕,指节也颇为粗大,但无论是拈绣花针还是木簪,那十指都像穿花蝴蝶,灵活得让人惊异。
孟彧问:“谢师妹,你实话跟我说,你和卫师弟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是啊是啊,”谢蕴昭托着下巴,用一种极其明显的敷衍语气回答,“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血浓于水情重于山啊。”
孟彧:……
转念又想起那个“撒娇”的任务,谢蕴昭冥思苦想半天,等头发绑好了,她就走到卫枕流身边,犹豫半天,别别扭扭地伸手去拉他的衣袖。胡说八道她会,虚情假意也做得,可撒娇……应该是要真心才能过关吧?
“师、师兄。”她抬头看他,期期艾艾,“那、那个……”
卫枕流心情不佳,本一直拧着眉不知道想什么,此时见她吞吞吐吐,手指还牵着他衣袖,像一只笨拙的、跳来跳去、试探着想要信任他的雏鸟……他不由舒缓了神色,眼里那层冷气也融了,成为一点柔和的笑。
“怎么了?”
“刚刚谢谢你……但我还是有、有点害怕,师兄可不可以让我抱一下?”有点肉麻啊……撒娇是这么回事吧?谢蕴昭心里发愁,脸上也带出了可怜巴巴的神色,倒是意外地和她所说的话吻合了。
卫枕流注视着师妹洗去伪装的面容,在很短的一瞬里恍惚了一下。她真实的样貌其实很好看,尤其是鸦青色的眼睛,像夏日飞花的湖面,清新美丽又充满生机。
“……惯会撒娇。”他有些出神地说。
本来温雅却疏离的声音,忽而整个温软起来,像被南方阳光笼罩的水乡。
他俯下身,极轻极轻地抱了她一下,几乎只有衣衫碰到了她。与其说这是个拥抱,不如说这只是虚虚地将人拢着,但即便如此……
有时候,为了哪怕一点点的温暖,人或许也的的确确需要一个拥抱。
旁边,整理首饰盒的孟彧看着这一幕,先是愈发惊异,而后就很困惑地想:难道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不然要怎么解释卫师弟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这还真是个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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